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沙問沈冷有多大把握,沈冷搖頭回答說,非正常的戰鬥,從來都沒有什麼把握可言。
當時海沙在想,什麼叫做不正常的戰鬥?
沈冷似乎看出來他的疑惑,解釋說......如北疆孟長安,每次隻帶幾十人深入敵國,不以廝殺為目的,而是最大限度的破壞,襲擾,或是獲取情報,繪製地圖,這就是非正常的戰鬥。
遇到大隊人馬就跑,遇到小規模的敵人就乾掉。
能殺就殺,能破壞就破壞,甚至可以延伸到深入敵後刺殺這樣的特殊任務,都是不正常的戰鬥。
要想完成這樣的戰鬥並不是人多多益善,很多時候反而人越少越好,以最少的兵力得到最大的勝利成果。
這些話,在長安城的時候沈冷和孟長安研究過不止一次,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的時候絕大部分時間都用來乾這個,根據不同的地形調派不同的人手,兩個人甚至想到了在未來可以訓練出來一支大寧特殊的斥候隊伍。
如今的斥候已經具備極強的個人戰鬥能力,欠缺的是經驗。
一時之間,海沙有些難以理解。
他是正經學院派出身,曆來追求的都是在正麵戰場上與敵決戰,不管是他還是武新宇,都是大寧典型的領兵將軍,他們這一代代表人物還有唐寶寶,石破當,談靈狐,包括東疆的閆開鬆等人,上一代的代表人物就是四疆大將軍,談九州,石元雄,鐵流黎,裴亭山,以及現在南疆領兵的莊雍都是。
而沈冷和孟長安從來都不是這種大寧典型的將軍,但不代表他們兩個在正麵戰場上的領兵能力就弱了,他們的心思更靈活,是詭道。
入夜。
沈冷隻帶了兩個十人隊的斥候,包括之前跟他一起進山的洪照,這兩個十人隊,是沈冷從自己親兵隊和洪照的斥候隊裡精選出來的,每一個的武藝都極強,而且還有尋常戰兵不具備的迅速應變能力。
黑色的戰服將他們融入了黑夜,山中的虎嘯也沒有阻擋他們的步伐。
獵戶被刀子頂著到了山崖裂縫那邊,其實他出來的裂縫距離沈冷他們發現的裂縫不過幾十米遠,就在另外一邊峭壁上,同樣被厚厚的藤蔓所遮擋。
沈冷把獵戶叫住,抬手把他的下巴接上,往下壓了壓手示意獵戶聽自己說話。
“我隻有幾句話想對你說,希望你能認真聽完......我接上你的下巴並不是信任你,我對求立人從來都不信任,我隻是想讓你明白,你無路可退,就算你這次出賣了我們,進去之後就大喊大叫招惹來求立的士兵,你逃走而我們死了,但以後呢?”
“這個糧倉可以保證裡麵的人活上五年嗎?如果可以活上五年,十年呢?大寧已經滅了求立,整個求立都在大寧的腳下踩著,隻剩下這鞍子山,就算我們不進攻,圍上十年裡邊的人也都會活活餓死,你自己做個選擇,你帶我們安全進去,我保證你所有親人家眷甚至你的朋友活著,如果我們死了,將來大寧的戰兵攻進鞍子山,勢必屠戮殆儘一個不留。”
獵戶聽完之後臉色顯然變了變,哪怕是在月色下,那臉上的恐懼也顯而易見。
“我甚至可以保證不殺一個百姓。”
沈冷拍了拍獵戶的肩膀:“你們活著,也許作為大寧的臣民比做阮騰淵的臣民還要幸福許多,大寧朝廷會減免你們的賦稅,未來你的後代有書讀,有業成,有挺美好的未來,總比你斷子絕孫好許多,我們的目標就是阮騰淵而已,我不認為你有必要為他陪葬。”
獵戶的臉色變幻不停,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點了點頭:“將軍,你真的能保證我的家人親眷都活下來嗎?”
“你應該相信我,寧人對做出的承諾從來都不會反悔。”
沈冷道:“這是很明顯的一個局麵,你也應該很容易看清楚,就算你自己做好了死的準備,你的孩子呢?妻兒老小,看你年紀,應該已經有孫子了吧?”
獵戶猶豫了一下後點頭:“有了,七歲。”
“他應該好好活下去。”
沈冷將一把獵刀遞給獵戶:“如果你決定了,就去前邊帶路。”
獵戶顫抖著手把獵刀接過來,沉默片刻,轉身走向崖壁那邊,揮刀將那些藤蔓斬斷,如今已經沒有必要再保證裂縫的隱秘了,如果活下來,以後也不可能再進去偷糧食偷鹽巴。
“你孫子叫什麼名字?”
沈冷問。
獵戶片刻之後回答:“映泰。”
沈冷嗯了一聲:“我記住了,我保證他會好好活著。”
獵戶深吸一口氣,大步向前,一頭鑽進裂縫裡。
大半個時辰之後,在前邊的獵戶擺手示意可以停下來了,沈冷擠過去往前看了看,透過裂縫可以看到對麵依稀的亮光。
“阮騰淵下令把糧倉裡邊所有的裂縫都堵住,但這裡他們發現不了,這是糧草堆後邊,我用稻草擋住了。”
獵戶壓低聲音說道:“從這裡出去是料場,除了草料之外還有木材,鹽庫就藏在料場裡,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料場外就是糧倉,有很多糧囤也有地窖,出去之後是一大片空地,所有的百姓都聚集在那,要想出去,就得穿過那邊,再往外就是軍營了,出了糧倉就是軍營,軍營之外就是城關。”
獵戶看了沈冷一眼:“有幾萬軍隊在,還有那麼多百姓,你們其實沒機會穿過去。”
沈冷嘴角一勾:“有沒有機會你說了不算,阮騰淵說了都不算。”
他拍了拍獵戶的肩膀:“進去之後你就去找你的家人親眷,彆被人發現,把他們帶到料場這邊來,躲進鹽庫裡。”
獵戶嗯了一聲:“那我先進去。”
沈冷點頭:“小心些。”
獵戶嗯了一聲,先往前爬。
沈冷忽然叫了一聲:“映泰。”
獵戶沒回頭,過了片刻之後忽然停下來,轉頭看向沈冷。
噗的一聲,一支弩箭射進他的咽喉。
“你如果有孫子,有家人,你怎麼會獨自一個人逃出去。”
沈冷把獵戶的屍體往後拽了一下,一刀戳進獵戶心口扭了扭,獵戶的眼神裡都是仇恨也憤怒,也有臨死之前最後的不甘,當然,還有很大很大的恐懼。
“這一段路並不是很長,這個出口也隻有你一個人知道,如果你有孫子你會帶他出去,哪怕你不帶你的兒子你也會把你孫子帶出去。”
沈冷把屍體拉到一邊,回頭吩咐:“要進去了,大家都小心些,他帶的路未必就是對的,出去也未必就是料場,有可能會是兵營。”
“呼。”
所有人低低的應了一聲。
沈冷第一個從裂縫鑽出去,扒開堆積著的稻草悄悄往四周看了看,哪裡是什麼料場,不遠處就是一座一座的軍帳,能看到巡邏的求立士兵就在燈火下來回走動,和求立人打了這麼久的海沙也說過,永遠不要相信求立人的話。
沈冷往後打了個手勢,斥候一個一個從裂縫鑽出來,出來之後大家就都有些擔憂,距離最近的那座帳篷連十丈都沒有,這裡草料,隻是因為那兵營是阮騰淵的禁軍,他有一支人數在千餘人左右的騎兵。
如果先出來的獵戶大喊一聲,沈冷他們一個也彆想活著出去。
好在,此時已經天黑,雖然山洞裡點了火把燈燭,可這暗影處不會被人輕易注意到。
沈冷指了指洪照,指了指另外一個親兵史當,又指了指自己,伸出三根手指,朝著最近的那帳篷點了點,然後示意其他人原地彆動。
三個人貓著腰穿過料草堆到了帳篷那邊,裡邊有人說話也鼾聲,算計著時間距離子時還有近一個時辰的時間,沈冷和海沙約定的時間是醜時起,他們還有大概兩個時辰需要熬過去,如果去的早了,就算是砍斷吊橋,憑他們幾個人也不可能守得住,求立人有足夠的時間把吊橋毀掉,為了穩妥起見,海沙也不會太早帶隊伍上來。
帳篷與帳篷之間的距離大概有十幾米,很少有人走動,求立人自然也不會想到有大寧的人居然悄悄的摸了進來,可若想穿過軍營去城關談何容易?就算是穿過了軍營,又怎麼可能輕而易舉的衝到城關上把吊橋繩索砍斷?
沈冷打了個手勢,三個人將連弩都摘了下來,檢查了一下,然後沈冷起身,突然撩開帳篷的簾子衝了進去。
連弩點射,幾個坐著交談的求立人連呼喊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被射翻,以他們三個的實力,這麼近的距離,精準點射咽喉並不是什麼難事。
沈冷將短刀抽出來,三個人動作迅速,帳篷裡一共十來個人,其中一半沒有醒過來就被割破了喉嚨。
從進帳篷到將所有人殺死,不超過二十息的時間。
洪照撩開簾子往外看了看,然後打了個手勢,所有斥候迅速的進入帳篷之中。
“把衣服換了。”
沈冷一邊把自己的戰服脫下來一邊壓低聲音說話,他將海沙借給他的紅絲巾綁在右臂,指了指那邊:“箱子裡有紅布,切開綁好,出去的時候方便辨認。”
話剛說完,就聽到外麵有腳步聲靠近,離著還遠,有個求立人嗓門很粗的喊了起來。
“媽的,每次都需要我來喊,不知道馬上就要輪到你們換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