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先生。”話剛出口,蒙衝就感覺有點兒怪,但細細思量,又覺得完全沒毛病。
羅南終於轉過臉來,看了蒙衝一眼,嘴角勾了勾:
“不用謝。”
這可不是什麼客套話。
羅南同意這件事,完全是現實的需要。前麵說過,沸石海灘上這一個簡易模型,按照羅南的設計分類,一共包括5個部分。
這裡麵,承載前麵4部分元素的時空架構部分,需要最後推演計算,才有結果,暫且不論。
“孽毒”完全是規則層麵的錯亂扭曲,如果按照“超構形”理論的思路,這玩意兒大概可以說是將宇宙係統“超構形”給搞亂的結果。羅南在憑借自家一點兒經驗和感受,可以嘗試做些“後期處理”,稍加模擬,現在也是虛的,沒法多作考慮。
真正要模擬的,就是中繼站、磁光雲母和火獄暴君這三方。
那兩種元素越縹緲,這三方元素越緊要。
所以,在羅南的模型設計中,蒙衝所扮的火獄暴君,著實不可或缺。
如今的羅南,有點兒像供應鏈上的核心企業,要生產出終端產品,偏偏某幾種材料供應有問題,被卡了脖子。這時候,讓他斥巨資幫助上遊供應商升級換代都沒問題,更彆說這時候人家主動表態,要發動資源,解決難題……
占便宜不至於,算是雙贏吧。
羅南也無暇去計較太多,蒙衝的角色再緊要,也隻是一角。從模型需求來看,羅南要比蒙衝累得多——中繼站的天淵體係,還有磁光雲母,都需要他勾勒、填充、調整、完善。
羅南目前主要還原的是天淵體係。
從升占校官的課程上,就能夠確認,天淵帝國在“孽劫世”之後,為了對抗孽毒汙染,所有的大型艦艇、基建設施,都是圍繞著“璿晶陣列”搭建起來的,從無例外。
即便是在含光星係存活的整個文明體係,也是建立在昌義璿大君所化的“璿晶位麵”之上。
羅南不覺得自己有能耐複現璿晶陣列,他隻是知道那個“味道”,然後爭取讓一切的外在活動都把它表現出來。
相比之下,天淵體係另一個,也是可能比“璿晶陣列”更古早,更純粹的特質,就是“標準戰鬥陣列”。
這一簡稱為“製式陣列”的集體構形,與“璿晶陣列”一起,如同車之兩輪,鳥之雙翼,支撐起天淵帝國最基本的戰爭模式
在“製式陣列”領域,羅南就要通透多了,地球深藍平台的“格式化空間”,雖然是這種集體構形的劣化版,卻也給了他足夠的經驗積累,再結合紮實的構形思維,讓他理解起來幾無障礙可言。
所以,他才能夠搭建起簡陋又具備實質意義的沙盤模型,甚至更進一步,組裝起了深藍行者,進行更具體的嘗試。
此時,那組與蒙衝貼麵對站的空蕩外骨骼裝甲內外,就有數十枚切分儀上下流走,裡外穿梭,熱鬨得緊。
羅南身外也盤旋著一組切分儀,向深藍行者靠近。
這個場麵看上去有些詭異,以至於本來還想再多說幾句的蒙衝,不自覺抿住嘴巴,呼吸也變細了不少。
羅南注視著深藍行者的背部裝甲,讓兩組切分儀的流變模式交彙,也將他與深藍行者無形的能量信息交流,用相對直觀的方式體現出來。
在天淵帝國,切分儀主要是用來作為璿晶陣列的介質,彌補靈魂力量外放的風險;在羅南這裡,則憑借著構形上的積累和靈性,使之變成了百搭型的輔助工具,用來彌補實體結構,延伸功能的虛擬構件。
而在研究了勾業尉官的“幻想擬態技術”有關資料後,羅南甚至已經不局限於機械造物的層麵,向著仿生,甚至是更宏闊的領域前進。
比如,可以模擬自己。
前方深藍行者,尚未塗裝的冷硬外殼上,隱約亮起微光。
沒有羅南的指令,仍然站在原位的蒙衝,下意識眨眨眼,未愈合的開裂眼角,又泌出血珠。但這不妨礙他的感應:
格、格式之火?
製式陣列二人組合,沒有問題。
羅南通過左眼虛擬視界的工作區,在實驗表格中標注。這顯然是在中繼站培養的習慣——室外作業的時候,虛擬視界比投影工作區更簡便。
剛才,他通過切分儀的加持,模擬了作為菜鳥新兵的羅南,和梁廬初搭檔的狀態——當然,是在模擬的“中繼站”環境中的模樣。
他沒有停止,又繼續模擬變化。
裝甲上的光亮有所內斂,但脈動頻率更高,積蓄著可觀的爆發力。
這回是“標-次3”型組彆陣列,是羅南臨時加入機動九班後的狀態。當然,他不會滿足於單獨個體模擬,而是尋找那種集體力量加持的體驗。
“嗡嗡嗡!”
兩組切分儀,有一部分開始出現不規律的擾動,但很快就由其它同類轉接疏導,隨一波震蕩消散於無形。
接下來,前線……
“砰砰砰砰!”
氣機剛有變化,至少三分之一的切分儀崩碎炸裂,傷不到羅南和蒙衝,卻將深藍行者的外甲打得丁當作響。
羅南就苦笑,果然還是不行。
施源爵士和盧安德尉官,以個人之身,聚合中繼站以及上萬官兵“標準陣列”恢宏力量並操縱之,層次上毫無疑問就是“大君”。
即便羅南能夠把握到一點兒集體構形的思路脈絡,可單憑一具深藍行者,還有後麵這些粗陋的模型,隻在單元基數上,就有天壤之彆。
沒有基礎,什麼結構、層級和躍升,都無從談起。
嗯,這就是找不到上遊供應商的困局。
“要不要再想想彆的法子……切分儀好像也給敗壞得差不多了。”
羅南撓撓頭,準備收拾殘局,卻見蒙衝眼巴眼望地看他。
“怎麼了,教團那邊不感興趣?”
蒙衝搖頭,以至於眼角血珠都給甩開,不知飛到哪裡。同時他一貫筆直的身軀試圖向前傾,有些尷尬,更多還是認真:
“剛剛我在想……先生的教誨,我理解得不透,未必能傳達妥當,若不然,先生可到教團授課,也讓教眾見識先生的風采。”
讓蒙衝說這一段半文不白的話,也著實難為他了。
羅南就事論事:“沒聽懂?哪部分?”
“這個……”
如果有可能,蒙衝自然是希望羅南從頭到尾再講一遍,最好講到他完全通透為止。當然,要是能直接告知標準答案那就更好了。
看蒙衝的表情,羅南也知道他大致的想法,正要說話,來自於數千公裡之外的通訊電波,又給了他一個攪擾。
這個通訊號很陌生,羅南本不想接,但考慮到當前特殊時期,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
“喂,哪位?”
蒙衝本來已經想好了措辭,見到羅南這般,隻能閉嘴。
仍然沒什麼印象的話音,通過羅南的感應信道,傳遞到蒂城這邊:
“羅首席,我是施新和。”
“施新和?”
乍聽陌生,又似乎有點兒耳熟。
對方應該能夠感覺到他語氣中的疑惑和疏離,但態度擺得還是很正:“是的,首席,我是清道夫項目組的學員,目前擔任偵測感應模塊的……”
這回沒等對方說完,羅南就從記憶中將這個人翻找了出來。也虧得他剛剛和章瑩瑩討論過這個項目組,熱辣鮮香,記憶正處在活躍狀態。
“嗯,你是助理設計師和內測員,上次事故差點沒命的那個……”
“是的,首席,是我。”施新和的反應挺驚喜。
羅南之所以對這人有印象,是因為這家夥屬於活躍分子,有豐富的軍方研究實驗背景,經常有一些見地,而且性情跳脫,膽子很大,什麼臨時性的設計都敢上傳到血意環堡壘中,大大小小的事故製造了十多起。
上個月,項目組在血意環堡壘中出現過一次集體被困事件,當時羅南神遊到蒂城,沒能及時去處置,差點出了大事,據說這個家夥就是始作俑者,典型的麻煩製造者。但聽說高天師、剪紙對他印象還都不錯。
羅南知道是哪位就可以,名義上這人還是他的手下,也就繼續往下聊:“找我……有什麼事?”
施新和的聲音顯得愈發興奮,以至於表述都有些顛三倒四:“是這樣的,首席,目前我是在蒂城這邊安全培訓,就是上回事故的原因。剛聽說您也在這裡,我能不能跟您一段時間,聆聽教誨?哦哦,我不是說讓您專門給我上課,就是想學習您的構形理論,也不擠占您的時間,當我是個勤務兵就可以!”
什麼跟什麼?
羅南之前還有那麼一點兒心思,以為是夏城軍政係統反應迅速,找上門來和他談合作。現在聽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
也對,官方的反應,總會遲緩一些……吧?
羅南想了想,又問:“你怎麼知道我在蒂城?”
“呃,抱歉首席,現在消息傳得滿天飛,各個層麵……”
施新和話裡有些吞吐,語意頗為微妙,似乎存在暗示的情況。而且,他表現出崇拜者的樣子,但是言行又有些微妙的不諧。
羅南大概把握到了這些,再想一想這位的背景,不論真假趨向,起碼這是一個比較有趣的開端吧。
而且……
他保留通訊,視線在煙波和沙灘共同架構的簡單模型上掃過,幾秒鐘後,他再開口:
“你有多少人?”
“呃?”
“我是說,你能召集起來的能力者,軍方的、政府的、各種各樣的,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