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寒冬時節的雪從來不會騙人,從第一天開始稀稀拉拉的飄著零星雪花起,到了晚上大軍紮營時就已經變成了鵝毛大雪一般。
而到了第二天一早時,整個世界已經是一片銀裝素裹,放眼望去,如同一個隻有雪存在的世界似的。
原本兩日的路程,用了三日多的時間才趕到會寧府的城下,此時的會寧府同樣是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城牆上、街道上、屋簷上等等建築,都已經積滿了厚厚的積雪。
好在,這幾日來,雖未有真正的天晴之日,但今冬的這第一場雪,三日來斷斷續續的時大時小,雖然沒有長時間的停下來過,可最起碼對於葉青所率的大軍而言,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午後時抵達會寧府城下,墨小寶、鐘蠶還有耶律乙薛、乞石烈白山以及完顏陳和尚也都已經率軍抵達會寧府城下與乞石烈諸神奴彙合。
如今加上葉青所率的一部分種花家軍的將士,破陣營的周平、劉建升所率的將士,使得此刻兵臨會寧府城下的大軍數量,依然遠遠超過了當時在隆安城下的兵力。
而幾乎在葉青到來之前,墨小寶、鐘蠶以及乞石烈諸神奴他們數名將領,就已經各自領兵把會寧府給團團包圍了起來,四周的城門俱是緊閉,使得會寧府成了一座徹底意義上的孤城。
李師兒與乞石烈諸神奴終於再次相見,中軍帳內,兩人望著對方時,心頭俱是百感交集。
誰也沒有想到,當初乞石烈諸神奴離開皇宮後,他們再次相見時,竟然是好幾年後的今日,甚至……誰也沒有曾想到,再次相見時,這世界的一切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過兩人這些年來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目的,或者是執念,那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親自領兵兵臨會寧府城下,為先帝報仇。
而至於複國一事兒,隨著這幾年的局勢變化,以及宋廷的強勢、現實對李師兒、乞石烈諸神奴的百般磨礪,已經使得他們在心底深處,不再有任何的奢望。
“臣乞石烈諸神奴見過皇後。”乞石烈諸神奴雙眼通紅,當著其他眾將士以及葉青等人的麵,噗通一聲在李師兒跟前跪了下來。
完顏陳和尚、乞石烈白山眉頭緊皺,這個時候,他們當著葉青的麵可謂是矛盾至極,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跟著乞石烈諸神奴向李師兒下跪,還是就這麼站著眼睜睜的看著。
此時營帳內的氛圍突然之間便變得微妙了起來,帳外是近十萬的攻城大軍,帳內是不下十來個人的軍中將領,但這其中,不管是帳內的將領還是帳外的兵士,卻是有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帳外近十萬大軍,除了種花家軍與破陣營之外,便全部是金國早先投降的,或者是在耽羅、隆安收編的金兵,而人數也達到了近五萬人。
帳內的將領更是如此,隨著乞石烈諸神奴的到來,完顏陳和尚、乞石烈白山也同樣是金國將領,如今因為李師兒身處營帳內,雖然隻有乞石烈諸神奴當著葉青的麵還對李師兒忠心耿耿,但彆忘了,完顏陳和尚、乞石烈白山可也都是對李師兒忠心耿耿,若不是因為當初李師兒的命令,他們恐怕也不會投至葉青麾下。
不清楚葉青有沒有感受到這種微妙的平衡與勢均力敵的變化,墨小寶、鐘蠶以及賈涉、耶律乙薛,在環視中軍帳時,則都是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而與墨小寶已經在戰場上達到了無話不談的完顏陳和尚,在看見墨小寶皺眉頭後,不過片刻的功夫,也瞬間意識到了中軍帳內那微妙的氣氛。
甚至當他開始在心中暗暗分析時,內心深處突然之間也像是有一根弦突然被撥動了一下,隨即腦海裡浮現的想法,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再次審視著賬內的諸多將領,以及盤算著帳外兵力的分布。
李師兒此時依舊沉浸在自己的百感交集中,並沒有察覺到賬內有些微妙的氣氛,沒有第一時間走到乞石烈諸神奴跟前扶起他,而是靜靜的看著跪在眼前大的乞石烈諸神奴,緩緩說道:“這幾年辛苦你了,讓你受苦了。”
“臣不苦,臣愧對皇後與先帝,若是臣早一些察覺到反賊完顏珣的計謀,就不會讓先帝……。”乞石烈諸神奴跪在地上低沉的說道。
“不必說了,事已至此,再說也是徒勞,先起來吧。”李師兒看著乞石烈諸神奴說道。
而依言起身的乞石烈諸神奴,再次感激的看了看不追究他罪責的皇後李師兒一眼後,便走到中央案幾前,對著坐在案幾後的葉青行禮道:“末將有一事兒相求,還望燕王能夠應允。隻要燕王答應,那麼讓末將做什麼,末將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葉青的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笑意,環視一周整個中軍帳,而後注視著望向乞石烈諸神奴時充滿疑惑神情的李師兒,淡淡道:“不妨先說來聽聽。”
此刻根本沒有他們說話資格的完顏從彝、王質、高虎三人站在中軍帳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當乞石烈諸神奴跪在李師兒麵前時,完顏陳和尚與乞石烈白山瞬間的不自在跟尷尬,自然是被他儘收眼底,而與此同時,他同樣也捕捉到了當時中軍帳內那股微妙的氛圍,甚至還有些竊喜,不自覺的想著,若是在這個時候,中軍帳內的金軍將領能夠在李師兒的振臂高呼下團結一心,那麼宋軍……豈不就有機會在最後關頭被他們從內部分裂、瓦解?
畢竟眼下中軍帳內也好,帳外也罷,宋金兩軍的將領與兵力人數幾乎相差無幾,而他們這些金國人,還占據著地利的優勢,前方就有會寧府可以作為支撐,所以隻要這個時候的李師兒有心脫離宋廷,那麼……恐怕就是最佳時機吧?
可當乞石烈諸神奴鄭重其事的走到案幾跟前對著葉青行禮,而後向葉青相求一事兒時,完顏從彝的心就開始漸漸往下沉,葉青那原本仿佛帶著一絲戒備的笑意,此刻在他看來則就變成了胸有成竹的笑意。
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他相信,剛剛葉青肯定也察覺到了那股微妙的氣氛,但葉青之所以能夠如此老神在在,絲毫不擔心,必然是有著他不知道的把握才是。
但也正是因為乞石烈諸神奴的請求,讓他的心開始不斷下沉的同時,也再一次意識到……大金國的滅亡已經無法逆轉。
“末將請求燕王同意末將以及完顏陳和尚、乞石烈白山在攻會寧府時能夠打頭陣。”乞石烈諸神奴凝重的對葉青說道。
李師兒原本疑惑的神情瞬間變得極為震驚,而在震驚中同樣也夾著一絲的欣慰與感動。
不等葉青開口,當年一路護送李師兒從會寧府逃亡渝關的完顏陳和尚、乞石烈白山,在這個時候也向前一步,向葉青請命能夠與乞石烈諸神奴一同打頭陣。
李師兒的眼神瞬間帶著感動在三人身上遊弋不定,時不時的望望三人,要麼便是看向笑而不語的葉青,這個時候,她的心情又是頗為矛盾,既想要乞石烈諸神奴能夠率先攻破會寧府的城門,但又擔心他們的安危。
所以此刻,她既想要葉青答應,又不想葉青答應。
原本營帳內那微妙的氣氛,在這個時候瞬間消失殆儘,轉而是一種同仇敵愾的強烈戰意在營帳內變得越發濃厚,就像是外麵再次開始飄落的雪花一般,能夠讓人深切感受到它的存在。
完顏從彝在這一刻終於是徹底絕望了,站在角落裡微微仰頭閉上雙眼,喃喃道:“這是天要亡大金國啊。”
高虎、王質則是默不作聲,不過是比完顏從彝反應慢了一些而已,所以此時此刻,他們也都完全看清楚了眼下的局勢,但無奈的是,他們在隆安的守軍已經被葉青徹底打散,要麼被收編進了完顏陳和尚等人的大軍中,要麼便是在完顏斜烈的鎮守下,如今依然還留在隆安。
所以他們此刻,就算是想要在葉青跟前效犬馬之勞,但都因為手中無兵,從而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在投降之後繼續被宋人邊緣化,或者是被完顏陳和尚他們刻意的邊緣化。
“好,我答應你們。”葉青思索了下後,便點著頭道:“明日攻城時,你們三人為先鋒,墨小寶、鐘蠶、耶律乙薛為你們三人打輔助,聽命你們三人行事。”
看樣子葉青是下定了決心要賭這一把,從而使得乞石烈諸神奴、完顏陳和尚、乞石烈白山三人能夠死心塌地的為他效力,而不是隻看在忠心於李師兒的份上。
李師兒顯然沒有想那麼多,在她與葉青之間的關係變得複雜之後,她已經從心底裡不會再去刻意揣摩葉青的每一個舉動,所以當葉青把身邊最為倚重的三個將領,竟然調給乞石烈諸神奴調遣時,李師兒此時的內心對於葉青,更多的是感動。
於是在接下來的葉青等人開始商議明日攻城之策時,李師兒不自覺的轉身走出了營帳,身後跟著一直跟隨著她的宮女與太監。
宮女小心謹慎的為走出營帳的李師兒披上那厚厚的皮裘,雪花無聲的落在頭頂、臉上、肩上,以及李師兒伸出來的白皙手掌心,而後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慢慢融化、慢慢變得冰涼。
吸了吸一陣感動過後有些堵塞的鼻子,漫無目的的在中軍帳附近來回踱步,身後瞬間留下一串腳印,此時的李師兒,不自覺的環顧四周,最終目光投向了遠方的會寧府城牆。
這裡當初對於她而言是多麼的熟悉,又是多麼的親切,可如今再次到來之後,一切都變得是那麼的陌生與遙遠。即便她的腦海裡,依然能夠輕易的浮現出會寧府的街道是什麼樣子,會寧府哪裡的酒家味道不錯,那條街最為幽靜,那條路最適合雪中漫步。
哪怕是就連她多年不曾去過的皇宮,她即便是如今不能親眼所見,但她都記得,宮門處在漫天飛舞著雪花的時候是一幅怎樣的景象,甚至是包括宮裡的情形,她都能夠清晰的勾勒出來,想必……如今宮裡的宮女、太監,正在忙碌著清掃宮中的積雪,從而保證聖上還有她,在宮中行走時,腳下是乾乾淨淨的,沒有哪怕一層薄薄的積雪。
而李師兒並沒有意識到,此時會寧府皇宮內的情形,與她記憶中的情形,以及她此刻想象的情形則是完全大相徑庭。
穿過會寧城牆上在那雪花紛飛的夜色下如同鬼火般遊弋的燈籠,越過無數的民房與酒樓、街道,會寧府的皇宮便在眼前。
此時的會寧府皇宮內,並沒有宮女、太監在清掃積雪。整個皇宮顯得都很安靜,甚至是透著一絲的死氣沉沉,偶爾會有依然堅守在位的皇宮禁軍巡視而過,但散亂的腳步聲,以及甲胄碰撞的聲音,不知為何,卻是給人一種落寞、荒涼的感覺。
整個皇宮內該亮燈的大殿依舊是照例亮著燈,甚至今夜的燈火比起往常來還要多了多,幾乎每一座大殿、每一排房屋都亮著燈,隻不過很少看到有人影在窗前走動,更彆提會有人在夜色裡出來冒著寒意賞雪。
而此時打發走那些臣子後的完顏珣,卻是突然有了乘著夜色賞雪的衝動,完顏琮、完顏玠二人早已經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躁不安,特彆是一想起城牆上的回報,兩人都不自覺的感到後脖頸發涼。
宋人大軍今日午後又到了第二撥,而所料不錯的話,這第二撥便是葉青所率的大軍,在安撫了隆安後於今日趕到了會寧府城下。
十萬之眾的攻城大軍,再加上其中還有為數不少的極為熟悉會寧府城防的叛賊,這讓防守兵力就很薄弱的會寧府,在這個風雪夜顯得更是岌岌可危的單薄。
但這些並不是讓完顏琮、完顏玠感到後脖頸發涼的原因,而唯一的原因是,在這一次城樓上將領的回報中,則是順筆提及了那幅被扔在會寧府城門前的完顏脫達的骨架。
那幅完好無損,當初帶著血絲的慘白骨架,刻意被乞石烈諸神奴擺成了麵向城門而跪的姿態。
城門這幾日都緊緊關閉的緣故,也使得那幅慘白的骨架一直就那麼陰森森的跪在城門口,經過這三日的大雪後,慘白的骨架則是變成了一個雪人,而城牆的回報則是形容為:如同一個完好無損的完顏脫達正跪在城門口在向會寧府請罪。
隻不過誰都知道,跪在那裡的完顏脫達,並非是向完顏珣請罪,顯然是在對先帝完顏璟請罪。
走出禦書房的完顏珣嗬出了一口白霧,不自覺的搓著雙手驅寒,透過花園裡風雪夜中的宮燈望著緩緩落下的雪花,整個人顯得極為平靜輕鬆道:“今年這第一場雪,著實沒讓人失望啊,看樣子還得下上幾日才會停啊。”
跟隨完顏珣一同走出禦書房的完顏琮、完顏玠,麵對突然撲麵而來的寒意,先是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而後聽到完顏珣的話語後,都是不自覺地一呆,隨即在心底深深的哀歎一聲。
他們不是沒有想過在這個時候拋棄完顏珣去謀後路,隻是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後路可謀。
當年謀反時他們兩人可是出了大力氣的,就是為了能夠在完顏珣繼位之後,能夠重用他們二人。
可誰曾想到,這好日子還沒過幾年,眼看著這天就要馬上塌下來了。
當年他們二人曾在完顏珣的命令下親自去追擊李師兒,但奈何完顏璟那時候好像已經早有防備,守護在自己身邊的將士很快就被完顏脫達擊潰,但護送著皇後李師兒出城逃亡的那一支人數更少的大軍,竟然都是驍勇善戰、且對於李師兒俱是忠心耿耿,使得他們一路追擊中,根本就拿那些人沒辦法。
而在追到隆安時,當時的天氣也是像今日這般,天空開始飄著鵝毛大雪。
即便是到現在,他們也一直沒有弄明白,原本在追到隆安時,本來對於他們二人而言,是一個拿下李師兒的最好時機,可李師兒與護送她的大軍在進入隆安後,竟然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一夜的時間裡,他們竟然硬是沒有找到人。
而到了第二日清晨時,才得知天還未亮時,李師兒已經再次出城了。
於是完顏琮、完顏玠二人便繼續開始出城順著還沒有被雪花覆蓋的腳印繼續追擊,但無論他們在路上如何用力追趕,卻是始終不曾追上。
哪怕是他們在察覺到了李師兒逃亡的方向是渝關,是要前往宋廷尋求庇護後,當下立刻分出一小股人馬想要搶先進入遼陽府,期望著從遼陽這條必經之路去截殺李師兒等人。
可最終還是功虧一簣,在他們的人趕到遼陽時,李師兒則是已經離開了遼陽,最終哪怕是加上了完顏福興所派遣的新的生力軍,也隻是在李師兒快要到渝關腳下時,才堪堪追上。
本以為可以在李師兒他們抵達渝關前,把已經被他們追殺的所剩不足十餘人的所有人都拿下,可天公不作美,占據了渝關的宋人守軍卻是從關內殺了出來,而後救走了李師兒等人。
“已經不重要了。”完顏珣眼底閃過一抹深深的落寞與悲哀,隨即笑了笑道:“其實當你們在隆安錯過之後,我就已經隱隱感覺到,你們恐怕就很難抓的到她了。”
完顏琮、完顏玠互望一眼,不清楚在這個時候,完顏珣突然提及舊事是何意。
“也許是當時太過於倉促,使得隆安也都沒有想到,李師兒竟然敢真正的進入隆安休整。”完顏琮想了下後說道。
完顏珣衝著黑漆漆的夜空長長吐了一口氣,嘴裡嗬出的熱氣飛快隨風消散,低頭笑了下道:“當時已經是萬無一失了,可知……為何我始終不願意重用完顏從彝兄弟二人?”
完顏琮、完顏玠俱是一愣,不自覺的在腦海裡回憶著當年的種種。
耳邊則是完顏珣帶著一絲落寞的聲音響起:“當初在裡應外合攻破會寧府之後,高麗崔忠獻所率的高麗軍,需要助我在會寧府穩住陣腳。而那時候,也隻有你們二人能夠助我穩住會寧府的其他宗室、包括一些朝堂之上的官員,迫使他們不會在這個時候依然想要擁護先帝,或者是想要另立他人繼位。畢竟,你們二人當時本就與朝堂之上的一些官員比較熟悉,交情也一直都很好,所以由你們出麵,自然是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而那時候,雖然完顏從彝、完顏從憲也已經答應了擁護我,但完顏從彝這個人……怎麼說呢,其實他的城府極深,在宗室、以及朝堂眾官員的心中,也同樣擁有著不亞於我的威望與影響力。所以我當時確實很擔心,一旦你們二人,無法說服其餘宗室還有那些朝堂官員的話,那麼在完顏璟被我殺了之後,他們會擁立完顏從彝為帝。迫不得已之下,在不得罪完顏從彝的情況下,我不得不打著讓完顏從彝去安撫隆安府官員的名義,讓他替我前往隆安。一來可以讓他遠離會寧府,不會讓宗室想起他,從而擁立他為帝。畢竟,我殺了完顏璟之後,宗室之內不可能沒有人不反對,所以支走他後,我也就少了一份擔心,這帝位也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說道此處的完顏珣再次重重的歎了口氣,神情與語氣之中多少有些悔意。
完顏琮、完顏玠則是聽得目瞪口呆,這幾日他們除了注意到完顏珣不再向往日那般穿龍袍外,甚至在自稱上,也已經不再用朕這個自稱,而是開始用我來自稱了。
“其二便是……拿下會寧府後,第一件事情必然是要率先安撫隆安府。畢竟,隆安府可謂是會寧府的門戶,隻有安撫了隆安之後,我這個皇位也才算是勉強能夠坐穩。隆安府同樣駐守著大量的我大金守軍,當初雖然我們假傳聖旨的名義,讓崔忠獻的高麗軍混了過來,可一旦會寧府事發之後,誰也不知道隆安府官府的態度會站在哪一邊。”?“雖然那時候隆安府諸多守軍將領已經被我收買,但終究是知府這個位置我們一直沒有拉攏過來,加上完顏從彝與當時的知府也曾有過交集,所以我便認為,由他出麵來說服會比我到時候下旨要穩妥一些。當然,之所以當時如此小心翼翼行事……。”說道此處時,完顏珣低頭自嘲一笑,而後接著說道:“正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當還沒有坐到這個位置時,便不會想那麼多,更不會瞻前顧後,反正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輸了也就輸了,贏了也就贏了,既輸得起,也贏得起。可當真正坐到這個位置,或者是這個位置觸手可及時,才發現,自己的所思所想會變得瞻前顧後,會變得保守穩妥起來。”
“所以……聖上的意思是……當初李師兒逃到隆安時,是完顏從彝庇護的李師兒?”完顏玠有些震驚的小心問道。
完顏珣再次深吸一口氣,注視著眼前飄舞的雪花道:“可惜沒有證據,而那時候的知府也與完顏從彝交好,若是他們二人串通好了的話,我就算是想要問罪完顏從彝也是無從下手。更何況,那時候已經坐上了帝位,也會僥幸的想著,不過是一個李師兒罷了,完顏璟都死了,她一個婦道人家抱著孩子,還能翻騰起什麼大浪來?難道還能對我的帝位產生威脅不成?”
“那……當時您就沒有考慮過……宋廷葉青跟完顏璟夫婦之間的情分一事兒?”完顏琮也好奇的問道。
這些年來,他們二人其實一直搞不明白,完顏從彝兄弟二人,為何在聖上完顏珣跟前,始終是絲毫不得待見呢,今日聽到這些,這才讓兩人恍然大悟,原來這其中還有如此多的秘密他們不知情。
“想過,但我們坐上龍椅的目的,不就是想要奪回從完顏璟手裡被葉青奪取的失地,恢複我大金國當年攻伐宋廷時的強盛之勢嗎?所以啊,便會想著,反正待我坐穩帝位之後,便會第一時間跟宋廷開戰,而李師兒既然逃到了宋廷尋求庇護,這豈不也就給了我一個可以出兵宋廷的理由嗎?但最終是高估了自己,也錯估了葉青,同樣,也沒有意識到玉璽竟然被李師兒帶了出去。”完顏珣的雙眼變得異常深邃的道。
“李師兒帶走我大金國的玉璽,想必是因為完顏璟的授意,而之所以帶走玉璽,恐怕就是為了在逃亡的路上,一旦被我們追到後,希望能夠以玉璽來換條生路吧?”完顏玠尋思著說道。
“應該是如此打算的。”完顏珣在心底歎著氣道。
而完顏琮則是一臉不解,看著完顏珣那凝重的側臉,突然問道:“既然您當時就已經懷疑完顏從彝了,那為何還要在宋人兵臨隆安時,選擇完顏從彝去鎮守隆安?這豈不是……。”
聽到完顏琮如此一問,完顏珣的臉忍不住的抽抽了一些,不得不說,當初他決定讓完顏從彝前往隆安鎮守,確實也是有賭博的成分在裡麵,當然,除了賭博的成分以外,更是因為他麾下幾乎已經無人可用。
乞石烈諸神奴當時在會寧府周遭牽製著他,這讓他唯一能夠信任,但又不放心的完顏脫達,幾乎等同於被死死的牽製在了會寧府不能動彈。
而其他軍中將領,也都因為他第一次主動的進攻葉青而全部差遣了出去,本指望那一役即便不能徹底打敗宋軍,但最起碼也要阻止宋軍繼續蠶食的腳步才行。
可事與願違,他的第一次主動進攻就以失敗而收場,而後又不得不退守至通開,隨即又因為完顏從彝的建議,徹底放棄了鹹平府,直接退至隆安府,從而寄望借著天時地利來阻撓宋人大軍的前進步伐。
但如此一來,也就造成了會寧府已經無大將可用,而那邊當大軍退守至隆安後,軍心士氣的低落需要一個拿的上台麵,有威望的人去提振士氣時,完顏珣權衡利弊之後,還是覺得完顏從彝更為可靠一些。
何況當初的建議也是完顏從彝提出來的,而且當時他幾乎就已經認同了完顏從彝的建議,所以當時不管如何,對於完顏珣而言,已經是彆無選擇。
即便是他一直懷疑當年李師兒在隆安是因為完顏從彝的掩護,但這些年來一直苦無證據,而完顏從彝這些年來,對於金國的忠心他則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雖然對於他完顏珣並沒有像對金國那般忠心耿耿,但最起碼在完顏珣看來,隻要他忠誠於金國就足夠了,畢竟,他前往隆安比完顏脫達前往隆安要強上太多了。
完顏脫達在會寧府周邊都可以胡作非為,那麼一旦放到了更遠、更重要的隆安府,就連完顏珣都不知道,到時候完顏脫達能夠做出什麼讓人驚掉下巴的事情來。
完顏琮與完顏玠相顧默然,不得不承認完顏珣當時的選擇是對的,畢竟,就算是依照完顏從彝的建議,而不是派遣完顏從彝,而是派遣他們兩人中的其中一人的話,估計不管是完顏琮還是完顏玠,恐怕都會找一些借口來拒絕這個差遣,因為在他們看來,顯然留在會寧要比前往隆安安全的多。
即便是完顏從彝的計策可行,可以按照設想那般讓宋人主動退兵,但如此一來,頭功豈不是還是完顏從彝的,而他們頂多不過是一個忠實的執行者而已,這顯然也是他們不願意看到的。
“那眼下……眼下我們該怎麼辦?”完顏琮皺著眉頭問道,此刻天降大雪,於他而言無疑於世界末日一般,即便是回到自己府裡後,心情依然是緊張不安,還不如留在皇宮內跟完顏珣說說話,談談局勢來的讓他心安一些。
完顏珣歎著氣抬起頭,望著絲毫沒有要停下的雪花,喃喃道:“或許這就是天意吧,前些時日,我一直期盼著這一場大雪的到來,但如今……我卻希望這場大雪趕快停止,最好是現在就停下來。”
“聖上……。”完顏玠看著有些像是答非所問的完顏珣,有些擔憂的叫道。
“若不是這場大雪,恐怕在宋人趕到會寧府城下時……。”完顏珣說到此處時,突然轉身看著完顏琮與完顏玠,而後冷冷說道:“也許耶律留哥一部,或者是蒙古人也可能會再同一時間抵達會寧府城下。但眼下,宋人已經冒著大雪趕來了,而蒙古人卻是絲毫不見蹤影啊。”
“聖上您……您何時聯係了蒙古人?”完顏琮跟完顏玠互望一眼,都從彼此原本絕望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絲的驚喜與轉機,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完顏珣竟然在這個時候還留了一手,而且還很有可能是起死回生的一招妙棋。
完顏珣看到兩人臉上一閃而過的喜悅之情,又是繼續在心頭歎著氣,不得不說,比起完顏從彝來,完顏琮與完顏玠顯然是差的太多了。
他相信,若是這個時候把眼前的這兩人換成是完顏從彝的話,完顏從彝一定不會在第一時間流露出興奮的神情來,而是會凝重的問他,蒙古人前來馳援可有什麼條件?要不然的話,他們怎麼可能會平白無故的馳援我們呢?
而在城外漫天飄雪下的中軍帳內,完顏從彝正在向葉青證明蒙古人不可能為了完顏珣而馳援會寧府,向葉青發出了這樣的問話。
“蒙古人會不會來馳援是一回事兒,能不能到達會寧府……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葉青緩緩放下手裡的書信,笑著對完顏從彝說道。
而不動聲色的完顏從彝,心底裡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又再次被葉青神秘莫測的笑容與自信所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