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都在崩碎,無數砂石紛紛下墜,然而與此同時,地下深處也有許多細微的沙流形成了一道道細線,以驚人的速度朝著天空飛去。
“是北魏淨沙宗的人。”
盲劍師的聲音響了起來。
原道人點了點頭。
天門驟開沙倒飛,這是北魏淨沙宗的修行者施術的特征。
沒有人知道淨沙宗那些秘術具體是如何施為,但就憑著這些倒飛上天的細沙,他們卻往往能夠改變一個區域的氣候,甚至能夠形成沙暴漩渦,就如今日一樣,改變這整個天羅古城的氣壓。
原道人並不清楚淨沙宗的法門,但很多年前,他便聽何修行說起過,隻要這些倒飛上天的沙線不斷,淨沙宗的修行者便能維持這樣的法門。
既然如此,他便隻要斷了這些沙線。
他似乎隻是點了點頭,什麼都沒有做,但他體內的許多竅位之中,卻響起宏大的雷音。
轟!
高空之中一聲巨響。
一團如山般的元氣不知從何處飛來,瞬間劇烈的絞結成團,拉長成棍。
這根完全由元氣形成的巨棍沒有朝著地麵鎮落,而是直接在高空之中敲擊了一記。
一圈可怖的光焰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在天空之中如潮汐般擴散開來。
天地間所有的東西都似乎震了震。
所有筆直往上的沙線,瞬間扭曲,然後散開,變成一蓬蓬的塵霧。
“雷音法棍,這是龍門佛宗的法門。”
天都光的氣海都出現了鬆動,她那些被秘術壓製的真元,也隨著這一個震蕩而如冰川解凍,漸漸有汩汩細流在她經絡之中流淌。她看著那蓬蓬的塵霧,知道自己之前的判斷是對的。到了一定的境界,便是真正的諸法皆通,恐怕許多宗門的秘術,哪怕隻是看過典籍,根本沒有修行過,恐怕也能很隨意的用出來。
“我們走。”
此時在這座崩塌的城裡,所有的苦行僧聚集一處,他們的身外懸浮著一個氣團,身處在這樣的鬥法之中,哪怕沒有任何一方刻意的將他們視為敵人,他們停留在此的每一個呼吸之間,都要以消耗大量的真元為代價。也就在此時,他們之中的數人也已經感覺到了這些遺族給他們留下了一個離開的通道。
在無數紊亂的氣流之中,他們的感知裡,卻出現了一道清晰的光路。
凡事不能做絕,這便是遺族很多年來的行事準則。
在那名身穿著巨大衣衫的女子看來,這些苦行僧眾雖然效忠於魔宗,但這些苦行僧眾行事也自有自己的準則,所以她可以尊敬這些人,並在將來換取同等的尊敬。
然而在劍閣的字眼裡,很少有妥協。
何修行寧願和沈約一同赴死,也不願更改自己的計劃和意願,所以在原道人而言,若是無法安然離開,他便也不容任何人安然的離開。
那些沙線所形成的詭異力場已經被他破去,然而在他的感知裡,卻有無數銀色的渡鴉在飛舞。
他的視線之中,明明隻有那些迷離的塵霧和奇異的星光,但那些不存在的渡鴉,卻是充斥在他的感知裡。
他記得衝進這座城的路線,隻是他此時很清楚,若是按照他記憶之中的這條路線衝出去,一定會迷失方位。
隻是若是他都會迷失感知被困在這座城裡,他便也絕對不會容許任何人離開,哪怕是這些布陣的遺族。
他落下地麵。
他身周碎裂的斷壁殘垣紛紛落地,煙塵四起。
這座城至少往下崩塌了數十丈,當這些煙塵衝天而起時,就連星光和天幕都被遮掩了。
隻是被他的氣勁包裹著一起落地的那些孩童都沒有恐懼的哭喊,因為這些孩童驚訝的看到,在原道人的身體周圍,出現了許多圓鏡般的晶瑩氣片。
每一片晶瑩的氣片就像是冰川上剝離的薄片,像鏡子一般反射著周圍的一切景物。
這些晶瑩的氣片在原道人的身體周圍凝滯了數個呼吸的時間,然後朝著四麵八方飛了出去。
嗤嗤嗤嗤….
無數破空聲響起。
無數道元氣就像是巨龍一般在方圓十餘裡的空間裡滾動。
那些銀色的渡鴉在原道人的感知裡依舊存在,但此時即便是在那些苦行僧和遺族人的感知裡,那條發光的通道也已經消失了。
在他們的感知裡,在這座塌陷下去的城裡,四麵八方的天空裡,就好像驟然多了許多懸浮的小山。
這些小山不斷的隨著紊亂的風流變動,不斷的形成重重疊疊的山巒。
那些懸浮的小山並不真實存在,然而飛快的變動,卻讓所有人的感知變得不太真實,但關鍵的是,隨著劇烈的空氣流動,一隨著原本矗立在地麵之上的山頭瞬間崩塌進地麵數十丈,在無數隆隆的回響聲中,這片死寂的沙海之中,一場真正的沙塵暴已然形成。
一方的天幕先是變成黃色,接著隨著更多鹽晶的升騰,變成了七彩的混濁顏色,然後變成真正的沙暴,就像是有無數頭駱駝在其中狂奔一樣,席卷而來。
所有迷失出路的苦行僧麵色冷漠的盤坐了下來,隨著他們的吟詠,他們身上的氣息連成了一體,但也隻是數息的時間,沙暴已經將他們的下半身埋了起來。
沙暴之中的某處,那口之前行走著的黑棺靜止不動,也漸漸被沙塵堆積起來,隻是坐在黑棺上的那名老者,卻是身上不染半點塵埃。
那名身披著巨大衣衫的男子此時走到了黑棺的一側。
衣衫越大,就越兜風。
這名男子此時飄然欲飛,但卻始終就像是有一根看不見的繩索,將他牢牢捆縛在這口黑棺之上。
這名身穿巨大衣衫的男子,黑棺上的這名老人,以及此時不知在何處的那名身穿巨大衣衫的女子,是遺族之中三大巨頭,但妙真境就是妙真境,哪怕此時確定對方的感知也終於被攪亂,這名男子在準備出手之前,也必須來到這口黑棺旁邊,也必須有這名老人的護法。
否則他依舊擔心那名獨臂道人隔著很遠的距離感知到他的存在,將他殺死。
這名男子的雙手緩緩往上揚起。
他身上的巨大衣衫開始發出亮光。
與此同時,那些因為沙暴而像沸水一般亂動的地麵之中,有許多迷離的光線升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