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廷南渡以後,從來不缺軍事上的將帥之才,缺的一直都是朝廷對於各路大軍的鼎力支持與信心。
不論是虞允文還是辛棄疾,抑或是韓侂胄等等,使得宋廷不乏能征慣戰的將帥,但多年以來一直都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麵,受到金、夏、蒙的欺壓,與朝廷的軟弱以及不思進取有著極大的乾係,同樣也跟宋人在朝堂之上善內訌、喜權謀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葉青不能夠立足於朝堂之上給予朝廷的將帥提供一個穩固的征戰後方,讓他們心無旁騖、全心全意的與金、夏,乃至蒙交戰,所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盤踞於北地,牢牢的掌控著這裡的所有一切,再借助朝廷遠遠強大於金、夏、蒙的財力、物力來支持虞允文、辛棄疾等人一展平生抱負。
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葉青從不相信憑借自己的個人魅力,就能夠讓虞允文、辛棄疾、蕭振等人死心塌地的追隨自己,何況他也從來沒有如此樂觀過。
所以他盤踞北地之後,要做的便是以一己之力頂住朝廷的壓力,而後給虞允文等人提供一個施展生平抱負的穩固平台,讓他們能夠不受朝廷勾心鬥角的影響,在北地一展他們的才華。
如同授人予魚不如授人以漁一般,葉青給予了所有人一個寬鬆環境下的平台,讓其在這個平台上施展自己的能力,實現自己的抱負,而不是事事躬親,從而才形成了如今北地八路這般,以他為首的強大勢力集團。
虞允文在葉青撤離關山固關後,便成了對夏一戰的統帥,蘭州、平涼兩地如同兩個大後方一般,虞允文所鎮守的蘭州,完全可以替李橫、墨小寶等征戰者抵擋住來自大散關的壓力,而平涼便可以在糧草兵器戰馬等物資上,給予李橫、墨小寶等人充足的支持。
戰事存在著很多偶然的因素,但葉青攻夏的大體框架則是一直固若金湯,從未走形,李橫鎮守關山已有兩年的時間,所以從以守為主的策略經驗上來講,無人能夠出其左右,中衛這一城,也就必然需要以李橫為主來鎮守,阻擊夏人南下蘭州,抑或馳援河西走廊的涼州。
墨小寶、鐘蠶、田琳則是當年跟隨著葉青殺出關山,對於夏人的了解不在李橫之下,更為重要的是,三人比起善守者李橫來,在戰場上的鋒芒可謂是更為咄咄逼人一些,所以由他們主攻最是合適不過。
虞允文坐鎮蘭州為統帥,李橫、曆仲方、劉克師鎮守中衛讓夏人不得南下馳援,墨小寶、鐘蠶、田琳為主攻河西走廊,賈涉不得不坐鎮平涼,為三者提供大量的糧草物資供給。
隱約之間,在一片混亂的戰事之中,一個堅固的鐵三角便悄然布局成型,若是說美中不足的話,恐怕就是六月十日時,葉青迫不得已對於劉克師跟賈涉的顛倒差遣,一直如同一根刺一般,讓葉青心裡很難放心下來。
但不管如何,自固關撤離之後,葉青便不能再去思考夏境一事兒,既然全權交由了虞允文來統領,那麼接下來的他,便是在河套三路守好金人有可能的來犯便足矣。
紹熙四年六月二十日,葉青率五千種花家軍,以及王重、謝倫所率的隴城營三萬以步軍為主的大軍,抵達京兆府長安城下。
此時的長安城內,除了白純一人以外,並沒有人知曉金人即將來犯的消息,所以當葉青突然率大軍出現在長安城下,瞬間便在長安城內引起了一陣恐慌。
慶王趙愷、崇國公趙師淳、葉衡等人,一邊指使官吏安撫長安百姓的同時,一邊急急忙忙出城,迎接突然回到長安的葉青等人。
王重、謝倫在長安城休整一日,而後便率領著三萬人馬,前往河套三路與金人河東北路、河東西路所接壤的鄜延路,與其安撫使劉敏行彙合。
長安衙署內,隨著虞允文等人離去,此時的衙署多少顯得有些空蕩,而在葉青自昨日回到長安後,即便是已經過去了一日的時間,但整個長安城,甚至就連如今的衙署內,還是能夠感覺到一絲人心惶惶的不安感。
慶王趙愷一直時不時的把擔憂的目光投向葉青,趙師淳同樣如是,時不時用眼角撇著昨日裡回到長安的葉青,葉衡微微皺著眉頭,即便是他,也不清楚,為何葉青會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率領如此多的兵馬抵臨長安。
慶王趙愷、崇國公趙師淳、以及葉衡三人,心頭都有著無數的疑問,但看著老神在在的葉青,卻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詢問。
一個多月前的葉青,其麾下可謂是兵多將廣,既有虞允文這般能文能武之人,又有劉克師這般善弄權謀之人,更有李橫、墨小寶、鐘蠶這般一直跟隨著葉青的能征善戰者,而如今,匆匆回到京兆府的葉青,身邊竟然沒有一個讓三人稍微熟悉一些的將領,其情形看在趙愷等三人眼裡,自然是多少顯得有些狼狽。
而且昨日裡在城門口見到時,葉青雙鬢的白發則是再次增多,顯得也越發的刺眼,即便是一身甲胄,也難掩葉青那一身風塵仆仆與疲憊不堪,眼角的血絲以及亂糟糟的胡渣,哪怕是身後的好幾萬人馬看起來聲勢浩蕩、軍容鼎盛,但總歸是給趙愷等人一種倉促之意。
但今日再次見到葉青,雖然精神頭稍微好了一些,整個人看起來也是頗為雲淡風輕、從容不迫,但趙愷三人還是能夠感覺到,眼下的局勢恐怕絕非是葉青表現出來的那麼從容。
“是金人那邊有動靜了?”葉衡微微歎口氣,而後看著悠然喝茶的葉青問道。
“不錯,不日便會抵達黃河對岸。”葉青深吸一口氣,放下手裡的茶杯,食指敲擊著桌麵,看了一眼有些震驚的趙愷跟趙師淳,接著說道:“金人來犯雖然是來勢洶洶,但即便如今我們正在對夏用兵,應付起來也並非是難事,如今我擔心的倒是……河套三路,乃至京兆府,甚至是汴京路的一些官員。”
葉衡聽著葉青的話語,若有所思的點著頭,而趙愷跟趙師淳則是臉色微微一變,心頭瞬間意識到,葉青此時心裡擔憂的,並非是兵強馬壯的金人來犯,而是剛剛葉青所提到的幾路之中,那些一直留在官場的官吏。
不管是河套三路,還是京兆府路,還是以洛陽、開封為首的汴京路,山東東西兩路之中,都依然存在著大量的金人占據時的官吏,而如今金人再次來犯,沒人敢保證這些官吏裡麵,到底有沒有人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葉大人你的意思是……。”趙師淳看了看趙愷跟葉衡,葉衡參與京兆府政務之事不過沒多久的時間,所以不管是京兆府的周遭,還是河套三路的州縣官吏的任免,趙愷跟趙師淳或多或少的都有參與。
“我想知道,當初那些金人遺留的官吏之中,如今有多少人能夠讓我們完全信任?金人這一次來勢洶洶,加上我們如今與夏人正在用兵交戰,恐怕決計不會因為一場敗仗便匆匆退兵。慶王、崇國公你們二人當初也曾參與過地方吏治與安撫,所以一旦有人跟金人內外勾結,於我們而言恐怕就不是什麼妙事兒了。”葉青打斷了趙師淳的話語說道。
“但如今我們無法辨清誰忠誰奸不是?即便是你想要借此機會清除異己也好,殺雞儆猴也罷,但總不能平白無故的遷怒於他人吧?總是要師出有名才行。”葉衡搖著頭,有些不敢苟同葉青那話語中沒有說出來的深層次意思。
趙師淳跟趙愷不由有些震驚的看著葉衡,因為他們二人,根本沒有從葉青的話語中,聽出半個葉青要借這次金人來犯,清除異己、殺雞儆猴的意思來。
而葉衡此番話,自然是兩人有些感到震驚,一時之間,也有些分不清楚,這到底是葉青的意思,還是葉衡故意在提醒葉青,應該趁著這次機會要麼殺雞儆猴,要麼清除異己,大肆啟用宋人官吏。
畢竟,自從葉衡參與京兆府政務以來,對於京兆府、河套三路的官吏任免一直都是頗有微詞,在他看來,這幾路的官場之上,一直留用著大量的金人遺留官吏,對於如今的北地來說,始終是一個隱患。
“金人怕是用不了一個月,便會在河東南北兩路集結出大量的兵力來,如此一來,自然是會引起那些親近金國的官員,私下裡趁機示好金國。形勢與我等不利,與夏之戰人人儘知,自然就會讓一些心懷叵測的官吏,不看好這一次我們與金人的交戰。何況……金人除了會在河東南北兩路集結兵力,也會在山東東路集結兵力攻濟南府,同樣,鎮守汴京路開封、洛陽的武判,也會被金人的兵力牽製住。這樣的形勢之下,想要憑借證據懲治那些遺留官吏,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恐怕就太難了。”葉青拍了拍額頭,同樣是有些頭疼的說道。
“不過……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說不準倒是可以一試。”趙師淳摸著自己腰帶上的玉佩,腦海裡已經開始在篩選著,這一年多來,他所接觸的金人遺留官吏中,哪些人跟自己有過過節。
“如此怕是不妥當吧?若是一旦被其他遺留官吏察覺,這可是會危及到整個吏治官場的,說不準到了那時候……整個河套三路都會因此而陷入被動之中。”趙愷皺眉,他並不是很讚同這種過於陰險的手段,來震懾那些遺留官吏,有可能會暗地裡向金人示好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