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璟已然做好了失去燕雲十六州的所有準備,禦駕親征的完顏璟,不止帶走了燕京城內的所有臣子,甚至就連皇宮內的宮女、太監都被他全部帶走,隻留下了完顏守道跟還未回到燕京府的乞石烈諸神奴鎮守燕京。
浩浩蕩蕩的大軍從燕京出發,幾乎如同當年他們侵擄宋廷時,帶著包括徽欽二帝在內的所有戰利品回五京路時一樣,所有的嬪妃與皇後,同樣居於浩浩蕩蕩的大軍之中。
而此時在中京路的衛紹王完顏永濟,已經在中京大定府為完顏璟挪出了備用的行在之地。
雖然未明言,但如今跟隨完顏璟禦駕親征的將士與臣子,心裡都很清楚,這一彆恐怕也便是告彆了燕京等地,如同完整的交給了宋人並未兩樣。
在完顏璟出發前,雖然也有人如同完顏襄更是隱晦的建議過,不如一把火燒毀燕京,但最終在完顏守道的信誓旦旦保證下,完顏璟拒絕了一把火毀掉燕京的打算。
雖然完顏襄的提議讓他心動,但他也更願意相信完顏守道的話,或者是,他更願意自欺欺人的相信,當他禦駕親征平定叛亂後,很快就可以回過頭來重新奪回燕京等地。
即便是完顏璟心中也很清楚,一旦燕京等十六州失守,被葉青牢牢的掌握在手後,他恐怕很難奪回來,但他卻是願意給心中留下一個希望或者是萬一,也願意去期待,或許在完顏守道跟乞石烈諸神奴的合力鎮守下,燕京能夠撐到他平定叛亂後。
從完顏璟抵達大定府開始,直到上元節已經在連番戰事中不知不覺的過去後,禦駕親征的完顏璟,才剛剛把他所有要從燕京帶回來的東西,全部都運送至了中京路大定府。
中京路大定府距離燕京不過三百餘裡地,而如今隨著完顏璟所率的二十萬大軍到達,使得整個五京路的局勢,瞬間便發生了轉變。
耶律留哥兄弟不得不在自知不敵的情形下,向已經抵達西京路的鐵木真求救投誠。
完顏璟的禦駕親征還是給原本節節敗退的金兵帶來了一股高漲的軍心士氣,迪吉兒、吉思忠、都刺、夷刺、屯傲五名金人大將,在第一時間接替了剛剛敗北的完顏承裕與完顏合達的大軍,從而展開了對於契丹遼人跟蒙古人的反擊。
西京路、北京路契丹遼人開始迅速敗退,耶律留哥、耶律廝布不得不開始再次緊急向鐵木真求救。
而與此同時,在燕京周遭,鐘蠶、墨小寶、辛棄疾、老劉頭等大軍如今也是士氣如虹,近十萬大軍已然快要徹底把燕京圍了起來。
從真定府接到完顏璟聖旨的乞石烈諸神奴,不得不放棄在真定府的嚴防死守,率領著所有的大軍開始回撤燕京,而身後的耶律月大軍,在進駐真定府後的第一時間,則是迎來了身後司馬堅跟恒嶠的援兵,三者在真定府會師後,使得耶律月原本隻剩下不到兩萬人的大軍,在此刻變成了人數近七萬的大軍。
而如今宋人圍攻燕京的三路大軍,如今人數已經快要達到了二十萬之眾。
當葉青率三千種花家軍以及徐寒的一萬人從順州出發南下,逼近燕京時,乞石烈諸神奴已經與身後緊追不舍的耶律月再次交上了手,墨小寶則是從燕京城下率兩萬大軍迎擊乞石烈諸神奴,鐘蠶所率大軍則繼續對燕京圍而不攻,老劉頭、趙乞兒則是前往燕雲十六州最為北端的薊州,從而爭取在破了燕京時,便能夠把燕雲十六州全部拿下。
慶元三年二月初,中京路禦駕親征的完顏璟接連大捷,與此同時付出的代價則是乞石烈諸神奴在距離燕雲十六州三十裡地時,在墨小寶跟耶律月所率的大軍前後夾擊下慘敗。
從順州已經抵達燕京城下的葉青,阻止了耶律月跟墨小寶對乞石烈諸神奴的窮追猛打,從而使得乞石烈諸神奴率著僅剩下的兩萬殘兵敗將,不得不放下兵器投降。
慶元三年二月十日,葉青率種花家軍三千人,在燕京城外跟耶律月、墨小寶、鐘蠶彙合,並見到了被俘獲的乞石烈諸神奴。
身形消瘦的乞石烈諸神奴燕京通紅,一臉亂糟糟的胡須,甚至臉上還帶著些許淤血青腫,顯然在被宋人剛剛俘獲時沒少遭罪。
營帳內的葉青看了一眼墨小寶,墨小寶立刻嘿嘿一笑,腰間的雁翎刀飛快的抽出,隔斷了乞石烈諸神奴身上的繩子。
隨著墨小寶走出營帳,乞石烈諸神奴那雙空洞的眼神才開始打量著整個營帳,起身活動著有些麻木的手腳。
“為何不殺我?”乞石烈諸神奴沙啞著嗓子問道。
“完顏璟是不是要禦駕親征?”葉青沒理會乞石烈諸神奴的問話,反問道。
“不知道。”乞石烈諸神奴平靜的說道。
“燕雲十六州已經儘在我手,乞石烈諸神奴,如今金國大勢已去。我猜測,完顏璟必須要二者選其一棄守,攻燕雲十六州以來,我根本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除了你跟她之間的幾場交戰外,便是墨小寶、鐘蠶跟完顏守道之間打了幾場。這就足以說明,五京路與燕雲十六州相比較,顯然完顏璟更為看重你們金國的根基。所以他會禦駕親征,對不對?”葉青依舊是平靜的問道,並沒有因為乞石烈諸神奴的冷淡的態度而心生不滿。
甚至此刻的他,心頭多少有些對完顏璟的愧疚,但這種愧疚比起家國大事兒來,顯然根本不值得一提。
耶律月在旁看著葉青,雖然不是很清楚葉青為何不殺乞石烈諸神奴,但她也相信,葉青此舉絕不是因為跟乞石烈諸神奴比較熟悉才會放他一馬。
扭頭看了一眼旁邊,比剛剛出征時同樣瘦了很多的耶律月,葉青微微歎口氣,起身走到乞石烈諸神奴跟前,緩緩道:“我可以放你以及你的那些被俘的將士北上,去馳援完顏璟,但我有一個條件,說服完顏守道放棄燕京,跟你一同北上去找完顏璟。”
乞石烈諸神奴此時才正視著葉青,沉默了半晌後,才問道:“為什麼?”
“完顏璟禦駕親征,顯然是希望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平定叛亂,而後回過頭來再趁我立足不穩時,重奪燕雲十六州。他的如意算盤打的很好,換作是我的話,我很有可能也會這麼做。但……。”葉青深吸一口氣,誠摯的神情此刻在乞石烈諸神奴的眼中,卻是顯得極為虛偽跟可憎:“你當年曾與我,以及鐵木真一同征戰過花剌子模人,你覺得完顏璟以及他麾下的眾將士,是鐵木真的對手嗎?”
“單單耶律留哥、耶律廝布兄弟或許不會對完顏璟造成太大的阻礙,他有能力跟實力,在最快的時間平定耶律留哥兄弟的謀反。但蒙古人會眼睜睜的看著耶律留哥兄弟被金人快速鎮壓下去嗎?何況,鐵木真如今就在西京路附近,一旦他知曉金國大軍是由完顏璟親自率領平亂的話,你覺得,鐵木真還會坐視不理嗎?”葉青繼續緩緩的說道,旁邊的耶律月不知為何,因為葉青的話語突然變得有些緊張。
而此時乞石烈諸神奴的神情也變得更加陰沉與凝重,一雙原本早已經失去鬥誌,如同困獸的眼睛,此刻漸漸變得明亮了起來:“你什麼意思?”
“我也是剛剛得知鐵木真在西京路附近。”葉青微微歎口氣,而後有些深沉道:“而且耶律留哥的長子耶律薛都已經在鐵木真身邊多年,當年滅遼一戰中,耶律薛都便曾跟隨在鐵木真麾下。也就是說,耶律留哥投靠鐵木真,並非全部是因為對完顏永濟打壓契丹遼人著一個原因,而是早就有了要謀反之心,也早已經投靠了蒙古人,他的長子之所以被鐵木真留在跟前,顯然就是一個投靠的誠意。”
乞石烈諸神奴不自覺的望向了耶律月,終究是遼國的公主,耶律留哥的長子耶律薛都是否真的早已經投到鐵木真帳下,乞石烈諸神奴並不清楚,因為他跟耶律留哥並不是很熟,對於耶律留哥幾個兒子的行蹤,也更是完全不清楚。
“他說的可是真的?”乞石烈諸神奴對著耶律月問道。
而耶律月則是微微搖頭,如實說道:“我不清楚,當初蒙古鐵騎破遼王城時,我一直在率無疆軍阻截木華黎的大軍,對於王城中其他蒙古大軍到底有誰率領,並不清楚。”
乞石烈諸神奴的眼神透著一絲的懷疑,目光又再次移向了葉青。
“你可以不相信,因為這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鐵木真知曉你們金國是由你們的皇帝在親自率軍鎮壓叛亂,鐵木真到時候絕不會像現在這般,隻是偶爾支持耶律留哥兄弟,必然會派遣大軍進入金國境內,從而……還是你希望完顏璟被鐵木真所俘虜?”葉青眉頭緊皺,他最為擔心的是就是鐵木真會對完顏璟下手。
以完顏璟以及跟前的將領,完全不可能是鐵木真的對手,何況鐵木真麾下強將如雲,如今隻不過一直都被留在了草原上,看著契丹遼人跟金人自相殘殺而已。
但如果鐵木真看到了一舉能夠滅了金國,甚至是俘獲金國皇帝的機會時,鐵木真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到時候必然會差遣真正的蒙古大軍進入金人境內,爭取在第一時間亡了金國。
如今的形勢,就如同當初鐵木真攻遼、葉青攻夏時的形勢很像,隨著局勢的發展,那麼很有可能出現的局麵就是,葉青奪取了夢寐以求的燕雲十六州,而鐵木真再次趁機奪取了金國的另外一半疆域,從而使得金國便如同遼國一樣,徹底在史書上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這樣的形勢發展,雖然對於葉青來說算不上是最壞的結果,但對於北地綿長的防線壓力就會增加很多,從而也使得北地整個疆域,都陷入到了跟蒙古人時刻都會發生衝突的局麵下。
如同乞石烈諸神奴對於葉青的分析一樣,當葉青在通過戰爭快要達到他的目的時,葉青以及麾下的大軍,其實就已經處在了強弩之末的嚴峻形勢之下。
如今整個京兆府跟河套三路幾乎已經完全空了,山東路如今同樣是空空如也,連哪怕一個兵士都很難征調出來,王重與謝倫,此時都不得不離開關隴兵營,帶著新軍駐守到河套三路,從而能夠給予武判一些支持。
而糧草如今同樣不剩多少,若是再讓戰爭持續下去,葉青不敢保證蒙古人會如何,但他們恐怕就要過上真正的缺衣短食的艱難日子了,到了那時候,若是跟蒙古人為戰,能不能撐得住葉青都沒有多少信心。
當初在雁門關的城牆上,對著董晁感慨的言語並非是為了安撫董晁,而是因為,奪取燕雲十六州後,葉青才能夠真正的停下來,進行真正的革新也好,吏治也罷,才能夠真正的使北地完全走上正軌,從而也能夠使得他,受到臨安朝廷的掣肘變得壓力更小。
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成功奪取燕雲十六州的基礎上,五京路若是金人的立國根基,那麼燕雲十六州,便是葉青立於朝堂之上不敗的倚仗。
這一戰後,葉青需要休養生息,所以他自然而然的,離不開金人對於蒙古人的牽製,從而使得他在戰略上還能夠稍稍的遊刃有餘,不至於在任何關鍵要塞都出現在捉襟見肘的局麵。
“我怎麼相信你所說的。”乞石烈諸神奴心中,早已經沒有對葉青的任何好感,葉青的一舉一動此時在他的眼中,顯得都是那麼的虛偽跟讓他感到惡心。
他無法形容葉青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但此時他知道,葉青就是一個十足的偽君子,一邊跟金國結盟,一邊又背地裡謀劃著攻金,甚至還選擇了在完顏璟內外交困的時候,這樣的行徑,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十足的小人行徑,一點兒也不光明磊落。
“我放你跟你的大軍安然無恙的離開,去找完顏璟難道還不能夠說明我的誠意?”葉青反問道。
乞石烈諸神奴不屑的笑了笑:“葉大人難免太會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這天下人說起誠意來,恐怕跟葉大人你是一點兒關係都不會有吧?葉大人你是一個有誠意的人嗎?”
葉青不理會乞石烈諸神奴的嘲諷,低頭無聲的笑了下:“說服完顏守道棄城投降,我葉青便立刻讓你們離開,去找完顏璟。完顏璟若是敗給了鐵木真,他的下場會有多淒慘,想必不用我多說你都能夠想到吧。”
“我需要考慮……。”乞石烈諸神奴不得不收起對葉青的不屑一顧,認真的說道。
“你沒有時間考慮了,再拖延下去,對你跟完顏守道有好處,但對你們金國的皇帝而言,可就是滅頂之災!”葉青打斷乞石烈諸神奴的話,完全不給他考慮的時間堅決說道。
“那你如何保證,在我入城說服完顏守道的時候,你不會趁機攻城……。”乞石烈諸神奴的神情帶著濃濃的嘲諷之意,葉青的陰險跟狡詐,或者這個小人的人品,根本不足以讓他相信,他不會利用這個機會趁機攻城。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籌碼,去與不去是你的事兒,我隻是看在完顏璟的份兒上提醒你乞石烈諸神奴。”葉青同樣表現的有些不耐煩,抬頭直視著乞石烈諸神奴的眼睛,深吸一口氣恢複平靜後道:“即便是沒有你去說服完顏守道,我一樣能夠攻下燕京城。如今我二十萬大軍就守在城外,不管完顏守道明日是否會棄城投降,我都會立刻攻城,而完顏守道完全無法守住,如此隻會讓完顏璟的跟前,隻有一群愚蠢的酒囊飯袋追隨著他一步步毀掉金國。”
乞石烈諸神奴靜靜地看著葉青,營帳內的氛圍變得十分的安靜,就在耶律月都感到有些壓抑時,乞石烈諸神奴轉身便往營帳外走去。
隨著乞石烈諸神奴離去,墨小寶與鐘蠶、恒嶠、司馬堅以及耶律乙薛一同走了進來。
“不必再派人看守乞石烈諸神奴了,他想要乾什麼就去乾什麼。至於那些俘獲的金人兵士,在明日一早把他們所有人集結到一起……。”葉青在營帳中低頭踱步,沉思了一會兒後繼續道:“戰馬同樣為他們準備一萬,兵器同樣為他們準備,告訴老劉頭跟趙乞兒,金人大軍經過之時不必理會,任由他們離開。”
“大人……。”墨小寶跟鐘蠶麵麵相覷,這樣是不是有些對乞石烈諸神奴太好了,如今終究是敵非友。
“一旦乞石烈諸神奴決定了去說服完顏守道,那麼就說明,在乞石烈諸神奴的心裡,燕京城以及燕雲十六州的失守,並沒有完顏璟在他心裡那麼重要,所以著急救駕完顏璟的他,必然不會在途中憑生事端,一定會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完顏璟的麾下。”葉青自信滿滿地說道。
乞石烈諸神奴對於完顏璟的忠誠,完全比其他金人臣子要來的忠誠,所以在自己給他陳述利弊後,他相信乞石烈諸神奴能夠分的清楚輕重緩急來,絕不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掉頭攻向自己。
“但……儘管如此,若是乞石烈諸神奴他們還是晚了怎麼辦?若……完顏璟真的敗給了鐵木真,被鐵木真所俘的話,你又該怎麼辦?”耶律月突然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