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夏季為燕京城再次增添了一份火熱的氣氛,街頭巷尾的吆喝聲不絕於耳,馬車與轎子來回穿梭於街道中,人們身上的衣衫也是越發單薄。
細雨樓敞開的窗前,時不時能夠看到窈窕身影一閃而過,色彩豔麗的服侍、驚鴻一瞥的姿容,往往令樓下不經意掃過的人們心生向往。
從皇宮出來之後,完顏刺便立刻跳上了兩側窗簾挑開的馬車,馬車飛奔起來後,舒適的涼風拂過,讓人的心神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安寧。
不過此刻完顏刺的心情卻是無法平複下來,因為他完全沒有想到,今日聖上突然召他進宮,竟然是為了北地州府的吏治一事!
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聖上打算讓他牽頭來做這件事情。
雖然並沒有立刻把自己調往吏部,好像也並不打算把自己調往吏部。
但聖上在自己離開時,還是不經意間的說了一句:明日朝會之後,便會下一道旨意,他完顏刺即將由禮部侍郎的差遣兼職禦史台待禦史知雜事的差遣。
待禦史知雜事的差遣,幾乎等同於禦史中丞的副職,而這也就意味著,他將真正的步入到宋廷三品官員的行列。
清風拂過馬車裡的完顏刺,心頭依然無法平複的完顏刺,在馬車行駛途中,突然間回過神來,急忙對車夫說道:“去燕王府。”
這是他自出皇宮時就已經做出的決定,不管聖上此舉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拉攏自己,還是真為了北地吏治一事兒而重用自己,他完顏刺在出宮後的第一時間,都應該立刻前往燕王府,把今日自己進宮的事情如實告知燕王才是。
何況,如此大的一塊餡餅從天而降,正好就砸在了自己的頭上,這並沒有讓完顏刺被權利衝昏了頭腦。
相反,如今他的頭腦很清醒,一邊趕往燕王府,一邊在腦海裡琢磨著明日一旦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之後,自己又該如何來打破這北地吏治的僵局?
少不了需要燕王為自己指點迷津,也少不了讓吏部侍郎耶律楚材幫助自己,而且……完顏刺很清楚,在朝廷跟聖上的推波助瀾下,那麼自己踏出這一步的話,恐怕就將會成為朝堂之上眾多同僚攻訐、不滿的對象。
畢竟,北地吏治在燕王始終袖手旁觀的情況下,隨著最初朝廷急功近利的更換一批官員,而漸漸在朝堂之上形成了或大或小的諸多利益集團的雛形,這才使得朝廷如今想要把北地吏治從根本上安定下來,變得有些步履維艱。
隨著燕王府下人的通秉,完顏刺急忙跟著燕王府的下人向著燕王府的後花園行去。
上一次葉青能夠在幾女身邊待如此久的時間,不管是燕傾城還是白純,或者是耶律月、鐘晴,恐怕都不記得準確的時間了。
但耶律月掰著指頭想了想,而後點頭說道:“應該是在我還沒有剩下鐘葉的時候吧?”
“那得幾年前了,鐘葉現在都多大了。”燕傾城拿起一顆葡萄放進嘴裡道。
“總之是時間很長了。”白純也在一旁說道。
三個貌美如花的婦人坐在湖邊廊亭內,而在廊亭外的湖邊,鐘晴與葉青一人手提一根釣竿,各自魚簍裡有著為數不多的幾尾魚,暫時的戰績是葉青領先鐘晴兩尾魚。
所以此刻鐘晴根本無暇理會身後三個姐妹的家常事兒,一直都是專注的盯著湖麵上的魚竿,因為釣魚是她的強項,還從來沒有輸給過葉青,但今日怕是要破例了。
天氣已然開始炎熱,葉青身上的衣衫也變得單薄起來,尤其是他的幾個夫人,隨著身上的衣衫也單薄起來後,一個個便露出了那讓人豔羨的凹凸有致的好身材來。
當然,葉青即便是如今已然貴為燕王,但腰杆依然筆挺,單薄的衣衫下,依然是一幅精悍的體魄,若是不明身份的人,看著葉青那精悍的身體,絕不會把他與王爺的身份聯係在一起。
畢竟,在人們的印象中,王爺都應該是養尊處優之下,皮膚白皙、大腹便便,明亮的綢緞衣衫加一幅貴氣十足的姿態才是。
完全不會像葉青這般,一身普通的青色窄袖單衣,臉龐棱角分明、膚色成古銅色,雙鬢還帶著一些花白的樣子。
“不比了,到此為止。”隨著紅樓在廊亭內向葉青喊話,完顏刺已經在前麵的廊亭內等候,葉青放下魚竿淡淡說道。
“不行,還沒有到時間。”鐘晴揚起那張依舊是白皙精致的臉龐,看著站起身的葉青不滿道。
“到沒到時間我也比你多釣了兩尾魚,反正你已經輸了。”葉青神色之間微有得意之色。
不得不說完顏刺來的正是時候,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敢肯定,自己到最後是否能夠贏過鐘晴。
鐘晴鼓了股腮幫子,嗔怒不滿的樣子,放在她身上絲毫不顯突兀,相反還有一種彆樣的風情。
“讓紅樓代替你,總之沒有到時間,就算不得你贏了。”鐘晴顯然還想保住自己的全勝戰績。
“我來代替夫君。”耶律月放下手裡的點心,急忙舉手說道,而後便興奮的跑了過來。
“不怕曬黑了?”葉青不想繼續比試了,隻想保住戰果,畢竟這是好不容易才有的能贏鐘晴的機會。
“撐把傘就可以了。好,那你代替他跟我比。”鐘晴抓住機會,急忙說道。
耶律月走到湖邊,一點兒也不溫柔的推開擋著道的燕王,隨即就拿起了魚竿,而鐘晴也是衝著滿臉無奈的葉青得意一笑,她反超的機會終於來了。
耶律月根本沒有耐性,心也很難靜下來,讓她代替葉青,幾乎就等同於是讓鐘晴再贏一次而已。
葉青無奈的歎口氣,眼看自己的優勢保不住,可能還要再繼續輸給鐘晴,搖了搖頭後,便往完顏刺所在的廊亭方向走去。
完顏刺每次來燕王府都是顯得很緊張、謹慎,在等候葉青過來的時候,即便是已經有丫鬟給他準備了茶水、水果點心與桌椅,但完顏刺連動都沒有動一下,便一直靜靜的站在廊亭的一角,等候著葉青到來。
隨著葉青走進廊亭,完顏刺急忙畢恭畢敬的對著葉青行禮。
葉青隨意的擺了擺手,而後在麵向前方不遠處湖麵的案幾後坐下,嘴裡隨意的說道:“坐下說話,沒必要老站著。傷勢如何了?看起來起色還是不錯的。”
“多謝燕王,下官的傷勢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完顏刺依舊是半個屁股沾座,也不知道他累不累,但每次來燕王府,或者是麵對葉青時,完顏刺都是如此,不管多久時間,都能夠保持著這個謙卑的坐姿。
“那就好,多謝日子就可以回禮部了,到時候恐怕事情也少不了,有你忙的時候。”葉青含笑說道,隨手遞給完顏刺一杯茶。
完顏刺起身接過,而後再繼續著半個屁股沾座的姿勢,看著神情輕鬆的葉青,完顏刺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便說道:“今日聖上召下官進宮了,下官出宮後便直奔您這裡來,還請您為下官指點一二。”
“哦?聖上召你進宮了?”葉青愣了一下,隨即便明白過來,問道:“是北地各州府吏治之事兒?”
“正是此事。聖上在禦書房詢問了一些下官關於各地州府吏治的看法,下官自然是站在朝廷的角度去分析,因此聖上便有意令下官來處置北地州府吏治之事。”完顏刺毫不隱瞞的說道。
雖然這些時日一直在府裡養傷,隨著完顏從彝去了草原,能夠時常來府裡看望自己的,就隻剩下了耶律楚材,以及李師兒身邊的唯一太監,也會偶爾來看望他的傷勢。
所以從耶律楚材那裡,也得知了一些讓朝堂焦頭爛額的事情。
之所以耶律楚材不願意出頭,按照他的說法是,燕王既然已經撒手不管北地吏治了,那麼這些就是朝廷的事情了,在自己身上有著強烈燕王標簽的情況下,自然是不能隨意冒頭。
當然,這些年在宋廷的為官體會,也讓他意識到,身為一個金人也好,還是舊遼人也罷,想要在宋廷的朝堂之上合群太難了。
就算是他耶律楚材,到如今在朝堂之上也沒有真正的朋友,隻有與同僚之間永遠的利益。
正所謂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的耶律楚材雖然貴為吏部侍郎,但正是因為在宋廷為官時間太長,不知不覺地,也有些利益牽涉到了其中。
所以若是讓他牽頭來打破北地吏治的僵局,效果並不會有聖上想象的那麼好,而且弄不好的話……還會牽連到燕王的聲譽,所以耶律楚材寧可做縮頭烏龜,也不願意去摻和北地州府吏治之事兒。
這些話,耶律楚材是不會給葉青說的,但跟完顏刺就可以敞開心扉了。
而完顏刺今日進宮,本來也想要參考耶律楚材的做法,儘量不去碰這件事情。
但趙擴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強勢霸道的表現讓完顏刺根本來不及拒絕,就已經被決定就是他了。
他完顏刺因為這件事情受損還是喪命,他並不在乎,就像耶律楚材所顧慮的那般,若是把燕王的聲譽也牽扯進去的話,那麼就是罪當萬死了。
葉青的食指輕敲著麵前的案幾,茶水已經放涼,完顏刺小心翼翼的倒掉已經涼掉的茶水,為葉青換了一杯茶水。
葉青隨即端起茶杯放在鼻端,輕嗅著茶的芬芳,而後道:“耶律楚材就喜歡賣弄他那點兒小聰明,總以為自己就比其他人聰明,比其他人看的遠,看的透徹。他這種性格,早晚要害了他自己。”
完顏刺不說話,端起茶杯開始喝茶,這個時候並不是他插話的時候,他跟耶律楚材可以無話不談,但在葉青麵前,如今他還是隻有聆聽的資格。
“待禦史知雜事,正三品的官品,這一來,就算是一腳踏進了宋廷朝堂的權利中心。這連我當初把你從盧龍帶到燕京時,都是沒想到的事情。你自己怎麼看?”葉青放下茶杯問道。
完顏刺看著葉青麵前的空杯,先是不慌不忙的為葉青斟茶,而後輕輕放下茶壺道:“下官心裡確實有些擔憂,深怕下官一個不小心會牽連燕王您的聲譽。但……下官也確實想要嘗試一番,一來是不想讓人在背後指點下官,完全是憑靠您的關係才坐上了禮部侍郎的位置,二來便是不想給您丟了顏麵。”
“李師兒可知曉此事兒?”葉青不置可否道。
“下官暫時還沒有告訴夫人。”完顏刺說道。
“那說說你的打算,你打算怎麼做?”葉青問道。
完顏刺來的一路上,心裡頭已經想過很多,此時在麵對葉青的詢問時,稍微整理了下心頭的思緒,便開始說道:“下官認為下官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下官也曾在金國為官,而後為宋廷效力。盧龍也好,還是盧龍周邊幾州也罷,下官深知一些地方官吏的想法,更明白他們在地方官場上想要什麼,也明白他們對百姓的態度。如今北地各州府,雖說在您放手吏治之後,朝廷采取了替換措施,但顯然他們並沒有真正了解北地的官場,以及北地官吏跟百姓之間的平衡在哪裡,更不知曉北地不同南邊富庶,而稅賦雖對一任父母官而言,是仕途晉升之路的不二敲門磚……。”
不得不說,完顏刺這一路上還是做了很多的準備,而且如今在葉青跟前說起,除了有條有理之外,更像是在對一國皇帝在談國事,甚至是要比在趙擴麵前說的還要細致一些。
完顏刺說完後,便靜靜看著眺望遠處湖麵的葉青,此時那邊傳來興奮的女子聲音,鐘晴終於在比試釣魚時間截止前,以一尾魚的優勢反超葉青,不,反超扔下魚竿早已經跑進廊亭的耶律月。
“北地民風彪悍,南地官員來北地任免,多少也會沾染上一些北地彪悍的習氣。你若是已經做好了決定接手此事。想必也清楚,此事兒是一件極為棘手之事,很有可能因此而得罪同僚。想必這也是趙擴為何要讓你兼待禦史知雜事的目的,這也是為了讓你少受一些牽扯跟阻力。朝堂之上彈劾、攻訐你的奏章自然不會在少數,禦史台可以先行截下不上奏聖上。所以……禦史中丞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關鍵所在。”葉青淡淡說道。
“下官明白。若是明日朝會之後,聖上便下旨的話,下官便打算第一時間去拜訪禦史中丞。”完顏刺說道。
“需要我幫你打招呼嗎?禦史台突然之間多了一個待禦史知雜事,恐怕禦史中丞的心裡也不會很舒服,到時候願不願意見你還兩說呢。”葉青問道。
“如此小事下官就不麻煩您了,隻要您支持下官接手此事,下官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完顏刺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何況他身上也有著燕王心腹的標簽,就憑這個,他相信禦史中丞就算是不想見自己,但看在燕王的麵子上,就算是不想見怕是也得見自己。
葉青認同的點點頭,而後道:“無缺前些日子跟拖雷去草原,帶走了我這裡一百親衛,如今我這裡也就剩下了一百親衛,怕是沒辦法分給你了。因為過幾日我便要前往遼陽府一趟,還得用他們保駕護航。這樣吧,用禁軍你也沒有那資格,破陣營裡挑選百名兵士供你差遣。”
“燕王此事兒怕是……。”完顏刺大驚,想不到葉青非但同意他接手此事,竟然還要給他百名兵士撐門麵以及護周全。
“拿著這個過去破陣營給他們看,就按你自己的計劃挑選便是。既然接手了這件事情,自然會引起一些人不滿的,而且你也不可能一直留在燕京處理此事,東奔西跑各州府是少不了的,帶上這些人護周全最是合適不過。但一定要切記一點,切莫用他們對付百姓,震懾那些官員就無所謂了。”葉青不容置疑的說道,隨即把一枚小小的虎符丟給了完顏刺。
“下官多謝燕王。”完顏刺起身隆重行禮道。
葉青隨意的擺了擺手,示意完顏刺坐下,而後道:“耶律楚材那邊,想必你已經有想法了,隻要你們二人配合好,那麼北地吏治一事兒從根上解決便指日可待,本王靜待你的好消息。”
賈金葉一步跨進廊亭內,隨即便把一封密信遞給了葉青,口裡說道:“燕王,安東副都護劉克師密信。”
葉青接過當著完顏刺的麵靜靜看完,隨即放回信封裡,淡淡道:“對姚裡氏你有什麼看法兒?”
“耶律留哥之妻?”完顏刺雙眼一亮問道。
“對,曾被鐵木真收在了帳下,但如今鐵木真已死,而姚裡氏因為有三子一侄在怯薛軍,從而使得原本在蒙古國如透明人的姚裡氏,身份地位一下子變得水漲船高,成為了眾人爭取的對象。”葉青平靜的說道。
完顏刺隨即明白,葉青要再次前往遼陽府,恐怕就是希望迂回至長嶺,而後從長嶺前往草原見姚裡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