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冷和孟長安看到進來的居然是孟老板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住了,他們兩個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無儘的恐懼。
“大......大當家?”
孟長安看向他父親,然後嗷了一嗓子喊出來,衝過去在他父親身上拳打腳踢:“你要乾嘛!你都乾了些什麼!”
孟老板兩隻手抬起來,一隻手拎著鳥兒籠子一隻手托著茶壺,任由自己兒子在他那圓鼓鼓的大肚子上打了一陣,也不阻止也不說話,他低著頭看著自己兒子,眼神裡都是溺愛。
等到孟長安打累了,孟老板隨即吩咐了一聲:“帶少爺回去休息......”
孟長安猛的往後退了一步:“彆想讓我離開,你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
孟老板看著自己的兒子,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既然你看到了,那我今天就提前把事情都告訴你。”
他用茶壺點了點自己的鼻子:“我,你爹,是這大運河上十三路水匪之中最大最厲害的那個,你是不是覺得不能接受?那你想想,你身上穿的衣服,用的東西,吃的食物,你喜愛的那些小物件,還有你去長安城雁塔書院修行的費用,都是我這樣賺來的。你從小用的就是水匪的錢,吃的是水匪的飯,你就是個水匪的兒子。彆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本來想等你大一些修行有所成可以幫我了再告訴你的。不過,早點讓你知道也好,能多給你一段時間適應。”
“我不信!”
孟長安衝過去抓著他爹的衣服:“爹,是不是他們逼你的?”
“他們逼我?”
孟老板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這地方,還有誰能逼我做事?兒子,你記住,我現在的一切將來都是你的。隻有你逼彆人去做什麼,永遠都不會讓彆人逼著你做什麼。”
孟長安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不!我才不要你這些臟東西,我要一個乾乾淨淨的爹!”
啪!
孟老板抬手在孟長安的臉上扇了一下,扇完了之後眼神裡就滿是心疼,伸出手去觸碰兒子的臉:“打疼了吧?彆怪爹,是你不懂事。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好好睡一覺。”
他回頭吩咐了一聲:“送少爺回去!”
過來幾個水匪去拉孟長安:“少爺,彆和大當家犟嘴了,跟我們回去。”
孟長安認出來,說話的那幾個人,居然是他家裡的織造坊的長工,平日裡看起來都是憨厚老實的人,誰能想到他們居然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水匪。
“我不!”
孟長安一步一步往後退:“我不回去,我就要親眼看著我的父親還要做什麼,我想知道,在自己兒子麵前,一個父親能做出多狠厲的事情來。”
“讓他看著吧。”
孟老板臉色冷漠下來:“早點接觸也好。”
他走到一邊坐下來,看都沒看在不遠處呆若木雞的沈冷。
他坐下來後不久,幾個水匪押著兩個人進來,這兩個人都被麻袋套住了上半身,沈冷看的出來,正是沈先生和那個叫沈茶顏的小女孩兒,那小女孩兒看起來走路都在發抖,顯然是嚇壞了。
“沈先生。”
孟老板指了指沈先生,隨即有人過去將沈先生套著的麻袋解開拿下來。
沈先生看起來還好,臉色還很平靜,他站在那,手被綁著,卻一點兒也不顯得狼狽。
“大家族的人就是有教養,有氣質。”
孟老板忍不住讚歎了一句,然後讓人給沈先生搬了把椅子:“坐下說話吧。”
他整理了一下措辭後繼續說道:“沈先生也知道,我們隻求財,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傷人性命,我派人打聽了一年多,知道沈先生家裡在懷遠城是大富之家。這樣,勞煩沈先生給家裡寫一封信,告訴家裡人你在我這一切安好。請他們準備一些謝禮,把你贖回去。我知道沈先生家裡不缺錢,所以當然也不會小氣了,準備五萬兩銀子吧。”
沈先生隻是看著他,一言不發。
“彆,彆這樣。”
孟老板有些為難的說道:“你我也是老相識了,何必還要走到下一步?你這樣,我就隻能想辦法威脅你,讓你害怕,看你那弱不禁風的樣子,打起來怕是也扛不住多久。所以我隻能選擇讓你更害怕的方式,順便給你一點時間考慮。”
他站起來走到小女孩沈茶顏身邊,伸手把麻袋拽了下來:“這個小丫頭,我打第一次見麵就喜歡的不得了。我是不是還對你說過,以後若是有緣,就給我兒孟長安和她定個親?你那時候搖頭不語,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們做小本生意的,你家大業大嘛。所以我就改主意了,我兒既然沒有這個福分,那我就替我兒享受好了。”
他伸手去捏沈茶顏的下巴:“我扒下她的衣服,估計用不了二十息,所以二十息之內你最好給我個答複,二十息之後,她衣服被扒光,我也就控製不住我自己了。”
沈先生微微皺眉:“一個人,怎麼能扭曲到這個地步。”
“哈哈哈哈......扭曲?如果你見到過真正的扭曲,你就不會說我了。”
孟老板冷笑著說道:“你一定沒有見過,水災之後顆粒無收易子而食的場麵。你一定沒有見過,為了爭搶富人施舍的饅頭一群乞丐打的頭破血流甚至有人被砸癟了腦袋的場麵。這些我都見過,看的很多了。有些時候,富人們為了取樂,就故意拿著些銅錢和饅頭去消遣乞丐。跟他們說,打吧,誰打贏了就都是誰的。”
他拍了拍沈茶顏的肩膀:“你們這些出身高貴的人,體會不了這種絕望。我體會過,所以告訴自己,永遠都不要再去體會了。說來也怪了,還得感謝那些富人。如果不是他們取樂,我也不會發現我自己骨子裡的狠。發現不了這種狠,我也就沒辦法帶著一群怕我的苦兄弟一起走上這條路。”
他歎了口氣:“人可能年紀大了,就容易感慨。我說過隻給你二十息的,結果幾句話就超了時間。這樣,咱們再來一次。我再給你二十息的時間,從現在開始。”
他伸手去解沈茶顏的衣服扣子,那隻肥胖油膩的手,哪怕隻是觸碰到她都是一種不可原諒的褻瀆。
“彆碰她!”
沈冷忽然從旁邊衝過來,一頭撞向孟老板。
沈冷沒打過架,他不喜歡打架,這一點和孟長安截然相反,孟長安從小就是一個喜歡打架的人。
所以在這個時候,沈冷隻會一頭撞了過來。
“咦?”
孟老板微微側身讓開,然後一把抓住了沈冷的衣服領子,像拎著小雞一樣把他拎起來,臉對著臉看著沈冷。
“傻冷子,你看著我的眼睛。”
孟老板的話,讓沈冷很冷,身體都在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看,我還以為你有勇氣了呢,但你還是連我的眼睛都不敢看。人,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你看我兒長安,我待他多好?每天都不曾虧了他,要錢給錢。有一日要錢不給,他就跟我發脾氣。而你呢,我每日打你一頓,有一日不打,你覺得幸福滿足。你敢撞過來,說明你隻是把心裡對我的恨藏的極好,剛才突然就釋放了出來。”
“不......”
沈冷咬著牙,忽然抬起頭直視著孟老板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充滿了無畏。
“在今天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沈先生說,多記恩情少記恨,我是你從雪地裡撿來的,是救命之恩。普天之下,沒有比這恩情更大的。現在我恨你,是因為你是水匪,害人的水匪!”
“呦嗬,還是個愛恨分明的家夥。”
孟老板歎道:“我還小瞧了你呢,你說的我心裡酸酸的,我不該對你那麼差。算了,我從今天開始改正,以後都對你好一些。現在就對你好一些......這個小丫頭漂亮嗎?漂亮吧?她是你的了。現在,你當著所有人的麵把她的衣服扒光了,你想乾嘛就乾嘛。怎麼樣,我對你是不是很好?”
他一把將沈冷扔出去,扔在沈茶顏腳下。
“你敢嗎?”
孟老板問。
他用腳踢了踢沈冷:“如果你不敢,那就彆怪我沒給你機會。我數到十,要麼你把她衣服扒光了她是你的。要麼,你就看著我怎麼教你征服一個漂亮小姑娘。”
就在這時候,沈先生忽然說道:“看到了嗎,這就是人性裡的複雜。”
那個明明應該已經嚇壞了的小女孩兒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看到了先生,以前先生說人性裡善惡交織,沒有人可以真正的做到善惡分明。我不懂,現在懂了。他對他兒子的善,和對我還有那個傻小子的惡,沒辦法分開。”
沈先生站起來,身上綁著的繩子居然全都自己斷了,好像斷開的蛇一樣落在地上。
“孟老板,你查了我一年多,我何嘗不是一樣?水匪十三路,唯百裡屠殺人無數。人前人後,孟老板和百裡屠,你到底是哪一個?”
孟老板的臉色猛的變了:“我真是低估你了。”
“你也低估我了。”
站在他不遠處的沈茶顏忽然出手,那嬌嬌弱弱的小小身軀裡,也不知道怎麼爆發出那般炸裂的力量。
她左腳往前一滑,左臂抬起,小臂朝上,身子向前一衝。
砰地一聲,孟老板那肥大的身軀就被撞飛了出去。
“好了。”
沈先生淡淡的說道:“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你還小,殺人之事不可沾染,你帶他們兩個出去,彆讓他們兩個也看到了。”
沈茶顏嗯了一聲,竟是一手一個提著沈冷和孟長安從窗口掠了出去。
三個人跳出去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的一根頭發飄落下來。沈先生看了那頭發一眼,手掌輕輕揮了一下,那根發絲隨即飛出去,看不清楚蹤跡。
片刻之後,這庫房裡所有人都倒了下去,每個人脖子上都多了一條紅線。
沈先生轉身往外走,眼睛裡再也沒有那些水匪,隻有那兩個少年眼睛裡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