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表述,以藍鏃教授為首的醫療組,中斷現行項目去主基地這件事兒已成定局,而且風風火火,說走就走。
等藍鏃教授完成了一波“朽斷意”的廣播,暫時壓製住空天母艦駐艦及流轉官兵的感染風險之後,就帶著大批人馬,包括當時參與此事的信息裝備處和醫療組成員,甚至背負前線突擊任務的升羽校官及其下屬突擊隊員們,都要回去再做一遍檢測消殺。
當然名頭就是“護送”。
畢竟“長纓號”空天母艦與主基地之間還有一段距離,也確實麵臨著域外種和孽毒活體的威脅,理由成立。
至於能不能起到相應的安撫作用,那就見仁見智了。
就羅南本人而言,他並不在乎。
非要說在乎,大概就是原本比較完整的時間,被這趟突來的“任務”切割得支離破碎。
宿衡校官希望解決的問題,並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大約是本能察覺到空天母艦目前的“麻煩”,域外種與孽毒活體對“長纓號”實施了超常規的高烈度反複襲擊。哪怕是按照宿衡校官的安排,重點維修三層甲板,出擊口仍然非常緊張,隻能保證最基本的流轉需求。
所以,羅南一行人乘坐運輸艦艇,隻是“排隊”或“讓行”就花了將近一個小時,中間有一次甚至全員離艙,要修改行程。好不容易趁著一次“役光神鳥”的光翼橫過周邊空域、強行清場的良機,才離開母艦,朝主基地方向而去。
羅南坐在運輸艦裡麵,頭也不抬。他早就看膩了外麵震動虛空的激烈炮火,以及由無人機、動力裝甲、域外種、孽毒活體……當然還有人體碎片共同塗染的夜空。
在斷斷續續的清淨時間裡,他主要精力仍然是組裝改造自家的“牌組”。
哪怕項目不中斷,“空天母艦”現場描繪采樣工作也基本結束了,此前又獲得了相應權限,完成了人員、設備和功能區的對應,現在就是精細化調整階段。
如果能夠按照最早的設想,在內宇宙模擬器中還原出相對完備的空天母艦結構及功能,還有對應的專業人員,形成完整生態圈,對羅南來說,就是完成了一個階段性的畢業設計,足以證明他對“測驗時空”的局部理解,已經到了相當精深的程度。
最重要的是,能夠在地球本地時空那邊發揮極大的作用。
現在麼,概念模型完備,大致輪廓有了,但要將裡麵那些關鍵環節完全數據化、虛擬化,並在另一個不相乾時空完成複原,任重而道遠……
羅南知道,這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完成的工作,當下更不是進行該項工作的理想環境,所以也隻是將一些靈感做了記錄,就轉換思路,查看此前搜索出來,又讓“葵姨”幫助整理的“二十七意”有關資料。
“二十七意”的全稱是“禮祭古字闡根本法二十七意”。
其源頭,公認是“孽劫世”第一個千年末,一篇討論性質的論文。
這個論文的作者,確切的說是“作者之一”非常有名氣,乃是這段時間羅南聽說了很多次的大人物:
“閽君”榮靖。
這位從天淵帝國建國之前的亂世大戰,一直活到如今的開國大君,在那個時代,不知道是突然起了興致,還是彆的什麼原因,與禮祭古字研究領域的幾位師範,合著了一篇論述:
討論宏大宇宙中古往今來一切大能者,在個體和種群生命進化上的探索路線。
所謂“大能者”,基本上就限定了古神、新神、主宰這個級彆,連“大君”都湊不上去。
至於“大君”何德何能,與學術界討論這個話題……論文裡麵不是大量引用了湛和之主等真正大能者的原話麼?
反正,論文最終將所有的“探索路線”簡化為三類五種:
第一類是完全不假外求,可以自身成就,包含“入滅”和“神遊”兩種模式。
第二類是有序遺傳繼承,實現群體成就,即“真傳”和“血脈”兩種模式
第三類則是離幻為真,億兆生靈奉一身,即“信仰”模式。
然而這三類五種“探索模式”,實在太過精深,所以“閽君”或者說是論文寫作團隊,又專門對照時光長河中,曾經真實發生的標誌性事件及其象征,草擬了二十七條意象,以人類勉強可以理解的、相對最能描述大能者的“禮祭古字”為載體,概略說明。
每一大類各有九條,象征九個階次。
根據羅南查詢到的資料,當時這篇論文發出來,就在學術界乃至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
三類五種的分法,倒沒有什麼,因為從古到今,大能者也說過類似的話;如《天淵萬國戰史》這樣風靡文明世界的經典小說,也花費一定筆墨描述,大家已經可以當常識來看。
最大的槽點就是那“二十七意”。
支持者就不說了,反對者認為這“二十七意”實在太過粗糙,有些條目並不能精準把握那三類五種“探索模式”的真義,反而會給一知半解的修行者和探索者提前布設知見障礙,把人給帶到溝裡去。
這些反對者裡麵,據說就有幾位大君。
於是“閽君”拍拍屁股不管了,最後這篇論文也好、學術界和社會性議論也罷,都沒有一個完美的解釋和結果。
倒是從這篇論文之後,很多專家學者都試圖重新勘定所謂的“二十七意”,又或者將這種模式徹底推倒重來,但迎接他們的從來都是怒潮般的批判。
相關紛爭,斷斷續續一直持續了十個千年,到現在還是含光星係一些網絡平台上用來引戰的屢試不爽的神器。
現在的“二十七意”,至少流轉了有上百個所謂的“權威版本”。
現階段最流行的,與最初的版本相比,堪稱是麵目全非。
作為引發這場爭議的關鍵一人,“閽君”對此從來都是態度曖昧,而且人家在一開始就說了是“草擬”,再較真兒的人,也沒法去怪罪這老東西,最多就背地裡噴一句“草泥馬”……
“閽君”行事風格,由此可見一斑。
也是在這種紛紛擾擾中,很多在這上麵投注了一生心血的專家學者,不甘心自家畢生事業,隻是一場空對空的辯論,隻是某位大君說了就當放屁的笑話,就想著另辟蹊徑,再造價值。
論道,尤其是涉及浩茫曆史的領域,大家夥一億個也比不過“閽君”一人。
那麼,就不再管什麼“道”,隻朝“術”、朝應用的層麵去。
這才有了“二十七意”的實用法門。
問題是,這些應用法門也不是統一的,也出現了眾多的流派,各種各樣的效果。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混亂的源流,藍鏃教授才認為,羅南現階段不需要也不應該在這上麵耗費太多心力。
這當然是為羅南好,羅南也這麼覺得。
他發現了,這些實用法門,按照資料所述,雖然是根植於禮祭古字體係,但為了發掘其應用性,相當一部分都摻雜了很多的體係外技巧。
打個比方,如果這是某遊戲設計的一項高級技能,那麼它需要先點亮幾個前置技能。
而這些前置技能,竟然是分布在幾個性質類彆全然不同的技能樹之上。
更荒誕的是,“禮祭古字技能樹”上的前置,可能隻需要點上一兩個技能點;反倒是其他技能樹消耗的點數,要多出很多。
說到底,很多相關應用法門已經脫離了當初“論道”的本意,感覺就是單純為了給一個混沌不清的內核,賦予他們認為的應該擁有的價值。
羅南看得就歎氣。
“怎麼了?”
藍鏃教授的座位就在羅南身邊,剛剛他去看了眼宿衡校官、向儕醫官等幾位遭感染人員的傷情變化,剛坐回來,就碰上羅南唉聲歎氣。
羅南猶豫了下,還是照實回答:“就覺得‘二十七意’的很多應用法門,太過牽強了。”
藍鏃教授見羅南還糾結這事兒,不免再度開勸:“是吧,亂糟糟的。主要是該領域爭論太多,至今無定論,大多數學校沒有開啟相關課程,就是開了,也不過是傳授闡發一些師範的個人之見,私貨頗多,爭議頗多……你還年輕,不要在這些爭議領域耗費時間,等真正搞研究的時候,要是還有興趣,再從容切入不遲。”
羅南看他:“教授您的‘朽斷意’,感覺還是很有味道的。”
雖然發音有點兒怪。
藍鏃教授笑了起來:“我這個並不是從學校裡,或者哪位師範處學的,就是聽廣播次數多了,有了些靈感,回頭又因緣巧合遇到那位,蒙他不棄,指點了兩句,才學了這些。”
“那位?”羅南愣了一下,總算及時回憶起了資料體現的常識,不由倒抽涼氣,“湛由大君嗎?”
一位每日都會準時出現在“祖庭晨操”節目中,引導全民健身修行的大佬。
而“祖庭晨操”,就是向儕醫官所說的“二意並發”清洗危險“孽夢種子”的廣播節目。
“晨操”之晨,自然以“祖庭”時區為標準。但不同時區、不同星球,基本都會調整到對應的晨間播出。
這節目有時是直播,有時是錄播,而且這些年重複率也大幅增加。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自從“蕩魔大君”隕落後十個千年以來,含光星係的天淵遺民們,世世代代都會在早上“見到”這位天淵帝國有史以來出鏡時間最長的大君。
辰族族老,湛和之孫,元老之長。
羅南發怔的空當,藍鏃教授也籲了口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