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兒這幾日的閉門不出,除了因為跟葉青交鋒時所產生的無力感之外,便是對乞石烈諸神奴的懷疑,讓李師兒在無力之外,又深深的感受到了一股絕望感。
這幾日在燕京的府邸內,李師兒一直在權衡著利弊、思量著手裡還有什麼籌碼能夠與葉青做最後一搏。
但不管如何思量,李師兒其實內心已經很清楚,在葉青的強勢與陰險下,其實她手裡已經沒有什麼籌碼可以與葉青來談判,甚至眼下唯一能夠讓她覺得還能夠苟活、不至於寄人籬下的路,已經開始漸漸讓李師兒動搖自己最初的信念。
為完顏璟複仇,為自己的兒子完顏安康複國,這些李師兒最初的信念以及希望,在這幾日裡已經漸漸破滅,隨著燕京城暫缺現銀的窘境再次得到緩解,百姓也能夠再次用正常的價格購得生活所需後,李師兒其實已經不再抱任何的希望,甚至已經開始暗暗思量著葉青給她與完顏安康計劃好的未來的路,到底有幾分可行性!
燕王府隻匆匆派人給了李師兒一個口信:明日出發離開燕京前往金國,而她李師兒與完顏陳和尚諸人,將會暫時留在渝關等待結果。
明日便要出發,從早上天未亮便坐在花園裡的李師兒,看著日頭從東方緩緩升起,而後又眼睜睜看著夕陽,無能為力的緩緩被埋沒在了遠處的西山峰頂,這一日裡坐在花園裡的感觸,多像如今的金國處境,也多像她李師兒的艱難境地,落日餘暉終究會完全消失在眼前的蒼茫大地,進入無儘的黑夜之中,而天明之後的未來……李師兒不敢去想自己的命運到底會怎樣。
燕京城華燈初上,幾條熱鬨的街市隨著燈籠被點亮,變得越發的熱鬨與喧囂,碎銀子、銅錢在商販與顧客手裡來回易手,不管是買家還是賣家神情都是頗為滿意。
燕京城的一切都隨著碎銀子與銅錢的出現,開始恢複著往日的正常,一家不大的茶樓門口,原本三五天也見不了幾駕像樣馬車的門前,今日裡竟然是破天荒的停了兩駕。
而且比起他們眼中像樣的馬車來,如今停在門口的兩輛馬車,不管是那一輛在燕京城內,馬車的主人身份都絕對是非富即貴,還絕不是他們平日眼中認為的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能夠坐的馬車,畢竟,這兩輛馬車的豪奢已經是超乎出了他們的想象,就像……就像不曾見過的皇宮裡的馬車一般。
可如今燕京城的皇宮都已經成了宋廷在此的官署,那麼能夠坐在這樣豪奢馬車上的主人,其身份在燕京城內,除了燕王葉青之外,掌櫃的不覺得還會有誰敢坐這樣的馬車。
隻是掌櫃的想不明白,自己這家茶樓怎麼可能招來這般顯貴之人呢?難不成是祖墳冒青煙了!
而當第二輛豪奢馬車在門口停下,一個讓人眼前猛然一亮,神情帶著一絲憂鬱的絕美少婦走下馬車時,茶韻茶樓的掌櫃心不由的連跟著顫抖,甚至是都忘了上前去招呼。
美貌少婦回頭對駕車的高大漢子說道:“你在外麵候著吧,我自己進去便是。”
完顏陳和尚不自覺的擔憂道:“皇……。”
“不必說了。”李師兒微微有些不悅的蹙了蹙眉頭,而後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畢恭畢敬的掌櫃,隨後跟著掌櫃往那二樓的一個雅間行去。
雅室內就如李師兒所想的那般,隻有葉青一個人在靜靜的喝茶,聽到門口的響聲,葉青抬頭一笑,示意李師兒在對麵坐下,隨後對站在門口的掌櫃揮了揮手,掌櫃立刻意會,急忙小心翼翼的帶上門離開。
李師兒想要再做最後一次垂死掙紮,所以派人給葉青送了口信,而葉青則是選擇了在此地與李師兒相談。
環視雅室的四周,陳設並沒有顯得多麼的有品位或者是上檔次,中規中矩的裝潢鋪設,不大的茶桌以及幾個軟座,也就可以供三五人坐在此喝茶談心。
眼前的茶水也談不上有多好,最起碼李師兒就沒有覺得,此刻被葉青喝的津津有味的茶水,有多少清淡的茶香飄散在雅室內。
“你當初說的可還算數?”隨著掌櫃緩緩上樓的李師兒,在短短的數十步距離過程中,早已經下定了決心。
“知道為什麼我會選擇這裡嗎?”葉青不答反問道。
李師兒靜靜的看著葉青,眼前的這個男人依舊是銷售的臉龐、棱角分明的五官,鬢角依舊還是有些花白刺著她的眼睛,也依舊是那種從容不迫、自信隨意的樣子,隻不過是如今,眉宇之間還是多了一絲久居高位者的威勢。
“可知道這家茶樓叫什麼名字?”葉青見李師兒不言不語,隨即給倒了杯茶水問道。
李師兒依舊是不言不語,燭光照耀下那雙更顯明亮的眸子,看著葉青給自己倒茶,而後收回,隨後視線再次放在了葉青的身上。
“茶韻茶樓。”李師兒開口回答道。
“不錯,是叫茶韻茶樓。”葉青的語氣帶著一絲的感慨,深邃的眼睛此時顯得同樣有些惆悵。
“你可知道……。”葉青看著李師兒,組織了下言語後繼續說道:“你可知道我是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我隻想知道,你之前說的到如今可還算數?”李師兒的語氣有些冷淡。
“其實很簡單,走到今日正是因為當年我走進了一家叫茶韻的茶館。而在燕京,卻是叫做茶韻茶樓,這或許就是唯一的區彆吧。”看著李師兒有些不耐的神情,葉青毫不在意,繼續說道:“當初我去臨安的那家茶韻茶館,名字雖小,但地方卻不小,而且裡麵的裝飾與雅致,格調與豪奢也要比眼下這家號稱樓的茶樓要……。”
不等葉青說下去,李師兒嘴角便帶著一絲譏諷,不屑道:“燕王是想說燕京的茶樓就沒有臨安的茶館高貴,這茶樓不自量力的取了茶韻兩字,是嗎?可你彆忘了,如今燕京也是宋廷治下的州城,雖然燕京不如臨安富裕,但它還是有著他獨特的底蘊與風情,這些……也絕非是臨安的茶館可以比擬的。”
“我隻是想說,當初自從我踏入那家茶韻茶館後,我原本平靜的生活就開始發生了不可逆轉的改變,一切的一切都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即便是我想要努力擺脫這種給我內心帶來不安的改變,但不論我如何努力掙紮,到頭來一切都是無濟於事,所有我不想要做的事情,都被眼前的現實與環境逼迫著我不得不去照著做。”葉青回憶著當初進入臨安禁軍後,那一日被吳貴叫去那家茶韻茶館為燕府看家護院的往事。
就像是在講述彆人的故事一樣,也像是在通過自己進入臨安的茶韻茶館一事兒,來告訴對麵進入燕京茶韻茶樓的李師兒,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無論你怎麼拚了命的掙紮,這個世道隻會依舊無動於衷,所有的一切,都隻能靠自己在一次次的絕處逢生中逆境成長。
從出了茶韻茶館起,葉青的命運就開始了根本的改變,他先後認識了很多很多人,有的人一開始是朋友,但走到一半成了對手、敵人,有的人一開始便是敵人、對手,走到一半卻是成了朋友、屬下。
葉青沒有在李師兒麵前隱瞞自己的任何過往,語氣一直不曾變過,一直就像是在將彆人的故事,白純、李橫開始,到出了茶韻茶館後的燕傾城、湯思退、虞允文、史彌遠等等,都被葉青毫不隱瞞的告訴了李師兒。
李師兒一直在靜靜的聽,甚至在聽到險要地方,在葉青腦海裡梳理著往事而停頓時,李師兒便會不自覺的主動拿起茶壺給葉青那空了許久的杯子倒上茶水。
李師兒的神情也由最開始的平靜漸漸開始動容,最後便是跟著葉青的講述,神情之間也開始變換著悲喜哀愁。
而在說道最後兵臨燕京城後,葉青便停了下來,而茶樓外麵原本熱鬨的喧囂聲也早已經消失不見,唯有深夜的寂靜不知何時開始,已經不知不覺的滲入到了這間無聲的茶室內。
“我明白了。”不知過了多久,李師兒放下早已經沒了滋味的茶杯淡淡說道。
隨後看著一臉平靜的葉青緩緩起身,走到雅室的門口時,李師兒停下了腳步,隨著雙肩微微抖動深深吸了口氣後,李師兒最終還是轉過身,看著依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葉青,嫣然一笑道:“但你彆忘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你葉青這樣的好運氣,以及……以及你那常人所不具備的陰線跟狡詐。”
“狗急了還跳牆呢……。”葉青不假思索的說道。
李師兒瞬間一臉憤怒:“你在罵誰是狗!你才是狗!”
砰的一聲,雅室的門被轉身離去的李師兒狠狠的摔上,寂靜的大半夜裡,那摔門聲也顯得是格外的響亮。
跟賈涉坐在一樓廳內的完顏陳和尚,聽到樓上的響聲後,不自覺的看了一眼被嚇了一跳的茶樓掌櫃,而後剛走到樓梯口張望時,便看見李師兒嘴角帶著一絲得意邁步下樓。
賈涉也不自覺地跟著完顏陳和尚走到了樓梯口,望著挺胸抬頭的李師兒走下樓梯後,最終還是頗為恭敬的行禮,但賈涉的禮貌換來的卻是李師兒離開時的一聲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