外麵的喊聲已經距離很近,也許下一息就會有人撩開簾子進來,洪照看了看旁邊有幾塊乾糧餅子,掰了一塊塞進嘴裡,含含糊糊的用求立話回答:“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就去。”
外麵的腳步聲停下來,罵罵咧咧的說道:“趕緊些,一會兒將軍查到了,有你們受的。”
腳步聲漸遠。
沈冷鬆了口氣,換好求立士兵的衣服,十幾個人出了帳篷,互相看了看,然後看向沈冷。
沈冷哪裡知道要去什麼地方換崗,乾脆帶著人從營地邊緣處往外走,儘量撿著人少的地方倒也沒誰會主動過來理會,走了一會兒後看到有個洞口,直接就鑽了進去。
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洞口後麵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空地,山體在這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就像個葫蘆,上麵口小,下麵密密麻麻的都是求立百姓,四周有很多求立士兵來回巡視,孩子的哭聲都被父母的手掌壓住,顯然他們也怕到了極致。
幾個求立士兵衝進人群裡,將一個看起來眉目還算秀美的姑娘拉了出來,那姑娘拚了命的踢打,奈何怎麼可能從幾個如狼似虎的士兵手裡掙脫出去,四周的百姓冷漠的看著,還往後縮了縮。
唯有那姑娘的父母衝上來,卻被三拳兩腳打翻在地。
“陛下看中了你家姑娘,以後你們便是皇親國戚,哭什麼哭。”
為首的校尉一腳將那姑娘的父親踢開,轉身抽刀,刀子架在那姑娘脖子上:“陛下讓選個人過去,這是你的福分,若非擔心陛下不喜歡你被打花了的臉,信不信我用刀子在上麵劃幾下?”
那姑娘嚇得顫抖起來,連哭聲都不敢放開了。
沈冷使了個眼色,洪照和史當跟在他身後也過去了,假意幫忙將那些百姓隔開,等了一會兒後見那校尉沒有懷疑,沈冷他們三個悄悄跟了上去。
數以萬計的求立百姓變得更為沉默,唯有那姑娘父母的啜泣聲飄蕩。
不大,卻刺耳。
那求立校尉帶著幾個士兵進了另外一個山洞裡,沈冷示意洪照和史當在外麵等著,他在山洞口側耳聽了聽,然後轉身跟了進去。
沈冷藏身在角落處,他是一個極好學又懂得如何逼著自己學習的人,求立話聽得懂,那時候在求立作戰,每日都要練習,隻是口音上的東西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改過來的,若少說兩句,倒也聽不出來。
聽了片刻沈冷就明白過來,本以為是個機會可以找到阮騰淵所在,哪裡想到根本就不是什麼皇帝要選個女人帶過去,而是那求立校尉自己,那校尉應是很清楚,就算是他假借阮騰淵的名義,被抓走的女孩兒家人又怎麼敢去問?
從前幾天他忽然冒出邪念沒忍住抓了個女孩兒帶走,竟是無人察覺,於是膽子便大了起來。
沈冷不是個俠客。
這是他對自己說的話。
若他是個俠客,他此時應該衝上去將那個姑娘救出來。
他是個將軍。
但他還是出手了,是因為那校尉身上是鐵甲而且鐵盔上有麵甲,拉下來,沒有人懷疑。
就這樣,沈冷為了一個鐵盔進了山洞,反正他是這麼跟自己解釋的。
片刻之後,沈冷招了招手,洪照和史當立刻也進了山洞,那姑娘赤身躺在地上,顯然之前已經被打暈了過去,又或者剛剛因為反抗已經被求立士兵掐的斷了氣,沈冷他們三個又換上禁衛的軍服,有鐵盔麵甲遮擋,心裡就踏實了些。
沈冷剛要走,回頭就看到洪照一刀戳進那姑娘心口。
沈冷微微皺眉。
洪照低著頭走回來:“將軍下不得手,我必須下得,海將軍交代過,無論如何,保護將軍安全,無論如何,此戰不可出差錯。”
史當和洪照兩個人將屍體塞進山洞角落處隨便找了些東西蓋住,沈冷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你做的沒錯。”
是啊,他總是會有些心軟。
若將那姑娘綁了手腳堵住嘴巴藏起來自然也行,可她最終的結局也是死,隻是偽善的一種表現罷了。
“將軍若覺得卑職做的錯了,待回去之後再責罰。”
洪照將刀子上的血跡抹了抹:“將軍能選卑職同來,是將軍對卑職的信任,卑職不能辜負這信任,也不能辜負海將軍信任。”
沈冷嗯了一聲,摘下來水壺喝了一口,外麵有巡邏經過的人敲響梆子,整時辰了,子時到,距離海沙率軍攻城還有整整一個時辰。
“海沙將軍如何給你下令的?”
沈冷忽然問了一句。
洪照垂首:“燒。”
沈冷點了點頭:“去燒吧。”
洪照的這個燒字,和沈冷之前準備的燒不是一個意思。
沈冷看向史當:“之前離開兵營的時候,火藥是否已經在料草堆裡放好。”
“都放好了。”
沈冷點了點頭:“你們去做你們的。”
史當看向沈冷:“將軍你呢?”
“我就在這......一會兒若是亂起來找不到我,你們幾個就去兵營那邊入口處找我,我會在那邊等你們。”
沈冷靠著牆坐下來,閉上眼睛。
洪照和史當對視了一眼,洪照轉身出去:“儘快行動,儘快回來彙合將軍。”
出去之後帶上之前留守在外邊的斥候開始放火,隻是計劃略有不同,沈冷的計劃是將糧倉和兵營點燃,而海沙顯然不打算就這麼輕易放過求立人,他要把難民營也點了。
沈冷坐在那,很快就聽到了呼喊聲,沒多久一股子什麼東西燒焦了的味道就飄了出來。
這是山洞之中,而且有峽穀裂縫,本就有山風穿過,火一燒起來就控製不住,草料又乾燥易燃,眼看著兵營那邊的火勢很快就彌漫起來,沒多久營帳就被引燃。
然後就是難民營這邊亂了起來,難民睡覺的地方鋪的也是稻草,一處起火人們就過來滅火,而洪照他們則在人群之中穿梭,把更多的地方點燃。
煙氣一下子就讓整個山洞裡到處都是咳嗽的聲音,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這山洞裡煙大的已經能熏死人。
沈冷起身,將麵甲拉下來,朝著城關那邊大步走了過去,很多士兵從城關那邊跑過來想要救火,沈冷攔住一群求立士兵:“都給我回去,這是寧人的陰謀,他們偷襲了糧倉兵營,一定會去奪取城關,所有人都回去!”
隻喊這幾句求立話,又是情急之中,誰能分辨出來。
一炷香之後,沈冷已經帶著至少幾百個本來想去救火的求立士兵回到城關上,他大聲呼喊,讓所有士兵不要亂了,回到自己的位置,謹防寧軍偷襲城關。
阮煥林聽到呼喊聲從城關上跑下來,眼看著山洞裡邊黑煙滾滾,腦子裡嗡的一聲,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似的。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一個校尉大步跑過來:“將軍!寧人偷襲營地,請將軍下令隊伍不要亂跑亂動,寧軍一定會趁機攻擊城關,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斬斷吊橋的繩索!”
阮煥林立刻反應過來:“你說的有理,你叫什麼名字。”
“映泰!”
沈冷立刻回了一句。
“你做的不錯。”
阮煥林誇獎了一句,然後回身大喊:“傳令城牆上的所有人不要亂動,我的親兵營都給我過來,堵住從山洞往這邊來的入口,凡是從山洞裡衝出來的可疑之人,立刻斬殺!”
數百名精銳親兵迅速的將山洞通向這邊的路截住,弓箭手將羽箭搭在弓弦上,不多時,一群難民受不了山洞裡的煙氣拚了命的衝出來,阮煥林一聲令下,羽箭齊發,前邊跑出來的難民立刻就被射翻了幾十個。
在禁軍保護下,求立皇帝阮騰淵也從山洞裡出來,險些也被羽箭給射回去,到了城關口,阮騰淵看了阮煥林一眼:“做的好,寧人要想攻進來唯一的機會就是斬斷吊橋繩索,糧倉那邊有引流的瀑布山水,火過不去,就算沒堵住的裂縫有寧軍進來也不會有幾個人,隻要吊橋不落,誰也攻不破這城關。”
“陛下,請到城關上暫避。”
阮騰淵嗯了一聲,看到不遠處一個校尉招手帶著人往城關上跑:“那是誰。”
“是校尉映泰,反應靈敏,處事冷靜,可堪大用,就是他剛才攔截跑回去救火的士兵都帶回來的,下令他的部下不要胡亂走動,堵住入口。”
“嗯,一會兒讓他來見朕。”
阮騰淵道:“想不到,朕還有沒發現的人才。”
“映泰!”
阮煥林朝著那邊喊了一聲。
“將軍,卑職去看看吊橋。”
那校尉回身喊了一聲,帶著四五個士兵往吊橋那邊去了。
阮騰淵道:“分一批人去守著,任何人靠近吊橋盤索殺無赦。”
“是。”
阮煥林應了一聲,吩咐手下人去吊橋那邊。
沈冷帶著幾個求立士兵登上城牆,看到吊橋那邊有幾十個守軍圍著,他衝過去往後指了指:“寧軍靠近!”
一瞬間,所有守軍士兵都回頭望城關外看了過去,可是斷崖那邊黑乎乎的哪裡看得清楚,山裡的夜晚比平原上似乎還要黑一些,燈火不及之處,那有誰能看穿黑夜。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邊,沈冷將彎刀抽出來一刀斬落,那繩索粗大,這彎刀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利器,而且繩索就算繃直了也有彈性,這一刀竟是沒能斬斷,於是沈冷懊惱起來,開始懷念自己的黑線刀。
“你乾什麼!”
一個靠近的求立校尉嘶吼了一聲。
沈冷的彎刀甩出去,一刀戳進那校尉心口,回手一拳將身邊求立士兵砸翻,瞬間拿起那士兵的彎刀,又是一刀斬落,刀子精準的落在剛才砍到的地方,這一刀下去繩索應聲而斷,吊橋發出吱呀一聲巨響。
沈冷兩刀砍翻了靠近的求立士兵,彎刀用的並不稱手,第二次懷念自己的黑線刀,可他夠強,就這樣殺開一條血路,連斬七八人後到了吊橋另外一側,朝著吊橋另一邊的繩索連砍幾刀。
一片羽箭弩箭襲來,沈冷身上中了不知道多少箭,他也不回頭,後背上被砍了一刀,他揮手彎刀橫掃將那求立人的脖子切開,一片血霧之中,沈冷左手抓著繩索,右手再次一刀斬落。
腦子裡卻想著剛才那一刀居然沒有掃落人頭,果然這破刀遠不及自己的黑線刀。
第三次想念黑線刀。
啪的一聲。
繩索斷開,巨大沉重的吊橋呼嘯著砸了下去。
左手抓著繩索的沈冷瞬間就被吊橋下墜的巨力拉了出去,翻過城關,從天而落。
轟!
吊橋落地。
呼!
斷崖上一片火把亮起,火光衝天處,寧軍兵甲如林。
身上幾乎插滿了羽箭的沈冷踩著吊橋落下,在吊橋砸在斷崖上的瞬間往前一蹬掠起,淩空翻身,穩穩落地。
“殺!”
山洪一般的寧軍順著吊橋衝進城關。
沈冷退到一邊往後靠了靠,低頭看,覺得自己像個刺蝟。
主要看了看襠下。
沒事。
上半身保護的很好,有兩層軟甲。
他彎腰將腿上的一支弩箭拔下來隨手扔了,剛要再拔第二支,海沙從馬背上跳下來:“我幫你。”
“不急。”
沈冷從胳膊上將紅絲巾解下來遞給海沙:“沒弄壞,果然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