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眾人所在的車隊進了洛水城,看著已經近在咫尺的鐵策軍營區,一路上沉默不語,而且連夜趕路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的白馬軍和鄰州軍軍士們都暗中鬆了口氣。
洛水城的街巷中有很多雙眼睛在注視著這一列車隊。
其中有些人感知著這列車隊裡那些“廢人”的氣息,開始有些心驚,明白之前外界對於劍閣這些人的所知恐怕完全錯誤。
隻是君無戲言,所有人都很清楚,哪怕建康城裡的皇帝知道這些“廢人”並不像他以為的那般已經將死之蟲,但也絕對不可能馬上收回之前下達的聖諭。
各方人有各方心思,隻是對於倪雲珊而言,這些人都隻不過是杞人憂天。
靈荒已至,就如塘魚不去關心整個河塘即將枯竭,卻偏生去關心這河塘之中其餘的魚會不會對自己將來造成何種不利的影響,這本身便有些可笑。
她所在的這條街很安靜。
事實上便是,寒山寺的一些修行者守住了這條街的兩端,除了林意之外,恐怕沒有彆的修行者能夠輕鬆的走到她的麵前。
林意在入城時便在接收文書上簽了字,還未和魏觀星見麵,他便已經離開了車列,朝著這條街走了過來。
他並不緊張,隻是對這名未曾謀麵的師姐有些好奇。
都非尋常人,而且在未曾見麵之前,便真正將對方視為師姐和師弟,第一眼便很容易生出好感。
看著在街道中出現的林意,倪雲珊第一眼便覺得喜歡。
她這名師弟現在明明已經很了不起,但一眼看上去還和鄰家少年那般乾淨,也沒有那種自以為是的驕橫,但又不畏畏縮縮。
“真的是很高啊….”
林意也很快看到了小茶鋪裡的倪雲珊,看見她的身影時,他便愣了愣,心中第一時間冒出這樣的念頭。
即便倪雲珊此時坐著,但看上去給他的感覺,似乎比他還要高出一些。
他麵上的情緒和眼中的神色很真實,沒有任何的掩飾,所以倪雲珊遠遠的便看出了他此時心中所想,不知為何越發看這個師弟順眼,忍不住微微的笑了起來。
見著倪雲珊明顯已在看著自己,林意便加快了腳步,到了這茶鋪麵前便微躬身行了一禮,道:“見過師姐。”
“師弟不必客氣。”倪雲珊回了一禮。
兩人話語都極為簡單,但開口很自然都是師弟師姐的稱謂,便已足以讓對方明白,雖然雙方各有其餘身份和立場,但其餘那些身份和立場,卻都比不上這樣的身份在對方的心中重要。
“謝師姐賜的一對手鐲。”林意不再多禮,但卻認真致謝,“那對手鐲對我的確極為有用。”
“那是你和我家猿兄有緣,倒是未想到你會如此出類拔萃,代表劍閣和我會麵。”倪雲珊看著林意,心中對這名師弟更為滿意。她最不喜歡的便是矯揉造作和虛偽,但建康城裡的年輕修行者們多少帶著這些,但眼下的林意卻是異類。
“那真是意外。”林意在她對麵坐了下來,他很感慨,即便是他自己,也絕對想不到自己會有這樣的際遇。
“有沒有猜過我為何會要先和你見一麵?”倪雲珊推過一個茶杯給他,同時問道。
林意自己倒茶,說道:“我覺得既然是師姐前來,即便是敘舊,按照禮數應該會先見上一麵,隻是師姐見麵要和我說什麼,我卻並沒有猜過,想著到時候見了麵就知道了。”
“最快的修行,便是從繁瑣的手段之中找出最直接的方法,不去花力氣在不必要的環節。便是按你行事的性情,你有今日的成就也不稀奇。”倪雲珊平靜的說道:“我也隻喜歡直接的方法,而且我也不喜歡演戲給彆人看。”
林意喝了口微涼的茶水,他仔細的推究著倪雲珊這句話的意思,有些遲疑:“便是說師姐你和我是真打,在戰鬥之中不會留手?”
倪雲珊知道林意會錯了意,便忍不住笑了笑,搖了搖頭:“不管真打假打,我們這一戰若真是開始,那從開始時便是演戲…那我為什麼要打給彆人看。”
林意更加迷茫,他愕然的看著倪雲珊,“師姐你的意思是壓根就不想打?隻是這一戰,不是一開始就是你提出來的?”
“我來,有些人才會來。”倪雲珊看著迷惑不解的他說道。
“越說我越不明白,師姐你索性說透了吧。”林意苦笑起來。
“劍閣歸入你手這件事,我覺得沒問題,寒山寺大多數人也覺得沒問題。在寒山寺有些人看來,我們打上一場,擺擺樣子,至少也證明寒山寺的確出了很大力氣,並非因為你和劍閣的態度變化就和劍閣直接混為一體,無視先前的仇怨。但在我看來,我寒山寺行事又何須看那些人的臉色。寒山寺自古以來都不算什麼顯赫的修行地,隻相當於一些誌同道合的修行者形成的學派,原本就不在於形,而在於精神和意誌,寒山寺若不能簡單明了的表明自己的態度,還有何存在的必要。”倪雲珊沒有什麼情緒的說道:“既然我和寒山寺的大多數人讚同劍閣歸入你手,那誰不同意,我們便對付誰便是。”
林意終於聽得有些明白,震驚起來,“所以你壓根就不想和我打…你隻是想借這戰將有些人引來,然後對付他們?”
“有些修行地和有些人自視甚高,總覺得有些事情必須經過他們的同意,或者按他們所想行事。”倪雲珊點了點頭,道:“隻有狠狠教訓過他們,他們才會明白自己錯了。”
“我差不多明白了。”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倪雲珊,先前他已經覺得倪雲珊很高,但現在他卻覺得倪雲珊似乎更高了些.“隻是我不知道師姐到底要如何做法。”
“該到的人都已經到了洛水城。”倪雲珊看著林意,道:“尤其今日你和我見過之後,他們就更擔心我們會不會事先謀劃好,打一場雙方都不痛不癢的架,所以他們一定會到場盯著看…等到他們到了,我便直接說我同意劍閣歸入你鐵策軍,按我看來,那些自視甚高的人便自然不服,到時候我們便打到他們服。讓他們明白,現在他們沒有資格管,將來更沒有資格管。”
林意漸漸驚訝的張大了嘴。
倪雲珊所說的這些話完全便是平時閒聊般想到什麼說什麼,連用詞都是十分隨意,但這些話語,落入他此時的耳中,卻是說不出的霸氣。
“所以師姐你的意思,是直接告訴這些人,現在你就拍雙手叫好,覺得劍閣交入我這個師弟的手是再好不過,誰不服就出來,看看你有什麼資格不服。師姐和師弟打什麼打,要打也是打你們。”林意梳理了一下情緒和他所理解的做法,然後看著倪雲珊,用更加簡單粗暴的語句說了一遍。
“誰不服就打誰,打到服為止。”
倪雲珊神色十分平靜,似乎本來就應該如此,她看著林意,接著道:“按我先前所想,這場所謂的你我之間的決鬥,應該是讓天下人看看我們這師姐師弟力量的一戰,我會挑戰我要教訓的人,你也挑戰些人….讓人看看我們很不好惹。我在南天院見過厲末笑的修行,在我看來,連勝過兩次他的你在實戰上應該很厲害,在此之前,我那名師弟輸給你,也印證了此點。但我確實沒有想到,你最近受了傷。”
“現在你明白了我來這裡不是想和你打一場演給那些人看,而是想打有些人。”她頓了頓之後,看著林意認真的問道,“現在的問題在於,你的傷勢嚴重不嚴重?”
林意突然笑了起來。
這下換做倪雲珊不能理解林意此時的笑容。
“師姐,你知道我一開始來見你時,考慮的最多的是什麼嗎?”他笑著看著倪雲珊問道。
倪雲珊很乾脆的搖了搖頭。
林意認真道:“我擔心的是,和你戰鬥,不管最終勝負如何,太過浪費你的真元。”
倪雲珊還是有些不解。
林意接著說道:“我的修行出了些問題…對於我而言,多和修行者交手,讓我摸清楚我修行的問題是好事,所以我原本也想著要儘可能多的和人交手。隻是和我交手的人,真元損耗應該非常厲害,我倒是不想讓師姐你和我交手一次過後,便真元大量損耗。”
“我現在戰鬥沒有問題。”
林意看著她,想了想,道:“真元修為若是不超過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我應付起來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而且若是我們兩個要分一下對手,你儘可以將真元手段十分獨特,有些真元運用詭異手段的難纏對手分給我,因為我所修的功法,並不畏懼詭異的真元手段。”
聽著他的這些話語,倪雲珊異常乾脆的點了點頭:“明天正午,便在城南城門口那片空地上。我會花些時間想想我們分彆對付哪些人…要勝便要勝得更酣暢淋漓一些。”
林意想著都覺得有意思起來,他有些感歎,“那師姐便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