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寒冬春意(1 / 1)

大明春色 西風緊 1560 字 24天前

雪下了好些天,終於放晴了。不過大地上的積雪並未融化,放眼眺望,四野白茫茫的一片。

朱高煦感受著臉上的寒風溫度,覺得這些積雪、在整個冬季恐怕都不會融化了。

中軍決策繼續北進之後,過去了近十天,算日子現在已進入十月中旬。

明軍在方圓千裡之內、幾乎得不到有效的軍需補給,回程的軍糧儲備越來越少,將士們不得不食用死馬、以節省軍糧消耗;天氣嚴寒,晚上簡直是滴水成冰,日子十分難熬;兵馬疲憊,官兵出征以來、已經走了大約三千裡路!

然而朱高煦經常在各營巡視,認為明軍直到現在、仍然保持著相當的戰鬥力和士氣。真刀真槍打出來的良將、軍隊,確實很能吃苦。

旁晚時分,各軍已停止行軍、擇地紮營。

中軍大營裡,今晚非常熱鬨。營地中間有一塊低矮的熔岩台,許多軍士正在上麵布置戲台。大夥兒凍得直呼白汽,卻都興致勃勃的樣子,台子上下鬨哄哄一片。

軍中幾乎都是粗糙的軍漢,但來自大明朝各地的漢子中、並不缺手巧之人。將士們愣是用枯枝、紙張、絲布,製作出了好似開滿花朵一般的樹,還用枯草泥土造了一間草屋和院子,並裝點了一番。戲台子上看起來五彩鮮豔,十分好看。

天色漸晚,戲台周圍點滿了火把,一時間火光通明。無數將士列隊來到了戲台下麵,大夥兒忙活著鏟掉積雪,墊上氈毯,點上火堆。人們圍著戲台子,聚集在一起準備看戲。

營地上十分熱鬨,許多人議論著今晚要唱甚麼樣的戲、南戲還是北戲。

不多時,穿上團龍服、披著大衣的朱高煦,也帶著賢惠翁主、段雪恨,在文武官員的簇擁下來到了人群中。將士們紛紛站起來執軍禮,朱高煦一路走,一邊抬起手往下做手勢,說道:“免禮,免禮了。”

他觀望著周圍的光景,對身邊的齊泰笑道:“辦得不錯,就差美酒犒軍了。”

齊泰道:“漠北找不到酒水,等大軍班師回朝請功,酒肉一樣也不會缺。”

朱高煦等人到前麵的凳子上入座之後,軍樂手拿著樂器、來到了戲台邊上,便吹吹打打地奏起了曲子。附近萬計的將士都望向戲台。行軍紮營的日子實在太枯燥了,今晚不管唱甚麼戲、大夥兒似乎都很高興。

沒一會兒,一個穿著軍服帶著頭盔的小生、走上了戲台。起初人們以為他是去布置戲台子的軍士,不料那廝望著人群,竟然開口說起詞兒來了。

他的聲音字正腔圓,十分洪亮:“俺乃大同府前衛軍戶張勇,家在葦子堡,平日裡或屯田或宿衛。今日俺卻不在葦子堡,因奉命替上峰高百戶送信,去了一趟大同府城。這不,剛從府城裡出來哩……”

“好!好!”戲台下的人群裡,很快就有人叫起好來。

朱高煦麵不改色地認真看著戲。他聽到周圍的動靜氣氛,頓時覺得,將士們對這出“話劇”的反應、比預料得還要好!

上麵那個小生是不會唱戲的,說得就是大白話;口音是山西腔,不過戲詞沒用方言詞彙,好讓大夥兒都能聽懂。

雖然這出“話劇”不如戲腔那麼有意思,但出場就是個大家熟悉的軍戶身份,倒也十分接地氣。在場的看官們絕大部分都是軍戶,他們並不挑這戲的技藝十分高明。

台上的那小生也挺有天分的,動作也做得很神似。他把手掌放在眉間,作出眺望的模樣,又道:“哎喲,天色不早啦!俺得儘快趕路,好早早回葦子堡複命。”

他說完了詞兒,便快步離開了台子,好像趕路離開了這裡一般。

接著上台的是兩個女子,都是朱高煦身邊的宮女。一個梳著雙螺鬢、穿著紅紅綠綠的襖裙,臉上施著粉黛,看起來便是個殷實人家的閨女,長得也很漂亮。

另一個挽發、係著布巾,穿著臃腫的深色對襟,臉上也用甚麼抹過,看起來似乎年紀較大。

打扮年輕的小娘一上來,便閉上眼睛,俯身去聞紙紮的花兒,微笑著說道:“這梅花真香!”

身後的婦人道:“小姐,咱們要趕緊回去了,萬一天黑前不能趕回家,主人又要罵我。”

小娘麵對人群,也用白話說起了詞兒:“奴家馮氏、閨名春寒,乃大同城廂馮家莊的女子。家中有百畝良田、在城裡也有鋪麵。今日雖有幾許寒意,卻難得春光明媚,好多人家都出行踏春來了。奴家留戀那河邊垂柳、山中百花,一時與家人失散,這便趕回家去……呀!”

自稱春寒的小娘嬌呼了一聲,伸手遮在頭頂道:“下雨啦!”

旁邊的婦人抱怨道:“剛才還太陽當空,轉念間就下雨了,怪天氣!”

“春寒”抬頭看了一下,回眸道:“雨越下越大了,那邊好像有座房子,咱們先過去躲躲雨,等雨稍停就走罷。”

“隻好如此了。”婦人道。

兩個女子便提著裙子,轉悠著朝那座小茅屋跑過去。

這時,先前那個年輕軍戶“張勇”也上場了。他與兩個女子一起跑到了那茅屋前麵。張勇與春寒停下來,對視了一眼,都轉過了身去。春寒回避之後低著頭,抓起了襖裙上衣下擺,似乎有點害怕、又有點羞澀。

張勇抬頭看了一會兒天,又拍打著袖子,好像被淋了雨似的。他又向兩個女子那邊走了兩步。

春寒回頭看了他一眼,後退兩步,驚呼道:“你要作甚?”

張勇站定,伸手做了個安撫的動作,挺胸道:“娘子勿怕。俺乃大明官軍軍士,軍中將軍常道,俺們的本分是保土安民。去年底韃靼人入寇,俺們為守衛鄉土、折損了好些弟兄。今日俺遇到兩個百姓躲雨,必不會輕薄非禮;否則何以麵對陣亡弟兄的在天之靈?”

“好!好……”人群裡頓時一陣喝彩,稍稍打斷了台上的戲詞。

朱高煦也十分滿意地撫掌稱讚,他轉頭對後麵的兵部尚書齊泰道:“就算不識字的軍戶,也看得懂這戲。”

齊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抱拳拜道:“聖上明鑒。”

等人群裡的喊叫聲稍停,台子上便一人一曲,唱起了小曲來。先是春寒唱一曲,詞兒很簡單,歌詞內容、大致是稱讚張勇英武正派、還識得大義。詞是侯海寫的,這一首小曲的曲子是“好一朵茉莉花”(中山王徐達作)……

後麵還有彆的曲子,有的是賢惠翁主現譜的曲,詞都是軍中文官們寫了、朱高煦改得更直白好懂。明朝的樂曲,無論是戲、還是小曲,吐字節奏都很慢;加上歌詞簡單,大夥兒都很容易聽懂。

連朱高煦也漸漸入戲了,十分入神地體會著戲台子上的故事,從張勇與春寒的相識、相知、傾慕、思念中,跟著戲感受了下去。

整場戲表演到半個時辰左右,終於到了傷感的離彆戲。

“春寒”麵對著看官們,動人地傾述著:“大同府李家的公子雖才貌雙全,媒人在爹娘麵前多般誇讚。可是奴家的心已……幸得奴家的爹娘通情達理,必定能懂女兒的誌向,女兒隻愛慕英雄。奴家也不該勸阻張勇去北征,唯有讓他為國效力,跟隨聖上北征韃靼,才能讓鄉親安居樂業,不再家破人亡。”

她傾述罷,便拿起了一枝筆來,說道:“奴家這就寫信給張勇,讓他明白奴家的心。”

當春寒把那封信(侯海作)讀出來時,火光中許多將士的眼睛都亮晶晶的,似乎閃出了淚光。

春寒離開後,一隊軍士披堅執銳走上了戲台,“張勇”也在其中。張勇拿著一封信埋頭看著,抬頭說道:“俺在巴國公的麾下,奉旨到了臚朐河。一定要英勇殺敵,忠於大明!”

就在這時,有人喊道:“敵軍衝陣!”

便又有一隊軍士穿著繳獲的韃靼人衣甲奔過來了,兩邊揮舞了一陣刀槍,仿佛戲曲裡的武戲一般。在鑼鼓的聲音中,大夥兒漸漸退場。

很快便是最後一幕,春寒拿上來了一把琵琶,彈唱起了小曲:“梅香飄滿驛路,鴻雁翱翔成行。春寒倚在亭中,眺望出征方向。回想雨中初見,鴻雁送去嬌|娘念想。勇士忠君保國,春寒傾心不忘……”

曲子是賢惠翁主寫的,曲調簡單動聽。春寒彈唱到第二遍時,前麵許多將士也跟著唱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

這時朱高煦忍不住轉頭,看向侯海道:“從明晚開始,叫他們到每個軍營去表演一遍。”

侯海在將士們的歌唱聲中,抱拳道:“臣遵旨!”

周圍的人們似乎還意猶未儘,朱高煦已帶著賢惠翁主和文武官員離開了營地。

他回到中軍大帳時,賢惠翁主的聲音輕聲問道:“聖上,妾身聽說真有張勇這個人,戲裡的事是真的麼?”

朱高煦回過頭,沉吟道:“既然是戲,哪能全然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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