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丹藥是極珍貴的靈蓮丹,長陵皇宮裡那名最尊貴的女主人除了擁有世所不知的調用星辰元氣的手段之外,還擁有獨特的培育靈蓮的手段。
為了令靈蓮結出她所需的蓮子,長陵不知道有多少條靈脈的靈氣被引入了長陵皇宮,靈蓮丹雖然隻是用靈蓮生長期間脫落的蓮葉和花瓣煉製,但藥效已是極為驚人。
丁寧隻是服下這顆靈蓮丹,就隻覺得一絲絲微涼的藥力沁入渾身的經絡之間,瞬間體內的痛感和燥意全消,隻是心中不舒服的感覺卻反而更為強烈,因為他知道墨守城已經對自己產生了一絲疑慮。
墨守城在長陵擁有非凡的地位,像他這樣的存在,即便沒有像楚帝一樣進入這個法陣內裡,沒有任何可以推斷的線索,但哪怕他的疑慮就像是漂浮在天空的白雲一樣沒有任何的根,這樣的疑慮也足以在丁寧的身上投下濃厚的陰影。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墨守城對他產生了一絲疑慮,就意味著長陵皇宮裡那位最尊貴的女主人也會對他產生一絲疑慮。
這足以決定他在長陵的命運。
相比墨守城,更加需要擔心的是楚帝。
楚帝察覺了什麼?
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原本一件借皇宮的力量對付周家老祖的簡單事情,卻牽扯出這麼多難以預料和掌控的後果。
丁寧的喉嚨裡泛起一陣苦意。
所謂的天命,從來不是某一個人所能決定的。
墨守城的目光從前方的深坑中收回,再度平和的落在丁寧和扶蘇的身上。
事實上他的態度並不像丁寧所想的那麼嚴重。
這件事雖然有些疑點,但他也並未聯想到九死蠶,且薛忘虛昔日和梁聯一戰之後,他就對丁寧很有好感,對丁寧也有些了解,他也知道丁寧有著驚人的修行天賦和領悟能力。
哪怕丁寧有刻意隱瞞的東西,最後的結果是他讓扶蘇好好的活了下來。
令楚帝沒有奪得肉菩提,令扶蘇沒有被殺死,鹿山會盟雖然還未正式開始,然而在他的心目中,作為一名大秦王朝的修行者,丁寧已經在這次前所未有的盛會裡立下了首功。
他知道丁寧一直在準備接下來的岷山劍會。
在他看來,光是憑借這樣驚人的功勞,就足以保薦丁寧進入岷山劍宗修行。
所以此時他平和注視丁寧和扶蘇的目光裡,是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滿意的。
“你們跟著周家老祖離開長陵,原本就是想要看看鹿山會盟是如何的風起雲湧,現在既然周家老祖已亡,那就由我帶你們去鹿山。”
他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語,隻是慈祥的說道。
……
法陣損毀,山穀裡的水霧排泄一空,山峰間的濕意卻因此更為濃烈,神女峰的這一側,一場大雨就此落了下來。
“有意思。”
臉上全是老人斑,眼前的皺紋似乎更深了數分的楚帝抬首看著這樣的雲雨,微微一笑,輕聲自語了一句。
他並未急著返回鹿山,而是再次行向神女峰。
數十年的等待落空,他並未得到肉菩提,在鹿山會盟正式開始之前,他便也沒有任何事情可做。
所以他很空閒。
他此刻的心情也很放鬆。
身為這世間在位時間最長的帝王之一,他自然有常人難以企及的非凡之處。
他這一生都在和這個世上最強大的一些人爭鬥,當然更懂得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
在這神女峰下布置法陣的修行者比他要強大得多,費了諸多的力量,建造牢籠困住盲龍,當然是要盲龍協助守護未成熟的肉菩提,等到有朝一日他或者他的後人能夠使用,但很顯然布置出這樣法陣的修行者和他背後的宗門都湮滅在了曆史的長河裡。
他未能得到肉菩提,在他看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相比肉菩提,他覺得已經得到了更有意思的東西。
“即便拋開盲龍不計,這世間能夠破掉傳說中的青雷天絕陣的人也唯有那人,一個人的天賦再高,也不可能擁有那樣的眼光。”
在說出“有意思”三字後,他的身體浮雲而上,落在神女峰山腰一處的崖壁上,坐了下來。
自岩間采了幾片野茶,信手用真元切出石壺,燃起一蓬真火,又從前方的雲霧中摘取一片化為清水,如真正的神仙般煮著茶的楚帝愜意的微笑起來,輕聲自語道:“真是好一場雲雨。”
……
鹿山的山巔,也突然下起了一場小雨。
臨時建造的楚行宮裡,一名腰佩白玉般長劍的修行者感覺到這場細雨似乎蘊含著某種非同尋常的意味,他警惕的抬起頭來,在漫天的雨絲裡,他沒有看到任何除了雨絲之外的東西。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心臟卻是突然縮緊。
在接下來的一瞬間,他的心臟完全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用力的捏碎。
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湧出。
這名大楚王朝的宮廷修行者甚至連一聲慘呼都沒有能夠發出,便倒下,死去。
一頂舊竹笠出現在了雨絲裡。
然後一道略微佝僂的灰色身影,才在竹笠下如鬼魅般顯現出來。
“淒風苦雨青藤亂,苦雨道人早不來鹿山,晚不來鹿山,卻在這個時候來,我倒是有些不明白您的意思。”
趙香妃平靜的看著出現在殿門前方的這道灰色身影,搖了搖頭,說道。
雖是平靜說話,但她的眼波自然如溫柔秋水流淌,舉止神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妖嬈誘惑。
竹笠下人苦笑一聲,緩緩抬頭,露出一張平實無華,五十餘歲模樣的麵目。
“不遠千裡而來,為的是太子之事。”
這名麵目五十如許,身體卻已有些佝僂的男子緩聲道:“我們想立五皇子為太子。”
趙香妃明媚的一笑,道:“然吾皇已立太子。”
被她稱為苦雨道人的男子默然道:“隻要酈陵君死了,便可另立太子。”
“鹿山會盟在即,此時我大楚王朝最需的便是安定。”趙香妃看著他,柔聲道:“我不明白像你這樣的人物為什麼決意要做這樣的事情。”
頓了頓之後,趙香妃看著他說道:“按理而言,五皇子或酈陵君成為太子你都不會在意。”
被她稱為苦雨道人的男子沉默了片刻,道:“我不必告訴你理由。”
趙香妃秀眉微蹙,道:“你殺不了他。”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楚淒風也來了,所以範無垢不會出現在這裡。”苦雨道人看著她認真的說道。
在他走入這行宮之時,趙香妃便首先說了一句“淒風苦雨青藤亂”,這一句並非是什麼描繪眼前景象的詩句,而是代表著大楚王朝四名修行者。
“你們曾經是大楚王朝最強的四名修行者,但你們知道這些年大楚王朝又出了些如範無垢一樣的宗師,足以和你們匹敵。”趙香妃可以感覺到他絕對的信心,但是她卻沒有絲毫緊張,反而微笑起來,曼聲說道:“而且你也應該明白,即便是在當年,說你們最強,其實也是很多人沒有徹底的展現過實力,還有將一些皇宮裡的人排除在外。”
“所以你今日還是不可能殺得了酈陵君。”
她頓了頓之後,認真勸誡道:“不管是什麼人對你們說了什麼,讓你們來到這裡,但這件事不可能成功,所以你們還是放棄這樣的念頭。”
“陛下不在這裡。”
苦雨道人搖了搖頭,堅定的說出了這一句。
這代表著他最終的決定。
楚帝不在這裡,他便堅信自己可以殺死這裡麵的任何人。
所以在說出這一句話的同時,他的身體就好像在空氣裡突然變淡。
無數縷古怪、淡薄、似乎毫無蹤跡,但又異常堅韌和強大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裡透出,如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樣,沁入前方趙香妃的身體。
這些力量湧向趙香妃的心臟,趙香妃的心臟停止跳動,開始劇烈的收縮。
“你錯了。”
然而趙香妃的臉色卻沒有絲毫的改變。
她哀憐般的看著苦雨道人輕聲說了這一句。
然後她開始動步,一步朝著苦雨道人跨出。
苦雨道人的呼吸和心跳也驟然停頓。
這一刹那,他的識念裡,趙香妃的心臟就像是變成了這世間最堅硬的物體,他沁入趙香妃體內的力量竟然無法和她的力量抗衡。
轟的一聲。
這個空寂的行宮裡響起了一聲巨大的轟鳴。
一隻白生生的拳頭,帶著恐怖的氣浪,在苦雨道人的瞳孔裡以驚人的速度擴大。
苦雨道人一聲低喝,體內的力量儘數湧出,兩柄淡青色的小劍從他的雙手浮出,斬在了這隻白生生的拳頭上。
喀!
然而在下一瞬間,兩柄淡青色小劍變成兩條流星往後飛向不知何處,他的雙臂骨骼儘碎,胸口骨骼也儘數。
咚!
他的身體倒飛數十丈,重重砸在地上。
趙香妃輕柔的收拳。
她的拳頭看上去很香很嫩很軟,然而在前一息的時間裡,卻是化為了這世間最可怕的武器之一。
苦雨道人不斷的咳血,他震驚的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現在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說你錯了。”
趙香妃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微顫,微抿著嘴說道:“你到現在也應該明白,為什麼吾皇這些年一直最寵愛我,為什麼他願意將整個大楚王朝的將來放在我的手中。”
“因為…”她眼媚如絲的看著自己的拳頭,曼聲道:“因為我的手可以很軟,但也可以很硬…因為我本身就是整個大楚除了他之外最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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