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四章 當局者 旁觀者(1 / 1)

宋疆 青葉7 2788 字 27天前

隴城兵營很大,其規模在僅僅一年多近兩年的時間裡,已然成了一座城池一般的存在,甚至比起隴城以及京兆府周邊的的縣都要大上很多。

步兵營、騎兵病、弓箭營、長槍營,甚至就是連刀斧營都被列入到了大軍的編製內,而不再是像之前那般,在戰時需要臨時調配。

如今的隴城兵營已然形成了一個貨架一般的兵營,不論是鐘蠶還是墨小寶,或者是李橫、田琳、曆仲方等人,若是一旦要領兵作戰,都可以從隴城兵營的貨架上,按照自己的作戰需求來挑選兵員。

自然,其中騎兵營是最為吃香的一支大軍,所以騎兵營地往往都是空空如也,步兵營常常是人滿為患,而弓箭營、長槍營,嚴格意義上也是騎兵營的一支,所以幾乎在這個時候,除了新招募的兵丁外,幾乎也看不到幾個人,唯獨隻有步兵營如今,還存在著少量的兵力,以及葉青所率領過來的種花家軍。

而在所有的兵營中,最為引人注目,也是最為神秘的,則是在隴城兵營最深處,接近關山腳下的一處兵營,即便是連王重、謝倫都不是很清楚,這個由葉青直掌的兵營,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不過於其他兵營來說,則是時不時的能夠聽到轟隆隆的響聲,如同夏日裡的奔雷一般在山間響起,甚至動靜大的時候,往往會讓人們麵麵相覷之時,不由得想到一個成語:地動山搖。

三千營是何時進入隴城兵營,而後何時開始出現地動山搖如同奔雷的大動靜,到如今並沒有多少清楚,王重、謝倫在接手隴城兵營時,同樣得到了劉克師極為嚴肅的叮囑:若沒有葉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三千營五裡地範圍以內。

所以也正是因為如此,才使得隴城兵營的所有人隻知曉,那神秘的三千營,是以三千騎兵為主力常年駐守於兵營很少出來外,對於其他的則是一概不知。

葉青從三千營出來的時候,才知道葉衡已經從長安來到了隴城,如今人就在隴城,並未進入到隴城兵營。

從隴城兵營裡最深處的三千營,到走出隴城兵營標誌性的東大門,所用的時間比在隴城轉一圈的時間還要多,由此可見,如今的隴城兵營,已經快要取代原有的隴城,大有要成為一個大型軍事基地的趨勢。

自從回到京兆府後,葉青跟葉衡見麵的次數很少,即便是如今京兆府被移交到了崇國公趙師淳、慶王趙愷,以及葉衡的手裡,但葉青跟葉衡之間,還從來沒有推心置腹的長談過一次。

而這一次葉衡出現在了隴城客棧內,多少有些出乎葉青的意料,但好像又實在情理之中。

已經六十多歲的葉衡,依然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即便是自從當年的建康一役戰敗問罪後,葉衡便不怎麼再跟朝堂有關聯,可那些年來培養出來的威勢,還是能夠讓人一眼看出,眼前的老人必然是一個朝廷高官。

總之,葉衡如今的氣度跟精氣神兒還是挺唬人的,不苟言笑的神色,花白整齊的頭發與胡須,一身乾淨的儒衫長袍,微微黝黑的臉龐帶著一股逼人的正氣,雙眼清澈堅定,就像是充滿了正義感一般,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會願意選擇相信眼前的葉衡。

兩人再次見麵,不等葉青以晚輩之態見禮,葉衡便已經率先中氣十足的沉聲說道:“葉衡見過葉大人。”

“葉伯伯見外了。”葉青連忙上前,雙手扶起葉衡,笑道:“葉伯伯如此豈不是要折煞葉青了,侄兒豈敢……。”

“葉大人既然給了下官在京兆府的差遣,所以朝堂禮數不可廢。若不然的話,京兆府的官場豈不是要因下官一人之私而亂了規矩。”葉衡不卑不亢的正視著葉青說道。

原本是葉青的上司,誰能夠想到多年後,自己竟然成了晚生後輩的屬下,終究還是會讓人感覺有些造化弄人。

但不管如何,在葉青的麵前,葉衡也很難拿出遠房親戚長輩的關係來施壓葉青,畢竟,如今就連趙宋宗室的崇國公、當今聖上的親弟弟慶王趙愷,都被葉青籠絡到了麾下任差遣,所以他葉衡在如今的形勢下,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覺得任差遣於葉青麾下,會有些失了顏麵。

“葉伯伯來此,可是找我有何要事兒?”葉青請葉衡坐下後便含笑問道。

葉衡看了一眼在他們二人跟前放下茶杯的賈涉,而後不等葉青說話,賈涉便對著葉青點點頭,轉身走出了房間。

看著房間被帶上,整個書房就剩下葉青一人後,葉衡則是靜靜的打量著一臉隨和的葉青。

過了好一會兒後才道:“如今你能有今日之成就,義問想必也能夠含笑九泉了。”

“若不是葉伯伯當年教導有方,侄兒又哪裡會有今日這般的一切,所以……。”葉青含笑客氣道。

“好了,這些客套話我們就不必說下去了,當年葉伯伯隻是看重於你兄長葉宏,這件事兒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至於當年的你……是葉伯伯我走眼了,如今你的成就全是你一人之功,葉伯伯可不敢居功。”葉衡微微歎著氣,神思當年的種種說道:“看到你在北地取得的這番成就,葉伯伯真是打心裡高興。今日我來隴城……還是希望有幾句話想要親自問你。”

“葉伯伯不妨直說。”葉青含笑說道,而右手食指,則是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輕輕敲擊著桌麵。

葉衡突然在這個時候跑過來問自己,這自然是有些出乎葉青的預料,而且在他看來,葉衡的問題,應該是關於為何自己會信任他、差遣他才是。

但令葉青想不到的是,葉衡對於這個問題卻是隻字未提,反而是問自己,如今在隴城兵營的種種舉動,到底是為何,是真要指向夏國嗎?

“葉伯伯為何如此問?”葉青不動聲色的反問道。

隴城兵營一直以來都在厲兵秣馬,從來不曾放鬆過一刻,加上河套三路之地又是剛剛收複不久,所以不管是京兆府還是河套三路,時常能夠看到一路路大軍調動的景象。

長久以來,這種各路大軍在河套三路、京兆府奔走的景象,已經讓人們習以為常,所以葉青根本不擔心有太多人能夠猜到,如今他的目標是夏國。

劉克師不可以以常理論之,何況自己一直都對他委以重任,加上又是在隴城兵營任差遣,所以被劉克師揣摩到他的目的,以及接下來的動向,倒是可以理解。

而如今,就連葉衡都如此一問,倒是讓葉青有些心憂,原本這件還屬於高度機密,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內情的事情,難道在一夜之間,就變得天下皆知了不成?

“不管是沙場上用兵,還是親率大軍出戰,我都不如你。即便是連我當年最驕傲的地方吏治一事兒上,如今看來,我與你都有著不小的差距。看看這幾年以濟南府、開封、洛陽為首的山東四路,再看看如今的京兆府、河套三路,俱是一派欣欣向榮的盛世前兆,葉伯伯在這方麵對你可謂是心服口服。不過……能力上不管是地方吏治還是用兵沙場上不如你,不代表我已經老到了凡事都遲鈍的地步。”葉衡並沒有掩飾自己心中這些時日裡的所思所想,反而是敞開了心懷,拿當初官場得意時的自己,跟如今的葉青做著比較。

見葉青隻是默默的看著自己不說話,葉衡笑了下後,便繼續說道:“去年你回到京兆府後,便開始囤積大量的茶葉、布匹等物,崇國公的陶器窯口也是倉促之間就開始燒窯,短短的幾個月的時間,虞允文一直都打著賑濟、安置災民的幌子,在京兆府囤積著大量的糧食。但去年一年,京兆府各地的收成,已經足夠自給自足了。河套三路又是富饒之地,根本不用擔憂糧食不夠用。大量的鐵器同樣被你囤積於隴城,看看那山腳下經常冒著煙的地方,顯然是在鑄融、鍛造一些鐵器。這些或許瞞的過彆人,但不一定都瞞的過有心人。”

“所以葉伯伯便認為我如今有對外用兵之意?”葉青敲擊著桌麵,笑著問道。

“起初葉伯伯並未往那方麵想,畢竟,以如今北地薄弱的家底兒,想要繼續征戰簡直是太困難了啊。”葉衡繼續直言道:“但當這些時日,臨安朝堂之上詰問你的文書,如同雪花一樣飛進了長安衙署內,我才猛然驚醒,才開始隱隱發現,如今你在京兆府的種種舉動,實為要對外用兵。”

“葉青……。”葉衡雙目帶著一絲的嚴肅,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更為威嚴了幾分,動了動嘴唇後,才緩緩說道:“不管是當初收複北地四路以及京兆府路,你都是隱忍了很久,也暗地裡謀劃了很久,更為重要的是,那個時候你有臨安朝堂跟太上皇的支持,所以才能夠勢如破竹的收複諸多城池。所以……按理說,如今你不該如此急於求成才是,你還很年輕,為何要突然如此沉不住氣,不等京兆府路、河套三路徹底穩固,如同山東四路那般後再做打算?你難道就不怕……若是稍有閃失,這一切都將付諸東流嗎?”

“兩國交戰,更為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入侵他國道義之上你又該如何自處?正所謂師出有名,僅僅憑借當年夏人關山圍剿你葉青一事兒,便大動乾戈,此法真的可行?當年收複北地,臨安朝堂雖然看似沒有出力多少,但你應該清楚,一個穩固的後方才能使你立於不敗之地,才可進或是退。當年葉伯伯於建康一役兵敗,你雖然是還隻是一個小小的隊將,但你應該知道,神勁軍之所以會敗得如此乾脆,完全不是因為神勁軍不如金人,而是朝堂之上的湯思退一黨從中作梗的緣故,才使得建康一役大敗。”葉衡的眉頭隨著說話,則是越皺越深,擔憂之色也是越盛。

“長安衙署內……多是彈劾我的文書嗎?”葉青默默點著頭,岔開話題問道。

“多不勝數。”葉衡歎氣:“大量的囤積茶葉、布匹,使得臨安等地的物價飛漲,尋常百姓已然到了喝不起茶葉的份兒上,一些上好的布料,在元日前就已經漲價不少,這些……朝廷以及轉運司都是記在了你的頭上,如今讓你回臨安給個說法的有之,認為你與金、夏暗地裡勾連,想要靠著大量的物品來讓他們支持你在北地自立者也是多不勝數。所以若是在這個時候對外用兵,沒有臨安朝堂這一個穩固的後方,怕是會凶多吉少啊。”

“我若是告訴葉伯伯,如今之勢,是實屬迫不得已,葉伯伯會相信嗎?”葉青敲擊著桌麵,臨安朝堂彈劾他,他早就已經習慣了,所以離開京兆府後,他也從來不去想臨安那些官員,會在背後如何的攻訐自己。

總之,如今他要做的,便是不能夠再失去了先機了,一旦鐵木真征遼用時很短的話,那麼回過頭來,自己於京兆府就是陷入到了恐怕難以翻身的被動之中了。

鐵木真攻遼前,幾乎是同時派使臣前往了夏國跟金國,唯獨沒有跟自己通氣,唯獨沒有在建立蒙古國後,哪怕是送上一封文書,這些都足以說明,在鐵木真的眼裡,自己才是他真正的對手,他如今不願意看著自己再繼續壯大下去,所以他必須在攻遼之時,不能讓自己趁機發展起來,於是便必須鞏固好跟金、夏兩國的關係,從而牽製住自己不得動彈。

遼國的形勢自己與鐵木真一樣,同樣是十分清楚,甚至是相比於鐵木真,他更加清楚,此時的遼國形勢已經是大廈將傾,就差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鐵木真攻遼,即便是耶律月手裡有著兩萬無韁軍,但若是對上更為善於閃電戰的蒙古人時,稍有閃失便會全軍覆沒。

“蒙古人真有那麼強悍?”葉衡微微動容,神情帶著一絲的難以置信:“若是如你剛才所言,他們如今連大型的攻城械具都沒有,又怎麼會對我們造成威脅,而且甚至比金、夏兩國還要危險呢?”

“不錯,正如葉伯伯所言,蒙古人如今隻是統一了草原各個部族。所以他們的大軍,如今很難威脅到有城池的金、夏以及大宋朝廷。其主要原因便是,統一草原上的各個部族,用不著如同金人南下中原時,對於一座城發動慘烈的攻堅之戰,如今他們也沒有那樣的攻城械具。正是因為如此,鐵木真才會在建立蒙古國,驅逐紮木合於金後,便轉身向西攻遼,正是因為遼國如今剩餘的城池,蒙古人的戰馬都能夠一躍而過,根本不需要攻城械具。蒙古人看似每一個方麵,小到一支箭矢、大到攻城械具,都沒有辦法於我們媲美,但他們有紮木合這個被金收留的借口,一旦他們征遼成功後,有了大量的財富,必然會開始著手這些裝備。葉伯伯,你一路走來,也看到了京兆府以及隴城兵營的情況,若是沒有金、夏對我的那一筆不菲的財富賠償,我們也根本沒有能力,建造如今這麼宏偉的兵營。”

“所以說到底,你眼裡最終的敵人是蒙古人?”葉衡感到有些匪夷所思,甚至是覺得有點兒可笑,蒙古人……蒙古人竟然都能夠成為宋人真正的威脅?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謀夏一事兒勢在必行,隻有占據了夏國後,我才能夠安心於濟南府的繼續北上,即便是到時候無力北上,或者是臨安朝堂有大的變動,而我不得不停下腳步時,我們也必須跟金人聯手,一同抵禦蒙古人,絕不能對蒙古人攻金坐視不管,更不能幸災樂禍。實話跟葉伯伯說吧,與金人聯手、謀取燕雲十六州,都是我以後想要做的事情。或許眼下看來,蒙古人還不足以對我們造成威脅,但一旦金人被迫屈服,蒙古人甚至都不用做準備,他們就能夠從金國得到,當年他們南下入侵我大宋時的各種攻城械具,到了那時候,你還會覺得蒙古人不值一提嗎?一切看似還很遙遠,但現實是,這一切轉眼間就會發生。”葉青有些發愁的揉著太陽穴說道。

能夠在當下的形勢中,把蒙古人當作宋廷真正的威脅的根本沒有幾個人,即便是虞允文、劉克師等有限幾人,其實他們內心深處同樣是對鐵木真充滿了不以為然,隻是因為自己這些年,在他們心中建立的威信,才讓他們能夠毫不猶豫的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不去質疑。

畢竟,這些年在自己的率領下,幾乎走的每一步,在當時看起來並不是十分合理,但最終大的方向從來沒有出現過差錯漏洞。

“鐵木真極其聰明,他很清楚自己的優勢跟劣勢,所以他才會選擇攻遼。其一,攻遼如同征伐草原一般,不需要過多的改變他們的應敵之策,弓箭、彎刀、長矛、戰馬等等就足夠,大型的攻城車、雲梯等等,他們一個也不需要。其二:當年鐵木真曾跟我一同前往遼國乃至花剌子模,所以可以說,對於如今遼國的一切,他都極為了解。如此一來,再結合他剛剛立國後的所有部族貪婪的野心跟強悍的戰鬥力,攻遼必然是事半功倍。一旦遼國失守、滅亡,鐵木真即可繼續西征,也可以在夏國與金人之間權衡取舍,而我們該怎麼辦?夏、金對我們都有極深的敵意,與我們都有著百年的仇怨,想要在那個時候,不在蒙古人挑撥離間之下聯手結盟,簡直是太難了。”葉青感歎道。

“為何不選擇跟蒙古人結盟,如此一來,豈不是更有利於我們?”葉衡抬頭問道。

“……夏、金若是被蒙古人征服了,下一個就是我們了,若是聯手,等同於引狼入室。”葉青無力,難道真的隻有他這個,算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的人,才能夠清楚的看到,聯手蒙古人對金、夏的弊端,無異於自取滅亡嗎?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葉青一時之間也陷入到了迷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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