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蓋,黃帝所作也。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常有五色雲氣,金枝玉葉,止於帝上。有花葩之象,故因而作華蓋也。
而華蓋,也就是傘的原形。隻是這最初的傘,是高貴者專用的,而且彼時還沒有紙,傘麵都是用絲製成,普通百姓就算允許你用,也用不起。
到了今時今日,傘則以紙傘居多了,隻不過那紙都是特製的,用油浸過或塗過蠟的。
蘇有道今日依舊在製傘,製作的是一把絲綢麵的傘,很顯然,這是一柄權貴人家定製的傘,所以用料很講究。
實際上,在這個年代,製傘算是技藝很是高超的匠人了,尤其是製作一把好傘,對於官紳權貴、使相千金們來說,也是行頭中不可或缺的一件重要道具。
在後來的時代,傘在遙遠的英國發揚光大,成了紳士們出門必須攜帶的標準配具,那時由製傘名家所製的傘,是很為它的持有者提升身份的。
大道上,行人絡繹。蘇有道就坐在路邊傘棚下,專心地製作著他的傘。以他的身價,要開一間傘鋪,收幾個學徒,又或者就在自己家裡營業,同樣不虞生意,但他喜歡在路邊製傘。
雖然,行人行在路上,他自坐在街邊,你不看我,我不瞧你,其實該走進心裡的,不知不覺便走進去了,走進了心裡,便也融進了他的手裡,然後便鑄進了他的傘裡。
所以,蘇有道常自誇,他的傘裡有七情、有六欲,有靈魂。
傘麵已經丈量裁好,用的上好的素綾,陽光透光棚子散照其上,發出瑩瑩的光,蒙在傘架上試看時,輕盈的仿佛一朵蒲公英,仿佛吹一口氣,它就會飛起來,盈盈地飄飛入湛藍的天空。
蘇有道提起筆,又放下,傘麵太素了,該點綴些什麼,但一時之間,他卻想不出該添加些什麼畫麵。蘇先生作畫與製傘一樣,他不想僅僅做技藝技巧的展示,而且想蘊入他的情感。
聽起來這是一件很玄奧的事,但是每一個買到蘇先生所製好傘的人,都感覺自己所擁有的傘,與普通的傘截然不同。或陽光、或憂鬱、或思念、或執著,持著他親手所製的傘,似乎總能從中品味到某種鮮活的感覺。
尤其是當有合適的環境或氛圍相匹配的時候,持一把傘,看雨打芭蕉,看蛙鳴荷葉,看流螢飛舞,看輕雲攏月……
蘇有道正躊躇著該在這柄傘上繪製一副什麼樣的圖案,一輛油壁車停在了他的攤子前,兩個俏麗的小丫環從車上跳下來,放好腳踏,掀開轎簾兒,攙了一個雖然身懷六甲,姿容卻極是驚豔的美人兒姍姍下來。
“足下就是蘇有道,蘇先生?”
龍作作盯著執筆沉吟的蘇有道看了一陣兒,這才開口問道。
蘇有道抬起頭,就看到一雙很俏的眼睛。因為身懷有孕,龍作作的臉頰稍顯豐腴,但是她的眼睛極俏,而且極為有神,顯得有些犀利,因為眼神過於突出,就襯得那臉頰顯得瘦削了。
“足下就是蘇有道蘇先生嗎?”
那雙嬌豔的唇再度啟動,龍作作極為俏媚,但眼神犀利,這對女孩子來說,會略顯鋒芒,但是因為她那雙紅豔豔的唇瓣,所以那鋒芒便成了熾烈,火一般的熾烈。
蘇有道從未在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身上,看到如此個性的鮮豔與熾烈。蘇有道臉上逸出一絲微笑,輕輕點了點頭,放下筆,道:“不錯,小娘子要製傘麼?”
龍作作目光中不可抑製地湧起一抹怒氣:“我想請教足下,李魚今居何處。”
蘇有道聽著她濃鬱的西涼口音,忽然記起了之前對李魚所做的那番調查,幾乎是刹那之間,他就猜到了眼前的女子是何人,尤其是看到簇擁在油壁車左右那些明顯是隴西風格裝束的健壯騎士。
蘇有道微笑道:“小娘子識得李家郎君?”
龍作作道:“我是他的妻子!”
蘇有道輕嗬一聲,道:“原來如此,小娘子應該是從褚將軍府聽說的吧?蘇某自離開褚府,與李家郎君便少有來往了。”
龍作作瞪著他,一字字地道:“本姑娘隻是向足下請教他如今的住址!”
蘇有道一拍額頭,失笑道:“啊,蘇某糊塗了,李家郎君麼,現如今住在延康坊楊思齊府上。”
龍作作皺了皺眉,自語道:“楊思齊,這又是什麼人?”
蘇有道正色道:“楊先生乃當世大匠,與在朝為官的閻立本閻大匠旗鼓相當,蘇某製傘,亦曾求教過楊先生。”
蘇有道說完,便望著龍作作的背影,閉上了嘴巴。因為龍作作自語之後,根本沒聽他的解說,已然轉身登上了車子,往車中一坐,吩咐一聲,車子便轆轆而去,投入夕陽之中。
“龍家大小姐,妻子?嗬嗬,這回更有趣了。”蘇有道望著遠去的車隊,喃喃自語:“原來李魚與龍家大小姐已然定了終身,連夫妻之實都已有了。”
他撫著胡須,沉吟道:“李魚乃死囚,入黑道方可逃王法,但若有了隴右這塊不法之地,他未必非得留在長安。他的娘子既然尋來,他不會……離開長安吧?”
“他已順利進入‘東籬下’,須得留在長安才成!”蘇有道一字一句地說完,便重新提起了筆。
傘麵瑩白,仿佛一片沃雪,又似一張白紙,蘇有道提著筆,不期然地想起了方才乍然一見的龍作作的模樣:俏的眼、豔的唇、畢露的鋒芒……
筆在朱砂盒中蘸了一蘸,蘇有道毫不猶豫地向傘麵上點去,點點梅花躍然其上,仿佛一場大雪之後突然綻放出了它火一般的熱情……
“咚咚咚咚……”
坊門處的鼓聲響起來,坊丁要關閉坊門了。依照宵禁令,夜晚是要閉坊的,此舉無疑會保證治安的良好,但是對一些尚未辦完事情的人來說就有些不便了。不管是回家的、歇業的、投店的、出城的,俱都加快了步伐。
李魚帶著吉祥、深深和靜靜離開西市的時候,街上行人已經不多,李魚快馬加鞭,輕車則疾馳於後,等他們趕回延康坊時,剛剛放慢馬速輕馳入坊,坊門就在他們身後關閉了。
車載三美,個個嬌俏,每日早起便隨著李魚出門,每日傍晚,又被他用車載回,早成了延康坊的一道風景。掌管坊門的這兩個坊丁,一個叫楊帆,一個叫馬橋,每天早晚都能看見李魚美女伴當,進進出出的,心中怎不豔羨?
兩個坊丁依依的目光,追送著三美的車馬,追出好遠。隻是,聽說人家是西市署市長呢,那可是日進鬥金的大豪紳,自家怎生比得?二人隻能望而興歎:“大丈夫當如是也!奈何,我不是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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