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耽羅知府張寶德為葉青與李師兒舉行的接風洗塵宴,可謂是張寶德為官多年來,自己在這宴席上最沒有存在感的一次。
不單是張寶德自己沒有想到,自己會在自己親自操辦的宴席上淪為隱形人,就是連李師兒都覺得這頓飯,葉青等幾人吃的心不在焉。
周平根本就沒有出現在宴席上,張寶德不敢在葉青麵前詢問,便自以為可能是因為燕王與燕王妃的到來,使得周平不得不重視耽羅的城防任務,所以為了保護好在耽羅的燕王與燕王妃的安全,這才沒有出現在這次宴席上。
李師兒同樣也很奇怪,為何乞石烈白山、完顏斜烈以及完顏陳和尚都出現在了這次宴席上,而身為葉青在耽羅應該是最為倚重的周平,卻是不見蹤影呢?
最初李師兒以為,可能是因為今日剛到後,乞石烈白山三人與周平之間對耽羅是主攻還是主守的分歧,才使得葉青沒讓周平來出席這次的宴席,其目的是在警告懲戒周平,同時,也是通過對周平的懲戒,來鞏固乞石烈白山三人對他的投奔,畢竟,眼下在耽羅,葉青手裡的兵力就這麼點兒,而且還是要以乞石烈白山三人麾下的忠孝軍為主不是?這不也是葉青為何要親自來此的目的嗎?
可當李師兒發現葉青在宴席上心不在焉,一直時不時的看著他自己手腕上那奇怪的,被稱之為手表的東西時,瞬間覺得怪怪的,便徹底打消了葉青之所以心不在焉,是因為自己剛剛在臨下馬車的曖昧挑釁,才使得葉青心不在焉的原因。
趁著張寶德再次端起酒杯向乞石烈白山等人敬酒時,李師兒在微微把頭側向葉青耳旁低語,目光能夠清楚的看到,乞石烈白山在張寶德端起酒杯畢恭畢敬的走到他跟前敬酒時,乞石烈白山、完顏陳和尚、完顏斜烈三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扭過頭看向葉青征求意見。
葉青不易察覺的微微點頭後,乞石烈白山三人這才端起酒杯,一一跟張寶德碰杯。
李師兒默默的看著這一幕,心中雖然有些嫉妒,甚至是有些抱怨乞石烈白山三人剛剛展現出的以葉青唯首是瞻的表現,但還是在葉青耳旁低聲問道:“周平去哪裡了?”
“他有事兒,今日就不來了。”葉青淡淡的說道。
李師兒正了正自己的上身,有些不滿葉青這個答案的瞪了葉青一眼,而燕王則是渾然不覺,又是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被李師兒取名手環的手表後,葉青則是端起了手中的酒杯,對著剛剛與張寶德喝完酒的乞石烈白山遙舉杯中酒:“切莫大意。”
“是,燕王。”乞石烈白山說完後一飲而儘,而後對著張寶德、李師兒說了聲失陪,便匆匆離開了雅室。
宴席之中瞬間又是少了一人,不管是張寶德還是李師兒,都覺得有些古怪,但張寶德可沒有膽子敢詢問葉青。
而李師兒則是再次傾斜上身,湊近葉青耳邊問道:“乞石烈白山要去哪裡?”
“他有事,就先提前離席了。”葉青淡淡的說道。
這樣輕描淡寫的回答,自然是再次招來了李師兒的嗔怒,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葉青。
隨著時間的推移,葉青不停的望著手腕上的手表,李師兒則是跟葉青繼續著幾乎相同的對話。
葉青對著完顏陳和尚遙舉酒杯,在完顏陳和尚一飲而儘後,葉青看著完顏陳和尚笑著道:“窮寇莫追。”
“是,燕王。末將失陪。”完顏陳和尚放下酒杯痛快離席。
李師兒:“完顏陳和尚要去哪裡?”
“他有事,就先提前離席了。”葉青不負責任的回答,讓李師兒恨不得一拳錘死他。
最後一個離去的則是完顏斜烈,與之前的兩人幾乎一模一樣,先是與葉青喝酒,而後葉青說一句話,完顏斜烈遵命,並道歉意失陪。
隨即便是李師兒反問,葉青再次不負責任的回答。
這一次,葉青不負責任的回答,終於是惹怒了李師兒,手裡的筷子啪的一聲拍在桌麵上,但並沒有讓葉青嚇一跳,反而是讓對麵的張寶德嚇了一跳,急忙移開屁股下的椅子,有些緊張不安的站起身:“燕王、燕王妃息怒,若是下官哪裡招呼不周,還望燕王、燕王妃明示……。”
葉青看著被李師兒摔筷子的舉動,嚇得戰戰兢兢站在一邊的張寶德,笑著道:“張大人招待的十分周到,今日這宴席,可謂是本王有生以來吃的最好的一次宴席,多謝張大人,張大人坐下說話便是。”
“這……。”張寶德不知道該如何接葉青的話語,不過他也知道,除非是自己喝多了,若不然的話,燕王所言的這宴席是他平生一來吃過最好的宴席,絕不可能是真話。
李師兒白皙精致的臉龐,因為葉青的無動於衷更是麵含煞氣,不過當著張寶德的麵,好歹人家一口一個燕王妃叫著,使得她也不好在發作,於是暗地裡伸手就要去擰葉青腰間的肉。
但當李師兒的手剛剛放到葉青的腰間,就被葉青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而後隻見葉青麵色如常的對著張寶德說道:“今日多謝張大人為本王接風洗塵,不過眼下既然大家已經酒足飯飽,十分儘興了,那麼……本王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張大人可否……。”?不等葉青說完,把李師兒跟葉青之間正在生氣、以及已經接近動手看在眼裡的張寶德,深怕自己被殃及魚池,於是急忙說道:“燕王請吩咐,隻要下官力所能及,便絕不會推辭。”
“好。”葉青的右手在桌麵上輕拍了一下,而後左手拉著李師兒的右手直接起身,道:“既然張大人如此爽快,簡直是再好不過。那麼……可否請張大人陪我們二人,看看這耽羅的夜景,逛逛這耽羅城牆?”
“這……。”張寶德陷入到了遲疑當中,看城牆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可看夜景……耽羅城一到天黑,除了酒樓所在的這一條街上算是有亮光意外,其他地方可都是烏漆嘛黑的,哪裡有什麼夜景可賞?
燕王難不成喝多酒了?把這裡當遼陽了,還是把這裡當燕京,或者是直接當成在他們宋廷的都城臨安府了啊!
不等張寶德做出決定,葉青就一直拉著李師兒那出手柔軟的小手,笑著對張寶德說了句跟我走,而後便向酒樓外走去。
張寶德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急忙招呼著幾個下屬,快步跟在葉青與李師兒身後走出了酒樓。
走出酒樓後,葉青這才鬆開了李師兒的小手,李師兒則是不滿的一邊等著葉青,一邊甩著自己被葉青剛剛捏的生疼的小手。
“上車吧。”葉青對嗔怒的李師兒說道。
“去哪裡?我也要去。”李師兒深怕葉青讓她上車是回住所,而葉青會跟張寶德去其他彆的地方。
“放心,彆的時候或許不會帶你,但這一次,沒有你恐怕還不行。”葉青笑著對李師兒說道。
隨著身後傳來張寶德等人快速的腳步聲,賈涉連同自己的兩百親衛,也已經趕到了葉青麵前,把坐有李師兒的馬車團團圍住,兩百人的聲勢,在這小小的耽羅城,特彆是在這最繁華的地段,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好在等葉青上了馬車後,賈涉與張寶德等人也沒有做過多的停留,立刻護衛葉青的馬車向城門口的方向駛去。
一路上張寶德幾次都想要從賈涉嘴裡套話,但賈涉根本不理會張寶德,坐在馬背上隻是時不時的望著正前方向。
在駛入直通城門口的直道上時,張寶德幾乎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已經吏治了近三年的耽羅城,竟然還真有夜景可賞!
不過還不等他來得及欣賞眼前的夜景,張寶德就突然一驚,眼前不遠處那燈火通明,如同一條長龍的地方哪裡是什麼夜景!明明就是耽羅城也就將將兩人高的城牆而已,隻是……這城牆上什麼時候點燃了這麼多的火把?
與此同時,就在葉青等人快要接近那點燃了如同長龍的火把的城牆時,耽羅城外,距離耽羅城大約三五裡之地的完顏福興,也得到了耽羅城城牆上燃起了一條火把長龍的消息。
完顏福興先是一愣,而後看著自己下屬臉上那同樣是不解的表情,不由自主的在軍帳內來回踱步沉思。
“你是說,耽羅城在天黑之後,突然之間就點燃了火把?可能看清楚城牆上有多少兵士?”完顏福興沉思了一會兒,開口對下屬問道。
“人數應該不在少數,不過……拒探子觀察,隨著火把點燃後,便開始有大量的兵士撤下了城牆,所以在探子回來稟報時,城牆上也已經沒有多少兵士把守了,隻有那長龍似的火把插在城牆上。”下屬回答道。
下屬的回答,讓完顏福興心頭更是疑惑不已,弄不明白城內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他們不知道,若是在城牆上插滿了火把,其實對於他們守城並沒有幫助嗎?
若是自己選擇今晚強行入城,那麼那些火把不就成了自己的指路明燈?自己豈不是都不用派出探子去查探,就能夠弄清楚他們的防守兵力有多少……想到此處的完顏福興突然一驚,不對,他們是在點燃火把後,把城牆上的兵士都撤了下去,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完顏福興在軍帳內來回踱步,實在是想不通耽羅城突然點亮火把的用意到底是什麼?難道說……他們撤下城牆上所有的兵士,就是為了誘惑自己去強行攻城嗎?
“去看看再說。”完顏福興實在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耽羅城此舉到底想要乾什麼。
雖然他並沒有打算在今夜攻城,即便是會寧府如今催他催的很急,但即便是這樣,對於完顏福興來說,之所以不急於進入耽羅城,除了耽羅城已經被遼陽葉青控製外,便是他如今麾下隻有兩萬人馬,若是以這兩萬人馬來攻城,完顏福興不覺得自己有勝算。
而且,在完顏福興看來,就算是自己有勝算,但到時候恐怕也是一場慘勝,那麼到了那時候,他能夠帶回去至遼陽的兵力,可就會大大減少,如此一來,很有可能會惹得完顏珣怪罪他的……急於冒進吧?
所以他就不如等身後的六萬大軍趕到後,如此一來,到時候自己手握八萬大軍,那麼眼前這個小小的耽羅城,麵對這烏雲壓境的莫大壓力,說不準到時候會直接不戰而降,大開城門等他入城呢。
當然,完顏福興之所以敢於在到達耽羅城下後,不緊不慢的謀劃如何入城,除了因為擔憂兵力不相上下的情況下己方會損失慘重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可以以自己遲緩的行軍速度,來迫使完顏珣把這一切都怪罪給他在朝堂上的對手張齊顏。
如今的完顏珣,還不太清楚張齊顏的狀況,所以在完顏福興看來,自己被耽羅所阻,並非是他自己的錯,正是因為張齊顏的錯,才使得他無法按時抵達遼陽城下。
畢竟,到時候一旦見了完顏珣後,完顏福興可是有足夠的說辭與證據,如:自己為了能夠儘早趕至遼陽,與其他各路大軍對遼陽形成合圍之勢,自己率先率兩萬大軍輕裝前行,甚至不惜連糧草都減少了大半,為的就是能夠早日趕到遼陽城下。
而也正是因為自己急於趕至遼陽城下,所以在兵力較少的情況下,以及為了替聖上完顏珣保住更多的戰鬥力,所以這才沒辦法短時間攻破耽羅城,必須要等到身後六萬大軍到來後再攻城。
這是一個死循環,甚至是一個車軲轆似的罪過,如同一團麻線一樣,任由你完顏珣如何去梳理,都無法梳理出頭緒來。
總之,完顏福興在被耽羅拒絕進入後,就已經打定了主意以及想好了見到完顏珣的說辭。
反正,在完顏福興看來,自己這番說辭並非是為了撈取功勞,而是一直本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最終目的來行動,當然,在打壓嫁禍張齊顏這一事兒上,完顏福興是絕對不會承認。
一行數十騎隻提了幾盞燈籠,便快速的從營地出發趕往耽羅城下。
隨著距離耽羅城越來越近,完顏福興也開始放慢了前進的速度,隨後為了怕被耽羅城的守軍發現,那幾盞跟鬼火光亮差不多的燈籠,也被完顏福興下令熄滅,而後開始抹黑前行。
鑽進了城外一處稀疏的樹林內,映入完顏福興眼簾的,則是那沿著耽羅城筆直的城牆而燃燒的火把,把整個城牆都照耀的如同白晝,甚至就連城牆上為數不多的二三十人的身形,都能夠看的清清楚楚。
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後,完顏福興終究還是忍不住心頭的好奇,示意跟隨前來的護衛繼續接近城牆,以及前往城牆的兩側去查探,這城牆上除了那二三十道人影外,是否還有其他守軍。
而他自己以及其他護衛,在樹林裡偷偷觀望了一會兒,見城牆上一直都是那二三十道人影,在城門口的一側來回踱步時,漸漸放鬆下來的情緒,迫使著完顏福興也開始親自偷偷去接近城牆。
雖然看不清楚城牆上的人到底是什麼人,但因為能夠稍稍看清楚一些城牆上那些人的服侍,並非是身穿甲胄、手握兵器的守城兵士,所以使得完顏福興的膽子則是越來越大,也更想看清楚城牆上的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人。
當然,急於想要看清楚城牆上那些人的身份,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因為完顏福興隱隱約約發現,在那二三十道的人影中,好像……好像還有一個穿著女子服侍的女人,跟另外一個身形比其他人要高大不少的男子,並排一直走在那一隊人的最前方,儼然如同那些人的頭領一般。
於是升起好奇心的完顏福興,也漸漸股不了那麼多,何況,他也很清楚,城牆上一旦火把成群後,那麼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因為火把亮光的關係,會使得城牆上的人在往下觀望時,是很難看清楚下方的情形的。
所以隨著完顏福興越來越近城牆,以及城牆上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時,完顏福興的神情則是變得越發的緊張跟震驚!
隨著越來越接近城牆,那城牆上走在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身形,在完顏福興的眼裡則是越來越熟悉。
而當完顏福興看清楚那男子的麵龐時,完顏福興就如同被雷擊中了一般,腦海裡轟的一聲,瞬間變得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差點兒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腦海裡一片空白之餘,隻有一個名字如同炸雷一般在腦海裡重複出現:葉青!
怎麼會是他?他竟然親自來到了這個邊陲小城?他是專門為我而來的嗎?他要在此阻擊我不成!他想要我死在耽羅城下嗎?
隨著葉青的名字出現在完顏福興的腦海裡,隨即一連串的問題也在完顏福興的腦海裡盤旋。
不過這還不算是讓完顏福興差點兒暈倒的罪魁禍首,而是當完顏福興的視線,一直都緊緊盯著城牆上談笑自若的葉青,突然之間,隻見葉青伸手攬住了旁邊女子的腰肢,而那女子在被葉青攬住腰肢回頭的刹那間,那張白皙精致、宛如仙子的麵容,使得完顏福興瞬間就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完顏福興剛一從馬背上載落下去,就被身旁眼疾手快,用腳一路跟隨著他的護衛給接住,而已經有些意識呆滯的完顏福興,在被護衛抬著悄悄往後退時,嘴裡則一直在喃喃的念叨著:“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是她?怎麼會是她?怎麼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