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在關山的勝利,乞石烈諸神奴在關山的失利,不單沒有讓完顏璟意誌消沉下去,反而是變的越發的興奮跟躍躍欲試,大有繼續跟葉青鬥智鬥勇下去的意思。
而從他派來的兩名使臣身份上,就能夠確定,如今的完顏璟竟是越挫越勇,大有要跟他這個短暫的先生,分出個高下勝負才肯罷休。
衛紹王完顏永濟,葉青的老相識了,完顏璟派遣他來,其用意自然是不用多說了,畢竟,不管如今宋、金關係是緊張也好,平和也罷,當初金人率兵助遼,可謂是完顏永濟跟葉青一拍即合的,所以完全可以說,葉青一直都欠著衛紹王完顏永濟一個天大的人情。
而另外一個金人使臣,雖然是與葉青頭一次見麵,但已經算是知其名未見其人了,但又跟葉青間接的發生過一些交集,而且此人身份比起衛紹王完顏永濟來,此時在金國朝堂之上,可是一點兒也不低。
李湘,這個讓葉青都極為陌生的名字,被完顏永濟介紹的時候,葉青也隻是禮貌的衝著對方笑了笑。
完顏永濟像是知道會是如此的情形一般,進而解釋道:“葉大人或許還不知道,李湘李大人的兩位公子,可也是跟葉大人有過一麵之緣,與本王當年一樣,都曾經被葉大人留在濟南府過。所以葉大人現在明白了嗎?”
金國皇帝完顏璟的嶽丈,淑妃李師兒的父親,同樣,也是當初葉青攻濟南府後,監押過的李喜兒、李鐵哥二人的父親李湘,如今已然是仗著自己女兒受完顏璟的恩寵,在朝堂之上也成了一個極為有份量的人物。
“原來是這位李大人。”葉青再次行禮,而後幾人才分主次坐下。
長安城如今既然是宋廷的城池,那麼葉青必然是坐在了主位上,而完顏永濟對於客座倒是毫無所謂,不過那李湘倒是神情上帶有一些的不滿,但也並未發作出來。
“完顏璟如此看重葉某,竟然派遣了衛紹王跟李大人二人前來議事,葉某可真是受寵若驚啊。”葉青坐下後,看著旁邊的虞允文笑著說道。
“但就是不知道衛紹王跟李大人此次前來,可否有十足的誠意談和?關山一戰,貴國想要坐收漁利,暗地裡聯合夏人,企圖以大軍攔截葉大人,若不是葉大人麾下的種花家軍奮力抵抗,以死相阻,恐怕……衛紹王跟李大人也不會專程跑這一趟吧?當然,衛紹王跟李大人可以說,葉大人的種花家軍隻跟夏人作戰了,而貴國的乞石烈諸神奴將軍,可是沒有下令一兵一卒參與夏人圍剿葉大人一戰當中。但衛紹王跟李大人可知曉,正是因為乞石烈諸神奴將軍的一萬大軍,以及陳兵於熙秦路的兩萬大軍,讓虞某未能及時馳援葉大人,從而使得葉大人麾下的種花家軍全軍覆沒,而葉大人也是深受重傷,到現在還躺於病榻之上無法起身。具大夫說,葉大人能否醒過來還要看情況,傷的如此嚴重,即便是醒過來後,大概也需要好好的調理,加上如今的藥價如此昂貴,我京兆府想要負擔起這筆藥費可是極為的困難啊。”虞允文唉聲歎氣的訴苦說道,就好像坐在他旁邊那個精神不錯的葉青是空氣,或者是個假人一樣似的。
對於虞允文後麵的睜著眼睛說瞎話,完顏永濟則是聽的煞有介事、極為認真,特彆是當聽到葉青因此一戰而重傷不起時,那擔憂、緊張的神情配合虞允文的言語,配合的簡直是恰到好處。
而另外一邊的李湘,則是滿臉的不屑,人就光明正大的坐在那裡,你虞允文就這麼睜著眼睛說瞎話?你對得起你的良心嗎?還有沒有點兒禮義廉恥了?漫天要價,也不是這麼個要法兒啊,好歹講點道理行不行?
“是啊,虞大人說的不錯,如今宋廷難啊,京兆府更難,兵士死傷無數,我也重傷不能起,而且……。”葉青更是惆悵的望著大廳門口處,歎口氣道:“如今這麼多人戰死,不知道這天下間,又多了多少個孤兒寡母的。所以葉某還希望,衛紹王跟李大人,能夠真誠一些,那些沒有必要的討價還價,咱們都這麼熟了,能免就免了吧,如何?”
“葉青,你簡直是欺人太甚!你當我大金國真的是怕了你不成?我等奉聖上旨意與你談和,也是我大金聖上看在你與他舊日的師生情分上,才不願意咄咄逼人,希望兩國世代友好下去!但若是葉大人提出如此這般無禮的要求,甚至是顛倒是非、不分黑白的想要要挾我大金國,那麼彆怪我大金國的鐵騎,明天就從熙秦路踏入京兆府路!”李湘一拍椅子扶手,噌的站起來怒聲斥道。
簡直是胡說八道,人明明就好端端的坐在自己眼前,竟然成了重傷不醒、不起的情形,生龍活虎的種花家軍,把這長安衙署圍的水泄不通、極為森嚴,在他們嘴裡竟然變成了因為金人而全軍覆沒,簡直是信口雌黃、胡說八道,無恥至極!
“這麼說來,李大人是想拉開陣勢打一架了?”虞允文悠然的淡淡說道:“那也行,咱們打完了再談也不錯,這樣也更有說服力。這樣吧,那就明日,正好我京兆府路的三萬大軍,也在邊境集結完畢了,那大家就先痛痛快快的打一場,誰贏了聽誰的,如何李大人?”
“你……。”李湘被虞允文輕鬆悠閒,但又自信霸氣的話語給噎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此番前來的目的是談和,就是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宋人打仗,畢竟宋人剛剛拿下夏人占據多年的關山,此時不論是軍心士氣,還是殺伐戰意,都要比沒出一兵一卒,就被宋人從關山趕出來的金兵氣勢要盛了太多太多。
所以這個時候若是兩國交戰,金人並沒有十足能贏的把握,反倒是再次輸給宋人的把握,在他們看來好像更大一些。
更為重要的是,金人如今已經輸不起了,北地五路被宋人收複後,給予金人在士氣上的打擊,可是毀滅性的,以至於到了現在還沒有完全緩過來。
而這一次若是再在宋人因為拿下關山後,各路大軍士氣正盛的時候與宋人在兩國以西交戰,小輸一場倒是不可怕,但可怕的是,宋人會趁機繼續北上,從而一鼓作氣拿下熙秦路等這河套三路,到時候對整個金國而言,那就等同於是滅頂之災了,也就等同於宋人,完完全全的把金人給趕到了黃河以北,這樣的打擊可是他們眼下完全承受不起的。
完顏璟急需一場勝利來給金國大軍止血,來穩定軍心、提高士氣,所以他此時自然是要選擇避其鋒芒,打一個宋廷疆域內,軍心士氣不是那麼高昂的宋軍,來謀取一場勝利。
京兆府路是不可能了,畢竟人家剛剛跟夏人打了一場酣暢淋漓,都能夠讓他們眼紅勝利成果的戰爭,這個時候若是選擇跟戰意高昂的宋人在京兆府交戰,無異等同於是給人家送人頭。
所以完顏璟的視線,自然而然的是移到了,葉青此時注意力並不怎麼在意的濟南府一邊。
隻要能夠讓完顏永濟跟李湘,與葉青在京兆府談和,那麼他另外一邊,就可以騰出手來打濟南府,哪怕是一場小小的勝仗,哪怕是第一時間不能夠成功的攻城掠地,但隻要贏了,對於當下的完顏璟來說就足夠了,就足夠他穩定住軍心士氣,而後再圖謀南下了。
自然,完顏璟也想到了,葉青會在濟南府防備著他聲東擊西,所以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決定,到底是要打濟南府,還是京兆府。
但不管如何,他都要先跟葉青談和,以此來麻痹葉青,同樣,也讓葉青麾下的各路大軍,在剛剛打了一場勝仗後,不停的東西來回調動,從而在他們兩邊疲於奔命之時、消耗他們高昂的士氣,而後再選擇更為有利的主攻之地。
葉青麾下兵力少,加上趙汝愚當初派遣的使臣,讓完顏璟輕鬆的就意識到,葉青麾下的兵士也隻是僅限於北地五路,身後的宋廷到如今,絕對不會給他哪怕一個禁卒的支援,所以如此來回消耗葉青大軍的士氣,對於完顏璟而言,自然是極為有利的。
四人俱是默不作聲,在這一刻都在思索著孰輕孰重,都在心裡默默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最後還是完顏永濟笑著打破寂靜,問道:“那麼不知道葉大人的條件是什麼呢?當然,若是大過分,讓聖上太過於為難的話,那麼說不準聖上會不惜與葉大人一戰。何況葉大人眼下的處境,本王多少也了解一些,你如今能夠用來一戰的兵力,也絕對沒有我大金國多。你身後的宋廷,這個時候恐怕還不知道你已經拿下了關山,也不會在你還未回臨安平息事件前就支持你,給你想要的馳援吧?而且……以葉大人麾下的這點兵士,想要完全守住以京兆府、開封、洛陽、濟南為首的幾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我大金出其不意,找到了北地五路兵力最為空虛的地帶,葉大人,後果同樣是不堪設想吧?”
完顏永濟比那個李湘,顯然看問題要透徹、狠辣了許多,一下子便說中了葉青現如今的弱點跟困境。
沒有宋廷的支持,僅僅靠著北地五路這幾年剛剛組建的各路大軍,在人數上與金國對峙,本就是獨自強撐著,所以若是跟金人真是要敞開了交戰,葉青確實是沒有把握能夠在各路都頂住金人的猛攻。
如今他跟宋廷之間的關係極為微妙,當下讓他立刻回臨安,先把身後的事情擺平,他手裡同樣是沒有那麼多的籌碼可以與宋廷談判,重歸於好。
所以拿下關山後,他還需要繼續為自己造勢,那就是拿下河套三路,而後把皇家宗室在北地的事情公布於天下。
到了那時他再回臨安的時候,手裡就有了足矣平趟朝堂的籌碼,也就有了更多的天下百姓,願意在道義、精神,愛國情懷、收複北地,為二聖雪恥的動機上給予自己足夠的支持了。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不論是這個家多大多小,不論是這個國多強多弱,都總是存在著表麵、或者是深層次的問題。
葉青有著這樣那樣的煩惱,同樣,金國也有著他們的秘密,不敢擺上談判桌,隻能是極力的掩蓋著,以防被葉青等人看穿說破,而後使他們陷入到談判的被動境地中。
“與完顏璟,與貴國全力一戰?”葉青嘴角帶笑,看著完顏永濟,淡淡道:“我葉青承受的起,大不了過長江回宋廷,隻要我麾下還有效忠於我的大軍,便能抱我葉青在臨安性命無憂,至於丟失的北地五路,可以權當是沒有收回過就是了。但……衛紹王,你問問完顏璟,一場慘勝他能夠承受的起嗎?還彆說還有戰敗的可能了。若是貴國想要與我全力一戰,貴國的上京、中京等疆域那就是韃靼人的囊中之物了吧?”
看著李湘那不屑的神情,葉青並不生氣,繼續輕鬆的笑了下道:“明人不做暗事,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金、夏、宋廷這一次暗中聯合圍剿我葉青,三者完全是各取所需,但不可否認,我葉青已經是各位的眼中釘、肉中刺。可正所謂遠交近攻,圍剿我葉青的除了你們外,本應該還有韃靼人才對,最起碼也該有鐵木真才對,但……顯然讓各位失望了。所以完顏璟若是真要傾儘全力與我開戰,會不會置大金國於腹背受敵,那麼最終的勝負……衛紹王,你覺得你手裡還有討價還價的籌碼嗎?”
完顏永濟緊閉著嘴唇不說話,李湘此時卻是臉色蒼白,一臉的震驚跟難以置信,金國北邊一直被韃靼人騷擾,這是不爭的事實,但葉青怎麼會這麼清楚?而且看樣子,對於那裡的事情,了解的絲毫不比他們少!
“貴國能征慣戰者,如今除了乞石烈諸神奴已經回到了燕京,因為他要接替李喜兒、李鐵哥拱衛都城,而其餘能夠率兵打仗,有足夠才華的,無非就是完顏襄、完顏宗浩,張健,再加上一個老而彌堅的完顏守道,此時張健在熙秦路陳兵,其餘三人則是都在貴國北部,據說武州便是由完顏守道一直鎮守著,但也隻是堪堪守住而已,想要主動進攻韃靼人,都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對不對?”葉青含笑分析著金國的將領,侃侃而談之餘則是咄咄逼人,把完顏永濟跟李湘能夠利用的籌碼,全部都給粉碎的渣都不剩。
但不得不說,葉青對於金國形勢的把握,絲毫不比完顏永濟、李湘二人差,甚至在某些細節方麵,比二人還要清楚、透徹幾分。
完顏永濟搖頭苦笑,李湘在一旁有些緊張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本王一直都清楚,葉大人於我大金而言,簡直就是一個噩夢,如今看來確實是如此。我大金當年兵強馬壯之時,你們宋廷豈敢如此跟我們說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葉大人,本王與你頗有交情,同樣也是頗為投機,既然我們彼此手裡有什麼,大家都一清二楚,那麼本王也不藏著掖著了。隻要是不過分,本王都能夠接受,都能夠替聖上答應下來。”完顏永濟說道最後,不由自主的加重著語氣。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葉青悠閒的端起茶杯,在李湘的眼裡,這特麼那是一個重傷不醒的人乾的事兒?
“葉大人不妨直說便是。”完顏永濟的心在不住的往下沉,他來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畢竟,當年金國給予宋廷的羞辱可謂是罄竹難書,現如今輪到人家來肆意報複時,又豈會顧念那短暫的師生情誼,以及與自己的投機之情。
“今日一事兒黃金萬兩、白銀十萬兩……。”葉青放下茶杯說道。
“不可能!絕無可能!葉青,我告訴你,這種條件……。”李湘再次拍案而起,黃金萬兩,白銀十萬兩,他還真敢張口啊,你乾脆直接前往燕京去搶好了。
“李大人不必激動,我還沒有說完呢。”葉青絲毫不生氣的淡淡說道。
“怎麼,你還想要什麼?難道你真以為我們不敢與你一戰?”李湘怒不可遏的吼道。
在完顏永濟的安撫下,李湘終於是怒氣衝衝的坐下來,但也並沒有阻止李湘再次發怒,而隻是小聲的安撫著。
顯然,這同樣是他們此次前來談判的策略,那便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從而在不知不覺中,讓對方覺得他們的要求好像真的很過分。
但他們也顯然錯估了葉青,葉青不光是狠辣、果決,同樣,身為半個政治家該具有的臉皮厚,不要臉的美德,在他身上也能夠完全的體現出來。
“除了黃金萬兩、白銀十萬兩外,還有便是……哦,在這兒呢。”葉青順手接過虞允文遞過來的清單,上麵密密麻麻的黑字,讓一旁瞟了一眼的完顏永濟都有些眼前發暈。
“當年你們曾掠我大宋都城,搶我大宋皇宮,那些古玩字畫、珍玩珠寶等等裡麵,除了奇珍異寶可以抵作黃金、白銀外,其餘者皆不允許抵價於我們。還有便是,至於如何抵價,自然是不能由你們而定,免得你們拿著一塊兒破石頭,說這是我們二聖當年的最愛之物,可以抵價白銀萬兩,那樣的話,我們豈不是就賠到姥姥家了?所以如何定價、如何抵價得由我們說了算。至於古玩字畫等等宮裡、都城內的東西,就算是……這樣吧,衛紹王若是拿不定主意呢,可以先征求下完顏璟的意見,我當年給他當了半年多的先生可是,他也沒有行拜師禮,也從來沒有送過這個先生什麼禮物,所以你不妨一會兒八百裡加急問問他,能不能把當年的師生之誼,在今日正好一塊兒補上?比如就是那些字畫琴棋,還有亂七八糟的一些我們二聖當年的遺物之類的,你們也沒用,留著還占地方,就不如給我,我幫你們處置,正好我回臨安的時候,就一同還給我大宋皇室,說不準還能在遷升一級呢……。”
葉青看著手裡的清單說的是唾沫橫飛、眉飛色舞,而旁邊的李湘已經是被氣的死去活來,從來沒有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完顏永濟扶著額頭,他最後耳朵裡聽到了些什麼已經完全不重要了,但是那嗡嗡的聲音,已經是讓他頭昏腦脹,恨不得立刻起身,掐死葉剝皮,讓他彆特麼的再叨叨下去了,有完沒完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