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不可能離開水,但任何人對水都有些天生的恐懼,即便是善泳的泳者,都不會喜歡幽禁在水中的感覺。
林意當然沒有身穿重鎧落入水中戰鬥的經驗。
隻是在落水的刹那,他保持了足夠的冷靜。
他也沒有胡亂的掙紮,隻是儘可能的保持著身體的平衡,然後感知著席如愚的一切動作。
席如愚的身上傷口不下十餘處,尤其一隻腳掌幾乎全碎,然而當身體沒入水麵的刹那,一層晶瑩的微光彌漫在他的身體表麵,如一層琉璃薄膜,將傷口儘數封住。
再沒有鮮血從他的身體裡流淌出來,也沒有汙濁的河水可以通過這些傷口流淌進他的身體。
蓬的一聲悶響。
他和這具騰蛇重鎧之間有一團氣團炸了開來,他的身體往後飛速的彈去,但並未就此浮上水麵。
他的手往上伸出,一道水流卷著上方一條鐵索落在了他的手中。
這條鐵索隻是浮橋上用來捆縛浮木的普通鐵索,然而此時在他的手中,卻是有如活物,倏然穿過紊亂的水流,朝著騰蛇重鎧卷去。
黝黑的鐵索上泛起淡淡的光芒,也悄然鍍上一層晶光。
席如愚的麵上也有一層晶瑩的光膜,他麵色冷漠的看著前方的騰蛇重鎧,眼睛裡的餘光裡,還有一尊龐大的重鎧散發著死寂的氣息。
那是鯤鵬重鎧。
既然林意將這具鯤鵬重鎧埋葬在了這裡,那他也要將林意和這具騰蛇重鎧埋葬在這裡。
不管林意到底修的是什麼樣的功法,讓肉身強橫到如此地步,但他可以確定林意體內沒有真元的存在,沒有真元,便意味著沒有諸多的真元妙用。
不知為何,麵對著如巨蟒般遊來的這條鐵索,林意的心中沒有任何的恐懼之感。
大概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可以在很長的時間裡不用呼吸。
在最早離開南天院去眉山的路上,他就嘗試過長時間的內息。
“既然你想將我溺死在這裡,那我也會試著將你溺死在這裡。”
他的心中響起這樣的聲音。
他的手伸了出去。
一圈旋轉的水流在他鎧甲的手臂上如輪轉起。
席如愚手中這根如活物般的鐵索纏繞上他的手臂。
一根之後便是數十根。
一根根鐵索不斷被席如愚攝來,不斷朝著騰蛇重鎧纏繞而去。
魏觀星到了水邊。
他看著下方混亂的水流,微微皺起眉頭,就在這時,原道人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
魏觀星便停住了腳步。
麵對鐵索的糾縛,林意並沒有過多的掙紮。
他隻是將鎮河塔心用力的刺入下方的河床之中,然後將鎮河塔心往前傾斜了一些,讓自己不至於被捆縛得毫無回旋餘地。
他不認為這些並不算特彆強韌的鐵索能夠給自己造成多大的威脅,若是沒有席如愚的真元力量,隻要給自己留有一定的發力空間,這些鐵索對於他而言很脆弱。
他知道席如愚一定會準備有其它手段。
和他想象的一樣,席如愚一手抓著那數十根鐵索的一端,一手驟然發力,連拍十餘掌!
轟!轟!轟!轟!……
一團團磅礴的力量在林意的身周不斷衝刷,這些強大的力量並沒有直接落在林意的騰蛇重鎧上,而是推動著他身周的水流劇烈的旋轉起來,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旋轉起來!
水麵驟然凹陷下去。
城牆上的南朝軍士和江心洲上、北岸上的北魏軍士再次發出震天的驚呼聲。
一個巨大的漩渦在水麵上生成,那些漂浮在水上的碎木、浮物,全部被這個漩渦吞噬下去,很多斷裂的木柱筆直的插入水中,接著往更深處刺去。
咄咄咄咄….
無數重物隨著水流砸在林意的騰蛇重鎧上,如同打樁一般將這具騰蛇重鎧往下方更深的泥沙之中錘去。
急劇旋轉的水流幾乎緊貼著鎧甲的表麵,如同利刃一般廝磨,同時將騰蛇重鎧腳下的泥沙卷走。
林意的身體劇烈的晃動起來。
強大的真元力量催動的暗流讓沉重的鎧身都無法保持穩定,若不是他手中有足夠沉重的鎮河塔心的支撐,他肯定無法保持站立的姿態。
他的身體不斷的在往下陷去。
他的雙腳不斷的陷入河床深處,而被卷吸過來的重物,便在他的身周堆積起來。
這是真正的要挖個深坑,然後將他埋葬在河底。
但即便到了此時,他依舊沒有絲毫的驚恐。
因為城牆上有原道人。
他在建康城裡很多年都沒有靠山,但原道人就是他此時的靠山。
原道人到此時還不出手,肯定是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他體內的氣機變化,若是他真正到了生死關頭,原道人自然會出手。
原道人和他都很清楚一點,他單獨擊敗和殺死席如愚,和原道人殺死席如愚截然不同。
他若是單獨殺死席如愚,對那支北魏軍隊的士氣影響,遠比將一具鯤鵬重鎧打入水中要厲害不知多少倍。
所以直到此時,他苦苦思索的依舊不是怎麼出水,而是如何限製席如愚出水。
當席如愚想要離開水中的時候,他如何能將席如愚牽製在水中,讓他無法呼吸到新鮮的空氣。
他體內沒有真元,無法和其餘修行者一樣動用真元手段,便是此時最大的難題。
暫時想不到辦法,他便隻有儘可能的接近對方。
他沒有再站立原地不動,而是開始動步。
他拔出深深刺入河床之中的鎮河塔心,接著在身體失去平衡之前,再次刺入前方河床之中,接著一步往前跨出。
騰蛇重鎧的一隻腳從泥沙和碎物之中抬起,帶著說不出的強悍氣勢,狠狠踏向前方。
席如愚不能理解林意此時的舉動。
但這對於他而言卻是好事。
越往河中心,河床便越深,這具重鎧想要出水便越是困難。
最為關鍵的是,距離城牆越遠,那名劍閣的亞聖想要出手阻攔,便越是困難。
沒有任何的遲疑,他的身體往後飄去,往後方更深的水中飄去。
他往後退,林意便進。
騰蛇重鎧在水中大踏步前行。
原道人平靜的看著水麵。
他看著水麵上湧起的一團團泥沙,感知始終牢牢的落在騰蛇重鎧內林意的身上。
他並不驚訝林意此時的做法,他甚至已經隱約猜出了林意的所想。
他隻是有些驚奇。
他感到林意此時的內息運轉極為獨特,林意體內的血液流動越來越緩慢,然而血肉之中的氣力卻反而十分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