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李泰勝的了解,今天第一次、還有過去幾天召開的方案討論會議,雖然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但是也基本劃定了對於地洞的探索方向。
目前大致分為三派,也就是三種思路:
第一種是雷達派。這是袁無畏起的名字,就是通過各種方式,不管是在地洞外麵也好,還是派出探測設備進入地洞也罷,換著法子接收地洞輻射出來的能量信息,類似當前的日常偵測工作,最多搞一些小創新,算是最普通、最保守,但也不過不失的想法。
基本上,淮城方麵派來的專家和工程師,都是這種看法,難聽點兒講,就是一股子混天聊日的打工人心態。可這也是正常的工作模式,主張有序研究的丁誌英教授,也是這種方式的支持者。
第二種是土木派。同樣是袁無畏的比喻。這種思路是要在毒沼區,圍繞地洞,對其地下環境,進行大規模的土木作業,包括工程爆破之類。
這種思路的意思就是:哪怕搞不清楚地洞另一邊的時空性質,但是能夠通過對本地時空的貼邊作業,明確它對本地時空的侵蝕範圍,如果能尋找到一些與常識衝突的特異情況,進一步明確定位,自然更好。
土木派的做法相對來說就非常豪邁,主要是指費用開支方麵。軍方很多人,主要是孟荼代表的地球常備軍,支持這種方式。
這種做法可能還有另一種考慮,就是趁著當下的窗口期,利用大規模作業,永久改變毒沼區的地理和生態環境,驅離消滅該區域的畸變種群,等於是對荒野戰略反攻的一個有效戰績。
至於第三種,是送死派。這個方向便如它的名字,是典型的激進做法。當然也不至於直接派人下去送死那麼直接加腦殘,而是指往地洞中投放各類過量刺激物,包括但不限於炸彈、激光、高危畸變種……活人也可以考慮。以此引發地洞的異常反應,擴大信息收集麵,從這裡麵翻找出有價值的東西。袁無畏本人就是這種方式的積極倡導者。
這三種派彆,並不是簡單的理論方向,而是拿出了各種至少具備一定可行性的方案。上會的方案基本上也進行了一定量的試驗驗證。
主要是一旦大規模推動,各個方案會互相衝突影響。這時候就需要與會專家進行權衡,該否決的否決,不好否決的也要調整好作業順序。
這種純技術會議,爭論起來固然互不相讓,但做出判斷相當迅速快捷,效率極高。
李泰勝旁聽了一陣兒,覺得按照這種分類方式,他和山君的“聯合方案”,正好介於雷達派和送死派之間。
這隻是他的感覺,是他根據當初夏城那一場實驗做出的判斷。在其他人眼裡,特彆是袁無畏,聽了方案,便吊起眉毛,咧著嘴巴嘖嘖兩聲:
“你們這個應該是自成一派……叫莫名其妙派。這裡麵究竟是什麼道理,山君,李主祭,你們兩個誰能給我說明白?”
山君揚眉,似有不愉:“哪兒不明白?”
袁無畏夷然不懼:“我也不想知道真理天平那種層麵的置換原理,我隻是想搞清楚,憑什麼用鮮活肉體禁錮暗麵種,就可以獲得對麵的有效信息,並完成定位?”
“嗯,經驗?”
“嗬嗬,失敗經驗吧。我沒親身經曆過,但事件資料還是看過的。”袁無畏的白眼兒幾乎能翻到天上去。
當然,山君也並不是完全在瞎胡說:
“要想找到理由,也並不困難。暗麵種雖然很稀少,這些年也有一定的發現。這種特殊的存在,把他們安在畸變生物的序列裡,其實也是那幫子科研人員研究不透,糊弄了事。
“這種特殊的生命形態,從沒有在地球本地時空存在的證據,未必是原生物種。說不定他們就來自於其他的位麵時空,通過禁錮驅使它們,共享他們的感知,獲得另外一個位麵時空的方位信息,又有什麼不合理呢?”
“說得你好像有過多麼深的研究似的……不過,涉及到暗麵種,研究什麼的,意義真不大。”
袁無畏竟然有些認可。他對山君主動站出來進行相關試驗的勇氣和魄力,還是相當讚賞的,而且這種等同主動爆料的行為,也滿足了他小小的八卦欲。
他的視線在山君和李泰勝臉上掃視幾回:“理論是理論,謬論也無所謂,但到工程層麵,一切都要用事實說話。你們既然提出了這個方案,對目前地洞周邊的作業,又沒有什麼消耗和影響,試試也沒什麼……等一下,你們不會搞出來夏城那回,地動山搖、雞飛狗跳的後果吧?”
如果袁無畏臉上躍躍欲試、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再隱蔽一點,李泰勝可能會感覺更丟臉。
不過,作為對外發言人的山君,則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誰知道呢……但我們會認真準備的。不管用什麼方法,能夠從地洞後麵扒拉出東西來,才有意義。”
袁無畏撇嘴:“多問一句,你的這個計劃,要用到暗麵種……哪兒來的暗麵種?人麵蛛嗎?誰來提供?”
也許是織夢者。
李泰勝心裡閃過念頭,但不會多話說出口。
這個李泰勝一早就發現的問題,其他人也能夠發現。隻不過,隻有袁無畏無所顧忌,想說就說。
山君回答:“總還是有幾項選擇的。”
他扭過頭,看向對麵那位:“彆的不說,屠格老弟,你當保鏢,在那麼多戶人家裡登堂入室的,見多識廣,不如給我介紹兩個貨源?價錢什麼的都好商量。”
屠格麵無表情的掃他一眼,末了竟然微幅點頭。
於是,李泰勝就知道,或許山君忌憚、討厭屠格,隱約還有強烈的競爭意識;或許屠格對山君也沒有什麼好感,但這並不代表敵對。
在某些層麵,他們應該是有默契的。
也必然是有默契的。
袁無畏不是夏城事件的親曆者,通過資料掌握的一些信息,不夠全麵,也不好做判斷。隻能狐疑地盯了山君和李泰勝幾眼,又看向屠格,未明關竅。
但一轉眼就看到,與會人員中,有幾位的視線卻是投向了貓眼。
這毫無疑問,是由於暗麵種和人麵蛛,還有新位麵等一係列概念和傳言所引發的聯想。
聯想終端的指向,無疑就是那位不可言說之人。
過去這幾天,大家不是沒有想過,但終歸隻是在自己腦子裡轉悠,像現在這樣,研究討論之時,集體的指向,還從未有過。
這也是早晚的事。
山君看似荒誕的方案,讓這個進程大大提前了。
或許這就是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難得貓眼還能保持著表情不變。
她心裡麵,或許也早有準備。
不管怎樣,參加了這一場會議之後,李泰勝成功完成了在本次事件中立場和定位的轉變。從此前略微尷尬的超然旁觀者,一舉躋身最核心的地洞研究同盟之列。
然後理所當然的,大量的即時研究成果向他開放,包括更新後的“地洞專供版夢境模板”所必須的某些第一手能量信息樣本。
僅一個白日,夢境地圖所收集轉譯的信息,清晰程度又上了一個台階。此時,李泰勝感應到的,已經不僅僅是反複的呼喚,還能聽到一些有規律的、疑似生命的嘶吼聲。
彆怪李泰勝聯想豐富,這樣此起彼落的信息呼喚,漸漸的已經在他的腦海中,描繪出一些情景畫麵:
惡劣的狂暴的環境;
困陷在那裡的孤影;
艱難的掙紮、求救和呼喚……
如果再配合去年夏城教團分部,曾經發生的著名事件,以及教典上的有關描述,某個生動情境已經呼之欲出。
雖然裡麵塞滿了臆想和猜測。
這個難道就是拉尼爾大主祭……當然還有首祭,發出那個指令的又一理由?
我們是不是距離教典上的描述,距離傳說中的真理之門,越來越近了?
作為已經無限趨近於核心層的秘約主祭,李泰勝對於教團、教典、教義,是有一份虔誠之心的。
或許外人看來有些荒唐,可是,外人終究是外人,又怎能理解,他們這些自小接受教義熏陶,生活在相應的情境中,且時刻沐浴在真理天平威能之下的教徒,真實完整的心路曆程?
為什麼不信?
李泰勝已經是那種非常現實的人了,相較於真理側那些瘋子,他的思維方式已經足夠世俗。
可就算是以世俗的思維去考量,教團的無上聖物,僅僅是透入地球本地時空的分身投影,就有這樣不可思議、無所不至的威能。那麼在真理之門之後,又是怎樣的神聖呢?
是不是能夠完美的解釋,畸變時代以來,一切的苦難和神異?
是不是能夠真正破開修行路上的障礙崎嶇,顯現出直通終極的光明前路?
細細思量間,李泰勝忽地便有一份發自內心深處的激動戰栗,似乎真的和夢境地圖中那些層湧翻騰的信息,形成了某種共鳴,
有一種仿佛是靈感的東西,就要在翻騰的破碎信息中湧現。
他確實看到了某種不知真假的畫麵……雖說仍然模糊破碎。
李泰勝微微恍惚。
然後,要命的理性在這一刻橫亙過來,問了一句:
為什麼?
不可能找到“為什麼”的李泰勝驟然醒覺,依稀的共鳴隨即中斷。
他“啊”了一聲,下意識伸出手,幾乎要在自己的腦子裡翻攪一通,再去找回剛剛的感覺,卻已不得其門而入。
李泰勝身體僵直,完全陷入了靈感丟失後的負麵情緒中,連身旁巴澤和柳承宰的招呼聲都沒有聽到。
不過這時候倒是有另外一位……
那個在精神層麵遊蕩的織夢者,不知為什麼,在他的感應區域顯現。前端六色妖瞳,定定注視過來,似有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