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沒有想到自己回到水師大營的時候黑眼會在軍帳裡等著他,看起來似乎有什麼事,桌子上擺著兩壺酒,那鐵骨錚錚的漢子低著頭腳邊的地麵上濕了一片。
“出什麼事了?”
“陪我喝酒。”
黑眼抬起頭,眼睛格外的紅。
沈冷將桌子上的兩壺酒拎過來,手指一掃敲掉了其中一個酒壺的塞子遞給黑眼,自己打開另外一壺:“有兄弟出事了?”
“是啊......”
黑眼笑了笑,可是這笑容讓人心疼,一個好兄弟。
“好兄弟。”
他一仰脖灌進去一大口酒,笑容僵硬,然後抱著頭開始哭:“我不能在流雲會的兄弟們麵前哭,我是當頭的,我得讓他們覺得我很堅強,可我兄弟死了......我兄弟死了啊,死無全屍,被人剁成了肉泥。”
他壓著嗓子,使勁壓著嗓子,不讓自己哭出聲不讓自己的訴說聲音大起來。
沈冷把酒灑在地上一些:“前些日子我也有過這樣的感覺,我手下有個叫李土命的兄弟。”
黑眼看向沈冷:“他死了?”
“死了。”
“你怎麼做的?”
“報仇。”
沈冷看著黑眼的眼睛:“彆怕在兄弟們麵前掉眼淚,能在稱得上兄弟的人麵前不需要去想那麼多,如果知道仇人是誰的話,那從現在開始就一門心思的想這一件事......怎麼報仇。”
黑眼:“可是,還不行,還得等。”
沈冷問:“為什麼?”
黑眼再次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裡的酒壺:“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們流雲會不是真正的暗道勢力,當初我那個兄弟離開流雲會去彆處之前我送他出長安,半路上的時候我對他說我們和彆人不一樣,我們的頭上懸著一個字,這個字有兩個口,那是東主對我們說的話,因為這兩個口在所以我們做事看似風光看似毫無顧忌可實際上我們的顧忌更大。”
“事事都得按照規矩來,哪怕是血仇。”
黑眼的手緊緊的攥著酒壺:“兄弟們以為那兩個口的字是官,可不是啊......是宮。”
沈冷握著酒壺的手也驟然緊了一下,雖然以前就有這個猜測,但黑眼親口說出來的時候難免還是會震驚一下,大寧的皇帝陛下,為什麼要插手暗道上的事?
若是被人知道了的話,縱然誰也不會敢明著說什麼,背地裡也會笑話皇帝荒唐。
可是沈冷現在卻明白了,因為極有可能事關通聞盒。
“會報仇的。”
黑眼把酒壺裡剩下的酒一飲而儘:“也許也用不了多久。”
沈冷:“你來找我,應該不僅僅是為了喝一壺酒。”
“有件事也該告訴你了,岑征把該說的對你說了但我沒說是因為他已經覺得你可信任,可我卻必須對得起自己身上的擔子對得起陛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通聞盒的傳遞者比通聞盒本身還要更機密,原本用不到我這個級彆的人親自跟你對線,但最近可能要出大事所以這條線我來接了,岑征留給你的名單以後你會用到,在這之前你和我聯絡。”
黑眼一口氣說完:“所以,不久之後可能要發生的事我有必要和你說清楚。”
與此同時,在長安城中。
大學士府。
來自湘寧白家的人哪怕是麵對大學士沐昭桐也沒有一點兒怯意,反而是一臉怒容。
“大學士,計劃提前的這麼多,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隻怕我們白家是沒辦法配合的。”
沐昭桐靠在椅子上眼睛都沒抬依然看著手裡的書冊:“你似乎有一件事一直都沒有想明白,你覺得是配合?不是啊......從一開始你們就沒有配合的資格,隻能是聽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上麵已經派人去湘寧了。”
“上麵?”
白每臉色一變:“是皇後的想法?這不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沐昭桐淡淡的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七天之內陛下就會前往太廟,立太子的事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擋,你知道太子這兩個字的分量嗎?意思是,名正言順......先帝暴斃為什麼會出現亂子險些大寧都動了根基?就是因為先帝無子,如今太子名分已定,很多事就變得順理成章。”
白每明白了,所以心跳開始加速:“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
“不然呢?”
沐昭桐放下手裡的書冊:“等著我被徹底架空?我可以等,皇後都等不了,我若是倒下去,誰來輔佐太子?”
“世子李逍然呢?我可知道大學士你私底下沒少和李逍然接觸。”
“太子名分不定的時候多聯絡些自然是最好的選擇,如今情況一下變了,陛下親手送出來這個機會,若是不珍惜豈不是太浪費了些。”
沐昭桐道:“你彆忘了,真要是說起來你們白家比我陷進去的更深。”
白每一瞬間就變得頹然下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的,白家早晚都會毀在你們這些人手裡。”
“沒有皇後,沒有後族這些年的支持,你們白家也隻是在湘寧勉強有些場麵,彆人都很好奇原本碌碌無為的白家這些年為什麼青年才俊層出不窮,一個接著一個,後族把他們精挑細選出來的小孩子送到湘寧改姓白,你們白家的聲勢是後族撐起來的......白得了好處不付出?這世上哪有那麼美的事。”
白每道:“我會儘快趕回湘寧向家族彙報此事。”
“你回去已經晚了。”
沐昭桐道:“你以為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見?誰給了你在我麵前這般自大的底氣?”
白每麵如鐵灰,知道自己什麼都改變不了什麼都左右不了,此時此刻,隻能低頭。
於是他低頭,深深的低頭:“大學士見諒,我剛才也是一時心急,忘記了尊卑。”
“回去吧,白尚年比你們白家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有銳意,這也是我欣賞他的地方,最起碼他明白不管是他自己還是你們白家要想崛起,在當前這個環境下根本不可能。”
白每再次一拜,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皇宮,肆茅齋。
老院長正在煮茶,他本就是那種看起來仙風道骨的人,煮茶又是雅致的事,所以看起來更加的仙風道骨,雁塔書院的弟子們都把他當神仙一般的人物,看此時此刻的風采也就難怪。
皇帝把奏折放下看了看已經分好的茶:“最近似乎有些反常。”
“陛下說得是哪方麵?”
“最近沐昭桐的態度很有意思。”
皇帝走到茶桌對麵坐下來:“以前他總是一副諍臣的樣子,最近不管朕說什麼他都一副對對對是是是的態度,有點意思。”
老院長笑起來:“風不平浪不靜,他總不能讓自己在風口浪尖上。”
皇帝問:“你前些日子的擔憂,現在還在擔憂?”
“不擔憂了。”
老院長為皇帝滿了茶:“以前擔憂是看不清。”
皇帝也笑起來:“最近禦史台有不少人上了折子,說是白家的人可能有大量的金銀來路不明用於買通關係,朕都給罵回去了,一個小小的白家真能翻起來風浪?”
“陛下罵的對,禦史台那些人就會壞事。”
“哈哈哈哈......所以朕也喜歡他們。”
皇帝指了指棋盤:“下一局?”
“不下不下。”
老院長搖頭如撥浪鼓:“澹台袁術前陣子跑去和老臣哭窮,陛下肯定是拉著他又下棋了,老臣若是再陪著陛下下棋的話,他連借都沒地方借去。”
皇帝笑的更暢然:“堂堂禁軍大將軍跑去借錢,真丟臉......今年江南織造府送上來的織品瞧著都不錯,朕已經讓人分出來兩份,一份送到你家裡,一份送到澹台家裡,最起碼緩緩你們給家裡人添新衣的壓力。”
“陛下要是不扣的話豈不是更好?”
“那朕少了多少樂子。”
皇帝品了一口茶:“你回頭去勸勸都禦史賴成,彆整日上折子了,畢竟也是你的學生。”
“他?”
老院長搖頭更快了:“敢拿頭撞大殿柱子的人,我怕他撞死我。”
皇帝歎息一聲:“由著他們去鬨吧。”
老院長嘴角一勾:“是,由著他們去鬨吧。”
江南道,水師大營。
最後幾天的準備已經完成,參加這次演練的隊伍已經集合起來,明天一早就要登船,莊雍簡短的講了一些話就讓隊伍散去,五軍之將這次全部都要隨行,反而是把副提督沐筱風留在水師裡主持軍務,不管怎麼看都有些反常。
黑眼已經走了,沈冷想著自己這軍帳裡以後可能會時不時突然冒出來個人,自己可得注意點,習慣了練兵結束在軍帳裡洗個澡,這習慣以後得改改,誰知道黑眼從哪兒冒出來。
莊雍撩開簾子進來的時候沈冷正在發呆,莊雍微微皺眉,因為看到了那兩個空酒壺。
“冤枉。”
沈冷立刻反應過來。
“喝了就不冤枉。”
“求寬恕。”
“扣一個月軍餉吧。”
“......”
莊雍坐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這次演練你多注意些,沐筱風最近有點反常。”
“我知道的。”
沈冷笑了笑:“在風浪來之前,有些人總會自以為是的讓自己看起來正常點,可是越故意去正常反而就不正常。”
“我聽說你抽調了一個標營?”
“杜威名說的吧。”
“他總得記得自己的職責是盯著你。”
“確實,我把楊七寶那個標營拉出來了。”
“想做什麼?”
“後天早上再告訴將軍行不行?”
“為什麼?”
“我怕將軍出賣我。”
沈冷義正辭嚴,那一臉的不要臉。
莊雍:“......”
“明天水師開拔,你不要亂搞事情。”
“怎麼會亂搞。”
沈冷聳了聳肩膀:“哪次我搞事情不是搞的很有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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