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磁環”,羅南和樂佐士官長一先一後進入了艦艇。
後者本來還擔心,卻在半空中眼看著羅南身上“切分儀”嗡然而出,如飛蟻一般,乍開又合,很快又收攏乾淨,忍不住嘟噥一聲:
“違規操作……嫌疑。”
羅南扭頭瞥他一眼,不以為忤,隻是笑了笑。
樂佐哼了一聲,就那麼按著羅南肩膀,向艦艇內部而去——“磁環”仍然在發揮作用,他們等於是被約束著向前推進,不如此,恐怕早就在艦艇頻繁的大幅度機動中,給甩成了四處彈跳的金屬壁球。
期間,他們感覺艦艇應該是提升了一定高度,大幅度機動變少了,飛行變得平穩了些,金屬內壁的結構異響也變小了。
“這也算是違規操作……嫌疑。”樂佐繼續吐糟。
這種類似於“H”形狀的多用途艦艇,其正式名稱是“短橋”型號。分為左右兩個區塊,是典型的雙核配置,既可以如大腦左右半球一般協同運作,也能夠獨立運行。而為了保證多用途性和靈活性,不免犧牲了一些結構強度。
算是天淵軍中,一眾近地飛行器中的“爆款”。
乘坐它到前線來,多少要有幾分額外膽氣。
然而羅南回憶了一下所知的有關“方樹校官”的情報,並不覺得那位是會做無意義冒險的性格。
一路過來,艦艇上就沒見幾個人影,哪怕是到了艦橋中樞,也不過就是小貓三兩隻,而且基本上還都是操作員,正緊張控製著這艘艦艇在戰火覆蓋的冰川荒原上超低空飛行。
中樞區域是天淵艦艇中比較常見的環式布局,如前所述,並沒有滿員。羅南環視一周,環形中樞核心的指揮官座位空著,並沒有看到給他們下命令的方樹校官。
倒是環形中樞靠艦體前端區域,有人扭頭,順帶著連身軀帶坐椅都轉過來,在磁約束場域中流暢地打了個旋兒,主動向他們招呼:
“羅南尉官,樂佐士官長,這裡。”
出聲這位,同樣是戰時雙層裝甲遮護,看不清麵目。不過聽聲音,再看裝甲外麵的軍銜標識,羅南立刻確認這是哪個:
“東葉尉官。”
“方樹校官在右半區。”
東葉尉官簡單解釋一句,便起身與羅南、樂佐互相敬禮致意,然後道:“咱們時間緊迫,長話短說。目前旅部正在了解戰場實際情況,請你們二位簡單彙報一下機動五連各班組目前所在位置及任務執行情況。”
東葉尉官不是羅南二人的上級,卻是通訊科主官,天然就有聯絡問訊之權,而如今顯然還有旅部的授權,羅南和樂佐也就沒什麼可猶豫的。
對於自家連隊的班組情況,羅南跟樂佐士官長都是張口就來。而且兩個人格外有默契,羅南說的是頂在最前麵的、進行突擊作業的班組;而樂佐士官長就講後麵負責維持和銜接的部分。一前一後,互為補充,絕無缺漏和重複。
對二人的彙報,東葉尉官不置可否。
倒是隨著羅南跟樂佐士官長的描述,他側麵的戰術地圖上,清晰標識出了各個班組目前所在的位置和進度。然而這與實際情況還是有些出入,東葉尉官很快就補充問詢:
“與你們連隊打配合的作戰班組情況,你們了解多少?”
“目前在我部作業區域穿插配合的作戰班組共有二十九個……”
羅南和樂佐士官長對視一眼,仍然是你說前鋒,我說後衛,將近三十個與五連工兵班組穿插配合作業的作戰部隊情況表述出來。雖然未必知道那些班組所屬的番號,但在“不動陣”的架構中,了解友軍功能區位及相互配合情況,也是作為連隊主官的基本素質。
聽了兩個人的描述,東葉尉官仍然不動聲色,繼續詢問:“空天部隊戰術支援的動態位置,你們了解嗎?”
這下,樂佐士官長直接搖頭:“我不清楚。”
其實,他知道空天部隊的支援時間和波次,但這顯然不是東葉尉官想要了解或者說是“考察”的東西。
樂佐士官長已經品出味來了:這次彙報或考察的主要對象,隻會是身邊這位總是嫻熟遊離在“違規操作”邊緣的年輕主官。
在開往前線之時,陶顯醫官已經與他私下裡溝通了,主要就是羅南通過“泥人”試驗試錯和最新評級的事。他們兩個資深士官長都有一份覺悟:
這位已經在分支領域有“天梯”評價的主官,注定在機動五連呆不長了。
那無關乎個人意願,也無關乎一個基層連隊的成敗,就是一個高效戰鬥體係的自動調整。
戰況越是激烈,這種調整來得越快。
而這時候,羅南也扭過頭來,再次尋求與他視線對接。
樂佐士官長就衝那位點點頭。
然後,羅南伸出手,在機動五連所處的戰場上方空域,劃了幾個點位:“上一波次,是在這幾個地方……接下來一波,大概會在這裡。”
“依據?”東葉尉官緊接著詢問。
“不動陣空間陣型的展開,需要這幾個爆點。”
羅南簡單回應,但看對方不接話,隻能繼續道:“另外就是基建模塊鋪開,彼此之間的空隙,也比較適合聚怪——我的意思是能夠通過地形和陣形引導並包圍較大規模敵人,通過空天戰術支援,造成瞬時有效殺傷。”
畢竟冰川堡壘“雪崩”造成的凍氣冰流的湧動,大半仍然是遵照著物理規律進行,裹脅在其中的域外種也就自覺不自覺地按照類似線路推進,這就給了天淵軍隊充分利用的機會。此前以激進手段空降投落的那些“定位車”也並不是真的胡亂扔的,其位置顯然是經過了精密計算,而且考慮到了後續陣型的展開;後續的戰場指揮和調整,也有部分是在消彌投落造成的誤差。
但能夠確認所謂的“聚怪”和瞬時殺傷的最大依據,還是羅南學習到的那種隻潑油料不點火、引而不發的“役魔卷”手段。
羅南仍沒有展開說,直接下結論:“這是我能看到的局部戰術思路。”
東葉尉官終於點頭,這大概是羅南和樂佐士官長上艦以來,他最明顯的認可表示。
也是這時候,他好像是收到了哪邊的通訊提醒,稍稍側過臉,傾聽了片刻,繼而便對羅南道:
“羅南尉官,請你到對麵,方樹教官要和你談話。”
對這個命令,羅南倒也一點不奇怪。他再與樂佐士官長對視一眼,後者對他握了握拳頭。
羅南再次點頭,就沿著人工智能指示的通道,向右半區去了。
走在“短橋”多功能艦艇理論上最脆弱的連接部空間裡,羅南似乎能夠感受到外界戰場衝擊波對這片相對脆弱區域的摧殘。事實上,這裡也確實是在“嘎吱”作響——艦艇的很多臨時變形都需要通過這玩意兒來進行傳導,所以這裡這也是意外的多發之地。
羅南倒是沒有想過,如果發生意外他應該如何應對,隻是在通過這一條通道之後,再去看剛剛待過的左半區,忽然就覺得和那裡已經不是一個世界。
這大概算是一種預感。
到了右半區,這邊的布局與左半邊基本一樣,仍然沒幾個人,甚至要比東葉尉官那邊還要安靜。
所有人都在極度安靜狀態下工作,可能是因為工作性質,另外則大概是為了避免打擾正坐在中央指揮官位置上的那位。
同樣是雙層裝甲包裹,但從軍銜標識上,羅南還是確認:這位就是方樹校官沒錯。
這位保持著非常端正的坐姿,身前投影工作區正顯示出幾百公裡的前沿陣地上的實時沙盤圖景,要比東葉尉官那邊顯示的豐富得多。但由於這位坐姿太過端正,有如雕塑,羅南反而分辨不出,這位方校官究竟是在沉吟思考還是在發呆。
這些也不在他的關心之列。
羅南走過去,期間並沒有人搭理他,大家都很忙,忙得給個眼神的時間都沒有。
唔,倒是有個例外。
方樹校官右前方,與此前另一邊的東葉尉官差不多同樣的位置,有一人並未進行操作,坐椅也是朝著方樹校官的方向。
而且這人與羅南一樣,都是雙層裝甲、尉官軍銜,另外,其外層裝甲還有部分破損沒來得及修理。
其人與方樹校官一樣,也坐得筆直,但能看出來,其注意力明顯是放在實時沙盤上。
隻是在羅南走近的時候,才有所關注。
大概也是被方樹校官從戰場上拽過來的吧。
羅南腦中閃過念頭,此時艦艇飛行姿態更加平穩,或許已經從前線折返了。他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方樹校官身前,就站在投影工作區旁邊,敬禮致意:
“方校官,工兵七營五連主官羅南奉命報到。”
指揮官座位上,方樹校官的視線穿過雙層麵甲,在羅南臉上掠過,隨即也起身,敬禮回應。
隨後,就伸手虛引,向羅南介紹旁邊那位:
“三營一連主官蒙莘尉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