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石烈諸神奴一直清楚的記得,當他們從花剌子模開始踏上回遼王城的歸程時,鐵木真以及他與葉青三人之間的談話。
原本隻是葉青跟鐵木真之間的約定,但兩人並沒有避諱自己,反而是大大方方的當著自己的麵,說出了在草原上,葉青也能夠幫助鐵木真,找到大量的黑石來供韃靼人取暖過冬。
當時的乞石烈諸神奴則是很驚訝,他原本一直以為,這些黑石乃是他們金國所獨有,不曾想,葉青竟然許諾幫鐵木真也能夠從草原上找到那黑石。
當然,這些也不過是讓乞石烈諸神奴感到驚訝而已,更令他震驚,甚至是開始懷疑他父親的死的原因是,當葉青跟鐵木真約定好後,葉青有意無意的看了他一眼,而後對鐵木真說著,若是用這黑石取暖,但一定要切記帳內要通風才行,不然的話,那黑石可就是無聲無息的殺人利器,保證你無法從死者身上找到任何的傷口。
當然,若是你存心想讓誰死的話,用黑石供其取暖,而後把門窗緊閉封嚴,一晚上的時間之後,這個人必然會悄無聲息的死去,身上不會有任何傷口。
此番話讓乞石烈諸神奴,不由得想起了他父親的死,完顏璟的說辭是葉青殺了他的父親,但他父親的遺體從武州運回來的時候,最起碼外表上就沒有半點兒傷口。
而且根據葉青向鐵木真描述的,被黑石毒氣所毒死之人的特征,與自己的父親相比較後,乞石烈諸神奴則是更為懷疑,自己的父親很可能就是死於這黑石燃燒後產生的毒氣。
他也曾向葉青旁敲側擊過,雖然也懷疑過葉青是不是有意在離間他們君臣的關係,但最起碼後來葉青說辭,比起聖上完顏璟的說辭來,更讓他覺得信服。
當年自己的父親跟張玄素,則是一同跟著葉青,以及還是郡王的完顏璟一同前往武州,而後在發現黑石後,因為葉青跟金人的仇視關係,所以自己的父親跟張玄素便對葉青動了殺心。
當年的情形,與眼下夏人追殺葉青的情形幾乎一摸一樣兒,而且還是在金與韃靼人接壤的疆域,還非是跟宋人接壤的疆域間,自己的父親跟張玄素聯手,竟然也是沒能殺了早有防備的葉青,甚至還都相繼搭上了自己的老命。
那一戰同樣是冬季,那一戰最初以為已經把葉青逼上了絕路,但誰能想到,即便是在漫天飛雪、寒風呼嘯的草原上,葉青竟然活下來了,而且還跟鐵木真、韃靼人建立起了交情。
對於乞石烈諸神奴來說,葉青的說辭跟聖上完顏璟的說辭,有一點兒一致的就是,張玄素是在追擊葉青的過程中,被葉青事先埋伏好的天雷所殺,而後才是自己的父親死在了武州。
之前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完顏璟的說辭,一直也都認為是葉青殺了自己的父親,但若是張玄素死在了父親之前,這一點兒是毫無疑問的,畢竟聖上跟葉青都不約而同的證實了這一點兒。
可讓乞石烈諸神奴疑惑的是,若張玄素是在追殺到殘破的長城腳下時,在與葉青的交戰中而身死,那麼自己的父親,又是怎麼被葉青所殺的呢?
武州距離殘破的長城腳下還有幾十裡路,那時候正是風雪交加之時,大雪已然讓人找不到被埋沒的官道,而這種情況下,葉青又是如何做到了,在殺了他們金國的三千精銳後,不想著趕緊跑路,竟然還要再回到武州,而後殺了自己的父親後,再折返跑回草原呢?
父親跟他之間有什麼樣兒的血海深仇,值得葉青冒著風雪跑幾十裡地再回到武州,而且還要能夠避過武州所有人視線,不著痕跡的殺了父親,再拍拍屁股走人的呢?
葉青如此做,難免讓人覺得多此一舉,而且……當時在燕京時,他雖然年紀尚小,但並沒有看出來自己的父親跟葉青之間的關係,已經緊張到了想要彼此立刻去死的地步,甚至尤記得,每每父親跟在出使燕京的葉青商談一天回來後,還會對那時候的葉青大加讚賞之詞。
後來在從遼王城回金國時,他還曾特意跟葉青打探過此事兒,但葉青並沒有給過他一個明確的答複,隻是說了一句:有時候啊,這人生是難得糊塗,凡事都看的太明白了,不見得都是好事兒。糊塗一些對你乞石烈諸神奴沒有壞處。
現如今想來,乞石烈諸神奴越發覺得,葉青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殺死自己父親的凶手是另有其人,但他並不打算解釋這件事兒,或者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上,多一條金人的人命官司。
畢竟,他現在的雙手,已經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金、夏人的鮮血,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金、夏人鮮活的生命。
耳邊隱隱能夠聽到了喊殺聲,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的乞石烈諸神奴,再次命部隊停下腳步,而後側耳傾聽著那遠方,隱隱傳來的喊殺聲,突然虎軀一震,臉色蒼白道:“難道是聖上?”
“將軍……。”金人將領看著聽聞到遠方那隱隱的廝殺聲後,臉色突然變的煞白的乞石烈諸神奴,露出疑惑的表情小心問道。
陽光透過密林、穿過稀疏的樹葉兒,從高空照耀著整個大地,微微帶來的一絲溫暖,也被那鮮血橫流、廝殺聲震天的漫天殺氣,衝蕩的一點兒不剩,隻剩下了冰涼的盔甲偶爾反射著陽光一閃而過。
而在廝殺聲籠罩著的種花家軍的旌旗下,此時已經沒有了一個人,隻剩下孤零零的旌旗插在那白起堡殘破的牆縫內,遠處的廝殺聲依舊,但旌旗依然穩穩的矗立在此。
墨小寶還沒有等來夏人的援軍,但身後的鐘蠶,已經被馬鹿關的夏人打退了三次,而每一次到了關鍵的時刻,種花家軍都能夠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戰鬥力,哪怕是隻剩下了一隻胳膊,哪怕是腸子已經從盔甲縫隙中流了出來,哪怕是已經無法站立起來,但隻要還有一口氣在,種花家軍就沒有放棄與夏人的廝殺。
蘇道不知道自己這是第幾次加派人手了,但眼前慘烈的場景已經是讓他心驚肉跳,頭皮發麻,雙腿都不由自主在顫抖著。
若不是他很清楚,宋人真的隻有五千來人的兵力,他則是完全不敢相信,宋人真的隻有不到五千人,就跟他們足足激戰了近半天的時間。
當然,更令他氣憤的是,約莫在一個時辰前,當他再次放出兩千人加入戰團的時候,宋人竟然從旁邊的密林中,又殺出了好幾千人,而自己新放出來的兩千人,竟然都沒有辦法順利到達五裡地前的前方戰場,就被宋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漫山遍野的開始四散逃竄。
唯有的再次搶占先機被宋人偷襲了個措手不及後,蘇道咬著牙不得不硬拚下去,畢竟如今慘烈的戰事已經是不死不休的情況,此刻不管哪一方,都休想要退出這場戰事。
所以當他再次咬牙扔出最後三千人,而在隻有一半的兵力衝過宋人的阻隔,能夠抵達白起堡時,宋人同樣是把他那為數不多的兵力分成了兩路,竟然分出一部分去追擊那支援白起堡的騎兵。
此時的蘇道,才真正看清楚,斜刺裡殺出來的宋人,不過是千十來人而已,跟自己一開始預判的好幾千人,竟然是差了好幾番。
於是蘇道再次狠心咬牙,想要再次集結兵力,爭取一戰吃下頑強抵抗的宋人時,手裡頭則是已經沒有兵可用了,而在白起堡的宋人身後,援軍依然還是不見蹤跡。
推開身旁的親兵,氣急敗壞的蘇道顯然不想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所以他需要做的便是,希望能夠從嵬名令公那裡在要到幾千兵馬。
騎著戰馬飛奔而去,身後的親兵緊追不舍,當蘇道趕到馬鹿關東麵的關門城樓時,隻見嵬名令公的臉色極為凝重,但這個時候,蘇道哪裡還有心思察言觀色,一把拉過嵬名令公急道:“老將軍,再給我三千人……。”
“蘇大人請看……。”嵬名令公凝重的指著遠處的嫋嫋黑煙,沉重道:“隴城一早就被破了,但我們因為太過於專注西關門的戰事,反而忽略了東麵的隴城……。”
“這……這怎麼可能?”蘇道看著那飄蕩在天際遠方的黑煙,心裡依舊記掛不甘著西關門的戰事,這個時候兩方已是膠著狀態,此時不論哪一方能夠添一些人進去,就會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於是急急看著嵬名令公說道:“不管如何,宋人就算是想要過來,也需要好幾個時辰才行,但西關門的戰事已經等不及了,立刻把你的人再次增調過去,拿下葉青後,我們再全力守關,讓宋人不得進一步。”
“晚了。”嵬名令公無奈的歎口氣,心中很懊悔,若是昨夜裡蘇道聽自己的,在佯攻宋人數次後,再強攻一次葉青,那麼恐怕也就不會出現今日這樣開始有些被動的局麵了。
“什麼意思?”蘇道一把再次拉過嵬名令公,氣急道:“嵬名阿桑的死是死,難道我們這下夏人兵士的死,就不是死了嗎?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最終不敵……。”
“一萬兩千多人啊,蘇大人,一萬兩千多人對宋軍的五千人,而且還是寒冬夜裡露宿了一晚上的疲憊之軍,你都沒有拿下,難道還要把馬鹿關也搭上嗎?此時即便是葉青不死,但他也是難逃一死,隻要身後的援軍一到,還怕他葉青不死嗎?當下最緊要的……我兒死就死了,那也是為守我大夏而死,身為人父,我絕不能讓我兒白死,也絕不能丟了馬鹿關!”嵬名令公開始勸說著蘇道,不妨壯士斷腕,收縮回馬鹿關主守,一旦等到援軍或者是金人到來後,再出關跟殘餘宋軍決死一戰。
蘇道看著這個時候反而讓自己穩住、收縮部隊的嵬名令公,頓時氣的臉色發白,他不得不懷疑,嵬名令公是不是因為昨夜自己沒有同意他再次出兵,所以此刻心懷恨意,故意刁難自己,故意看著自己在兵力有壓倒性優勢下,還是沒能拿下葉青,從而好讓丞相降罪於自己!
兩人此時的心情如同昨夜徹底收兵後一摸一樣,一個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把所有關內兵力都扔出去,而另外一個則是穩坐釣魚台,寧願當縮頭烏龜,等待援軍幫他們夾擊宋人,也不願意再往外派一兵一卒。
隻不過昨夜裡心急如焚,感歎著錯失良機的是嵬名令公,今日卻是換成了蘇道心急如焚,因為他不想讓熱辣公濟,再次像罵孫子似的對他破口大罵,所以他鐵了心想要在援軍到來前拿下葉青,要不然的話,一萬兩千人對上五千人,都沒有憑借關卡以及兵力優勢拿下葉青,自己……自己真不如撞死算了,還有何麵目再見丞相熱辣公濟。
而就在兩人僵持不下,誰也說服不了誰的時候,東關門外麵開始出現一條如同黃龍似的煙塵,隻見那煙塵滾滾,前方不遠處則是十數騎騎兵,正在向這邊飛奔而來。
“阿桑……。”嵬名令公即便是心裡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兒子隨著隴城戰死的結果,但當看到那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十數騎騎兵時,還是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他兒子的名字。
“老東西你……。”蘇道氣的顫抖著手指指著嵬名令公:“你這是泄私憤!是想看著我在丞相跟前丟醜!”
“我……蘇大人,眼下的形勢你還沒有明白嗎?這遠處的十幾騎,怕就是隴城全部存活的兵力了,您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嵬名令公此時也顧不得蘇道的口不擇言,在他看來,自己兒子的性命固然重要,但相比起來,他們腳下的馬鹿關則是更為重要,所以他比蘇道更加清楚,此時關西門外的葉青等殘餘已經不重要了,畢竟他們早晚都是死。
但這個時候的東關門,就顯得尤為重要了,一旦被宋軍攻破,那就等於是葉青絕處逢生了,也等於宣告馬鹿失守了,這個責任他擔不起,而且他也不想因為一個將死的葉青,而付出一個關口的代價!
蘇道看著神色堅定,毫不退讓的嵬名令公,他知道,自己此時在關營內的威望更加不如嵬名令公,若是想要調集三千人支援西關門,除非是嵬名令公點頭,若不然的話,自己就是喊破嗓子,恐怕連一匹戰馬都調不動。
“你給我等著!戰事結束後,老子再跟你這個老東西算賬!”臉色氣的鐵青的蘇道,再次指著嵬名令公說道,而後便頭也不回的向樓下衝去。
在他看來,東關門還遠遠談不上什麼危險,西關門的危險此時才應該是重中之重才是,所以他必須想儘辦法才行,即可派斥候去查探,看看金人如今到哪裡了,能否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過來幫自己一把。
嵬名令公看著罵罵咧咧,不滿離去的蘇道,追了兩步後,高喊道:“蘇大人,隴城的殘兵跑到了關下,可是意味著……宋人離我們不會太遠了!”
走到樓下的蘇道身形頓了下,而後頭也不回的冷哼一聲,便翻身上馬快速離開,此刻,他更想讓葉青死,而不是馬鹿關是否被宋人破還是不破!
西關門前方的戰事依舊,最起碼現在還是無法看出來,到底是誰占了上風,而蘇道期望的自己再次登上關門城樓後,就會映入自己眼簾的援軍,也並沒有自那遙遠的西方出現。
兩名斥候拿著他的令牌,衝出關門後便如閃電一般飛馳了起來,他們的差遣很簡單,走前往長寧驛的那條通道,看看如今的金人到了哪裡,而後向金人求援速速支援。
同樣,與同蘇道派出的兩名斥候去找尋金人一樣,葉青在昨夜裡賈涉安排的兩名斥候的帶領下,此時也在翻山越嶺,向著乞石烈諸神奴可能會經過的方向飛奔而去。
一個人想要阻止千軍萬馬的金人,墨小寶跟鐘蠶俱是心裡替葉青捏了一把汗,畢竟,乞石烈諸神奴在從王城離開的時候,還曾經問過葉青他父親當年死於武州的事情。
由此可見,在乞石烈諸神奴的心裡,他父親以及他兄長的死,在他心裡一直都是一個結,而乞石烈諸神奴在離開王城時,還向葉青詢問他父親當年死時曾說過些什麼,以及他兄長是怎麼死的舊事,如今看來,乞石烈諸神奴當初的種種舉止,已經完全表明了,他以後必然要找葉青報這份血海深仇。
可墨小寶跟鐘蠶都無法分身,要麼被夏人死死的糾纏著還在浴血廝殺,要麼還是在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前方,深怕一個疏忽,夏人的援軍,就會氣勢洶洶的出現在眼前,而後風一般的向他們殺來。
鐵蹄聲踢踏在乾燥的石板路上,發出噠噠的急促聲音,乞石烈諸神奴已經從斥候口中,漸漸映入眼簾的模糊身影,則是兩個被蘇道派過來的親信。
乞石烈諸神奴看著那兩個越發在視線裡清晰的夏人兵士,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他能夠斷定,蘇道此時急急派人來,無非是因為戰場上沒能占上宋人的便宜,所以這才緊忙向自己求援了。
“你說咱們向夏人提些什麼要求好……。”
“砰……砰……。”
乞石烈諸神奴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兩聲巨響在頭頂上空響起,而後那原本向他們疾馳而來的兩名夏人兵士,就應聲從馬背上跌落了下去。
“葉青來了……。”乞石烈諸神奴急忙有些慌張的四周巡視著,而旁邊的眾多將士,此時還是一臉的茫然之態。
(ps:慫了我,寫打仗我認慫,沒那個本事兒,大家夥擔待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