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走?
下一秒,後排兩邊座艙門同時打開,豪華沙發下方似乎是裝了滑軌,砰聲彈射,同時有柔性材料將徐驃緊緊包裹,感覺像是陷進了一個大氣球裡,飄飄悠悠往下落。
其實速度還是很快的,離地近千米,也十幾秒鐘的功夫,就砸下來,似乎是撞到了水麵又彈起,徐驃身體猛地一震,但多年來屢經強化、改造乃至秘密儀式加持的強壯身軀很快消化了這股衝力,而外麵那厚厚的柔性材料似乎也能感知到他的狀態,一個冰冷聲音入耳:
“五個讀數後解除保護性束縛,五……二、一,解除。”
束縛感快速消失,似乎還有一個上衝的推力,徐驃快速收束核心,身體蜷曲,百忙中掃視四周環境,見確實是西郊一片“水域”,而周邊全是可以落腳的錯落樓體,當下就放了小半心。
他“嘿”了一聲,身體半展開,借最後那股推力,向最近的一處約五六層高的樓體滑翔過去,準確抓住了大體邊緣窗框,如猿猴般發力縱躍,幾下子就翻到樓頂,穩穩落地。至於包裹他安全降落的“沙發”,則漂浮在汙水之上,微微打轉。
徐驃再快速掃視四周,見暫無明顯威脅,便放出緊急聯絡信號,呼叫支援,這時才又仰頭去看,卻見半空中那架商務直升機還在打著旋兒下落;至於和他同時彈射出艙的昂則……
靠!
那位竟然還在半空,且是安然坐在那個豪華沙發之上。後者不知是什麼科技,無聲浮空,居高臨下,仿佛可以保持這個姿態,看日升月落。
同樣是彈射,這種差彆待遇……
徐驃臉皮抽搐一記。
話說跟著這種大人物出行,也有不好,說不定就陷進哪個陰謀裡麵。
這是針對昂則的行動吧?直接就馭使貓頭鷹撞機,後續可能還有一些手段,他是幫忙呢,還是……但很快,他這些年已經有些怠惰遲鈍的靈覺,便如燒紅的鐵針,點點刺在他皮膚上,刺得他遍體生痛,什麼衣服鞋襪都難阻擋,更有一股子燥意,隨著疼痛感在心頭迸開:
不妙了!
活了快六十年,如今多少有些年老力衰,可活得長久,一個優勢就是見多識廣。如此尖銳則不祥的感受,他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一個極其相似的、也不那麼陌生的記憶。
徐驃快速用力閉了眼睛,本應黑暗的視界卻仿佛有閃電劃過,無規則蔓延又消失。
這是靈覺對周邊大氣中穿梭能量軌跡的模糊映射。
他……他或是墜入了一處支撐法術秘儀的神聖空間。
就像他在“失落神國”體驗的那樣。
隻是這裡,還有著更具針對性的凶念惡意。
這,沒道理啊?
難道說,這次襲擊不是針對昂則,是針對我?
徐驃有些懵,這超乎他的預料。
如今正經教派行事低調,這種支立起來的“神聖空間”,多半就是邪教組織專屬。難道是邪教火並?可這也找不到他這個外圍成員頭上……
徐驃終不複當年的銳氣,沒有第一時間罵街,而是保有一線希望,對著已經徹底暗沉的天色與水麵,朗聲開口:“哪路教派的朋友,鄙人驃幫徐驃,自問平日對各路教派一視同仁,多有尊重,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這麼說著,他也讓後續支援來得再快些。
怎麼講這裡也是西郊,是他已經基本掌控的地盤,便是真碰上仇家,自有小弟出頭,多年養尊處優的他,沒必要親自與人動手。
但話音落下後不久,他腳下這棟約有五六層的大樓樓體,便在微微顫動。目光可視範圍內,水麵正常,樓內應該也沒有什麼大型目標踩踏,那麼就應該是支撐秘儀的神聖空間,持續向他的位置聚焦。
但他也不確定。
他的能力主要傾向於肉身強化,太玄虛的東西不懂,但戰鬥經驗非常豐富,對麵不管是不是“教派朋友”,深重的敵意都確認無疑。這種時候,絕不能陷入對方一手打造的戰場。
徐驃四處打量,尋找其他的落腳點。
根據他的理解,像這種秘儀,時空調度從來都是問題,他如果能夠在神聖空間運化達到頂峰之前,及時脫離,對方再調整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而且,此時他耳畔已經隱約聽到了快艇引擎的轟鳴。
然後,通訊頻道裡,手下的呼叫也響起來。
很好!
徐驃聽音辨位,大致弄清楚了快艇的來向,對下個落腳點也有了譜,於是,他再次高聲叫嚷:“這位朋友,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你真要與我為難,能不能現個身,說清楚,確認無誤,再劃下道兒來……”
對麵沒有回應。
徐驃也不指望,說話間,他再度移動腳步,由慢到快,隱約感受神聖空間的聚焦感有所偏移,心頭微喜,知道判斷不錯,速度驟然爆發,連跑帶跳,便從最立足的大樓跳到了另一棟上。
西郊這鬼地方,建築物和附屬物從來都是見縫插針,兩邊樓間距有等於無,徐驃速度起來,一個跨步就過去,也不擔心身懸半空,轉折閃避困難。
其間他仍快速觀察四周,沒有發現敵人。倒是半空中的昂則,唔,也看不清他的臉,隻看到“沙發”噴射口隱隱的藍焰,始終在上空不遠處,也有位移,倒好像在看戲。
徐驃心中一動,忽然想到,昂則是巨木財團高層,實力不說,一身裝備肯定差不了,可能還有一些“權限”之類。他如此淡定,說不定已經知道來人的身份、實力等信息,或許可以……
一念未絕,他又看到了從下方水道撕破水麵、快速駛來的小艇。第一波衝過來的,隻這一條,上麵有五個人,實力什麼的不說,試探一下總可以了。
他眯眼確定了小艇上的頭目,居高臨下,發號施令:“大華,不要停,在周圍兜幾個圈子。”
“好勒,驃爺。”
叫“大華”的小頭目,一口被幫派老大叫出名字,士氣大漲,小艇速度不減,嗷嗷叫著就衝上去了。
徐驃卻沒有停留,繼續奔走縱躍。
神聖空間是否受到乾擾,他感覺不太出來,不過他的援軍隻要來了第一波,後續就會源源不斷。要知目前正是摟活人錢的最後時機,西郊不能堅持的要麼死了,要麼出高價跑掉;能堅持到現在的基本到了極限,造點兒聲勢,還能拉一波,所以不分晝夜,加班加點。
後續麼,就是大批量拉死人,小艇快派不上用場了,正好發揮最後的價值。
一艘艘小艇衝過來,收到的消息,都是老大遭襲,至於敵人是否棘手,是否要命,下麵的人不需要知道。
真正知道的,在“磷脂號”這樣的大船上。
不管怎樣,隨著一艘艘小艇抵達,現場已經有大頭目指揮,神聖空間的壓迫感漸弱,那人應該已經失去了最佳的機會,應該也是實力有限,布置不足。
徐驃籲了口氣,比較客觀地考慮:頭頂上的昂則應該也讓那人有所忌憚。
而這時,他看到了“磷脂號”。
這艘拉風的雙發中大型氣墊艇,製造了比其他小艇加起來還要強勢的噪聲,但也給了徐驃更強的安全感。因為他知道,這艘船上有全副武裝的金牌打手,還安排了兩部警用外骨骼裝甲,其中一部給自己用就挺好,武裝之後,起碼在東七二五區,單體戰力,他不懼怕任何人。
給“磷脂號”打過招呼,徐驃在樓體上縱躍著,飛落下去。途中多次借力,從不在空中逗留超過一秒鐘,這就是他常年參與幫派血拚,形成的經驗。就算是對方在此期間有什麼襲擊手段,他也可以從容應對。
於是,徐驃一路無事,成功登上了“磷脂號”。
當他踏上這艘氣墊船的時候,幫派金牌打手洪恩,還有一眾小弟,已經在船頭等著他。洪恩全副披掛,其中一部警用外骨骼裝甲就用在他身上,隻有頭盔沒戴起,露出一顆很有道上特色的刺青光頭。
“驃哥。”
洪恩上前迎過來,徐驃嗯了聲,與裝甲支撐下,更顯高壯的洪恩擦身而過。
雖然剛剛奔逃中有那麼點兒狼狽,這種時候一定要把架子拿足。
“我那件外骨骼呢?真是多事之秋。對了,上空昂則總監,也請他……”
說著,忽然感覺不對。
洪恩平常是個頂愛捧哏接話的,恨不能一句接一聲,不管有沒有意義,總之要捧到位,可他說了這些,後麵竟是全無回音。
下意識扭頭,徐驃就發現,他與洪恩離得有些遠,事實上與其他小弟的距離也拉開了,這幫人仍在船頭,沒跟上來。
“你們……”
話說半截,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了。因為從洪恩往下,七八號人都僵在那裡,其實也不是全僵,他們手足身軀還在扭動,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好像撞上了過於纖細以至無形的蛛網——可這七八號大活人,又豈是蚊蟲可比?
而且,這無形的力量還扼住了他們的喉嚨,封閉了他們的氣息。
哪怕他們全力掙紮,扯得全身皮肉變形,都掙不脫這無形的束縛!
徐驃看到了洪恩從驚愕再到恐懼的表情,就算再怎樣猙獰的刺青也掩飾不住。明明這家夥還穿著外骨骼裝甲,身高超過三米,表現與卻其他人也沒什麼兩樣。
這……這是怎麼做到的?
徐驃知道他要躲開、要遠離,可此時此刻,分明也有一股子力量牽扯他,卻辨不清方向,唯有神聖空間的驟然而起的壓迫感,變得無比濃烈,以至黑暗夜幕都在擾動。
踉蹌一步,徐驃對抗著空氣中莫名而起的牽拉……或曰粘滯感,想再呼叫支援,“磷脂號”上肯定不會隻有這麼幾個人,他還有機會!
可這時候,氣墊船艙室側方陰影中,有人影緩慢踱步出來。
他背著艙室的照明燈光,一時間不好確認樣貌。直到他走近,徐驃才看到,這人長臉、厚劉海,麵目勉強還算年輕英俊,眼神卻是冰冷又淡漠。似乎是因為背光的緣故,總覺得有一層淡淡的灰翳,缺乏光亮,又充斥著不類常人的危險。
徐驃張了張口,這兩天,他不隻一次見過此人的資料:
東幡!
那個幫派習慣性想要清除的“金屬狂野”中層餘孽,兩天前突然暴起反殺,製造血案,成為高能中心的通緝犯,偏又不斷高調劫殺驃幫摟錢小艇的危險分子。
怎麼是他?
要是走水路,被半道截殺也就算了,怎麼從空中走也是如此?
原來自己的行蹤一直被這人盯著?幫裡有他的眼線?
徐驃瞬間想了很多,可越想越覺得荒唐。他遭襲之初,也曾經想過各種可能性,東幡便在其中。但最不擔心的就是此人,因為他還有底牌在,自覺拿捏這個年輕人不成問題。
卻不料,這種手段,這種架設神聖空間、仿佛讓人陷在“膠水漿糊”裡的手段……
徐驃知道不妙了,但他還是拚儘力量掙紮,然而幾輪發力之後,他肩頸胸背處忽然大麵積生痛,同時清晰聽到了“嘶啦”一聲響,他穿的那件薄T恤,還有就是衣衫包裹下的,他屢經強化、錘煉的皮膚血肉,猛然撕裂。
但這種“血肉撕裂”,又不是簡單的皮肉繃開,裡麵還有一種讓徐驃魂魄動搖的“消融感”——是的,他的皮膚血肉,好像在一刻被抹去了正常的結構,肩背、胸口似乎在軟化、融解!
而且,不隻是他!
徐驃想起來,船頭其他人暴露在空氣中的肢體結構,那種拚命掙紮,大幅撕扯變形的模樣,豈不也是這般……
有融化的跡象?
一瞬間,徐驃想到了,他曾經看過類似的詭譎妖異的現場,正是眼前這個“金屬狂野”餘孽在其住宅外麵的樓道中製造的。他憑關係從高能中心那邊獲得了幾張現場照片,就展示出了類似的場景。
當時他們幫派高層還分析,東幡應該是擁有某種“激素化”和“毒素化”兼具的異能,也可能擁有某種“毒爆彈”之類的範圍殺傷武器。但徐驃從來沒有認真去考慮,當他一個人直麵東幡的時候,又該如何應對。
因為那是不可能的:堂堂驃幫首腦,手底下人堆也把東幡堆死了。
偏偏如今,正是這個場麵:
東幡麵無表情往這邊來。
方圓幾平方公裡範圍內,徐驃怕不有上百號手下,卻無一人能擋在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