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民族向來不是一個海洋強國,所以即便是南宋如今水運發達,但相比較而言,此時對於水運的利用,也完全沒有達到更為成熟的階段。
葉青若想要當一個成功的佞臣、權臣,那麼水運必然是要著重利用的一點兒。
不過顯然,宋境內的轄下水域,葉青若想要利用好,僅僅憑借市舶司遺漏出來的各種空隙顯然是不夠的。
何況這幾年,官場之上雖然史彌遠跟他相鬥落了下風,但市舶司一直都是如同鐵板一樣,葉青到現在為止,即便是有燕慶之、以及錢家的幫忙,但取得的成效也不為喜,也算不上是占了史彌遠多大的便宜。
所以如今葉青的主意,便打到了金人的疆域內,自然而然的,海州便是葉青心目中,最為理想的屯兵之營。
東西連島與蒼梧山,也就是後世的雲台山隔水相望,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碼頭,東西連島、蒼梧山又極為適宜安營紮寨,所以這個地方,在這個時代,對於葉青來說,既可以避開宋廷的監視,更是一個完美到無懈可擊,能夠成為金人腹地的一把利刃一樣的存在。
他相信趙秉文絕不會同意他在海州駐兵,所以也商貿利益來打開海州的水運,那麼隨著碼頭日漸興盛,甚至是當整個碼頭都被他掌控後,到時候木已成舟,趙秉文即便是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除非是他想要掉腦袋,不想活了才會稟奏金廷。
趙秉文欣喜的用著那香皂淨手,時不時想著昨夜看書時,那燃燒的蠟燭,或者是刻意在昨夜喝茶時,用的那頗黎器皿,都讓他心裡頭充滿了滿足感。
如同上一世人們對奢侈品的心態一樣,趙秉文這個文人官員同樣也是不例外,生活用度之物,自然是也希望用上那價錢高昂、稀有的珍品。
示意丫鬟把香皂收好,剛剛擦拭完畢手,下人就稟報著那董晁已經到了。
“快快有請。”趙秉文今日心情看起來不錯,最起碼比起往日裡董晁來拜訪他時,緊皺眉頭的樣子來,可謂是有了天差地彆。
武判、蠶豆兒留在了書房的外邊,葉青跟董晁跟著趙府的下人,往那後院的書房走去。
隨著葉青跟董晁進入書房,剛剛還在把玩著頗黎器皿的趙秉文,小心翼翼的放下那頗黎器皿,神色有些驚訝,甚至是責備的目光看了一眼董晁,顯然是埋怨著董晁,為何要帶生人來見他。
“這位是……?”剛剛還臉上帶著笑容的趙秉文,待看到進來是兩個人後,神色便又再次恢複了往日裡的威嚴,往書桌後麵的椅子上一坐,淡淡的問道。
看著下人走出書房,把門帶上之後,董晁才笑著行禮,而後對那神情威嚴、官威十足的趙秉文介紹道:“趙大人,這位便是我經常跟您提及的,淮南東路安撫使兼知府葉大人。”
“什麼?”趙秉文剛剛還悠然靠在椅背上,突然間就站了起來,看著帶著隨和的微笑的葉青,有些不敢相信道:“你……你就是葉青……葉大人?”
“不錯,在下葉青,淮南東路安撫使兼知府,見過葉大人。”葉青笑著說道。
“快快快快請坐。”趙秉文急忙從書桌後麵走出來,伸手虛邀葉青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
此時的他,內心的震驚大於心中的疑惑,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葉青竟然會突然降臨在海州城內,而且竟然敢一個人就出現在他的府裡。
所以對於心中那疑惑葉青年紀的一事兒,此刻讓他有些震驚,有些慌亂的情緒中,根本無從找機會提及。
“因為事情過於倉促,貿然來拜訪趙大人,還希望趙大人莫要見怪才是。”葉青與趙秉文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後,對著趙秉文歉意的說道。
“哪裡哪裡……葉大人說笑了。”趙秉文此時心裡,一直擔憂的並非是葉青來訪的目的,而是那些被他拉入府裡的兩大車滿滿的貨物,若是那些都是董晁自作主張送給他的話,他此時真怕葉青知曉後,找他要回去。
所以此時的他,哪還有心情責怪葉青的貿然來訪,隻顧著擔憂剛剛入府的那些價值連城的貨物了。
趙秉文一連邀請了董晁好幾次,希望他坐下說話,但當著葉青的麵,此刻這間書房裡,董晁深知這裡根本沒有自己坐的地方,所以連連微笑著搖頭謝絕了趙秉文的邀請後,對著葉青跟趙秉文道:“大人,末將先出去看看四周,您有事兒吩咐便是。”
葉青不說話的點點頭,而趙秉文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還是驚詫於葉青如此年紀,竟然就能夠得到董晁這樣的得力乾將,而且這董晁,自己認識也有些日子了,自己本以為在宋廷,必然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而且即便不是如此,也當該是葉青身邊不可或缺,極為重要的一員才對。
但眼前的場景,讓他多少還是有些錯愕,想不到在這葉青跟前,董晁竟然連坐下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趙秉文眼中的葉青,有著與其年齡不相符的城府,即便是如今身處海州,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絲毫沒有一絲的緊張,從容不迫、雲淡風輕,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
“若是趙大人喜歡這器皿,正好葉某那裡還收藏了一些上品,過些時日我讓董晁給您送到府上來。”葉青瞟了一眼那書桌上的頗黎器皿,而後笑著說道。
“葉大人客氣了,趙某確實喜歡這晶瑩剔透之物,但正所謂玩物喪誌,葉大人大可不必如此。”趙秉文客氣的說道。
“那是,不過想必以趙大人的學識與涵養,自不是那些玩物喪誌、胸無大誌之輩,葉某這一路行來,海州一切都還是讓葉某佩服,海州在大人治下,顯然這是海州百姓之福氣。”葉青客套的恭維著,無視那趙秉文的眼睛一直盯著說桌上那頗黎器皿。
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顯然說的就是趙秉文這種人,嘴上說著不要但身體卻很誠實的那種。
但葉青顯然不想這麼快就讓他吃下一顆定心丸,開始著雨趙秉文東拉西扯,兩人直到談到了正午時分,葉青也是依舊沒有再提及那頗黎器皿中的所謂上品。
“那麼不知道葉大人此次突至海州……。”趙秉文開始主動的往正題上引,因為他發現,不論他跟葉青說什麼,葉青所知道的都比他要多。
而且讓他心驚的是,眼前的葉青跟皇太孫完顏璟的關係,竟然是如此的密切,掏出來的信件上,字跡一看便知乃是皇太孫親筆所書,不論是行書語氣,還是字裡行間之中,都能夠感受到皇太孫對於葉青的尊重跟推崇來。
葉青並沒有直接回答趙秉文的問題,而是把玩著那頗黎器皿,不答反問道:“對了,如今劉仲誨可還是貴國太子詹事?”
“不錯,這些年來,原本以為劉大人最有機會升遷太師一職,但因為葉大人……。”趙秉文含笑說了一半,便突然止住了話語,神色變得更加的凝重,甚至看葉青的眼神之中,多多少少的流露出一絲的敬重意味來。
“三年多了,當年璟兒親自前往臨安想要說服我,不想這一晃三年多過去了,太師一職竟然還空缺著,皇太孫誠意讓我慚愧啊。”葉青把玩著那器皿,語氣之中多少有些顯擺著說道。
“是是是,皇太孫求賢若渴,何況葉大人出使我金國時,又曾為皇太孫之師,雖然時間不長,但皇太孫終究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太師一職虛位以待葉大人多年,這份誠心就讓我等佩服啊。”趙秉文聽著葉青呼完顏璟為璟兒,臉頰便不由得開始變得僵硬起來,就連那笑容都像是刻在臉上似的,顯得極不協調。
“那麼若趙大人是我葉某的話,不知道趙大人會如何抉擇呢?”葉青一步一步的引誘著趙秉文,讓趙秉文順著自己給出的隱約答案,來順著往下分析。
畢竟太師一職已經算是位極人臣,而葉青跟完顏璟的關係,大金國並沒有多少人不知道,何況,好多時候,朝廷都會經過海州等地,來向南宋朝廷散步一些葉青跟完顏璟關係緊密的謠言。
所以說,看著葉青那如同半推半就,態度又顯得高高在上,對於跟他趙秉文相交,仿佛是葉青自降身份跟他交談的舉動,讓趙秉文不由得去懷疑,是不是眼前這個葉青,已經暗地裡投了大金?
畢竟,在趙秉文看來,太師一職如今在大宋雖然是已經不及當年那般位高權重,但是在大金國,卻是依然還有著一定的權利在握。
而且,官場之上的真理,有時候並不一定在於你的職位是否重要,而在於坐在龍椅上的那位,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如今太子已經病入膏肓,說句不好聽的話,就差這最後一口氣了。當今聖上完顏雍,在這個時候立金源郡王為皇太孫,這樣的舉動哪怕是瞎子都能夠看得清楚,隻要當今聖上一旦百年,那麼登上帝位的絕不會是快要咽氣的太子,而絕對會是眼前這個葉青的弟子,他們大金國的皇太孫完顏璟。
完顏璟登上了帝位,若是葉青輔佐在側,即便是隻擔任太師一職,但憑借著他跟完顏璟的關係,試問,在大金朝堂之上,誰又敢、又能、又有實力與之抗衡?
太師一職,加上與完顏璟的關係,這如果換做是他趙秉文,那是連考慮都不考慮的,假意的推辭姿態他都不會去做一番,便會立刻答應成為大金國的太師的。
畢竟,擁有了太師一職,又有皇太孫的支持,那麼到時候想要什麼沒有?功名富貴、理想豪情、報國之誌,隻要你願意,那麼就完全可以憑借著你自己的能力,在大金的天下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情,青史留名絕非妄言。
看著葉青那差點兒確認就是這個意思的神情,這讓趙秉文一下子陷入到了糾結之中。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官場之上的默契交易,大部分都來自於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
而官場之上的爭鬥,也同樣是讓多少官員,因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這樣匪夷所思的文人行徑,最終會錯意,乃至差之千裡,搭上了自己的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
趙秉文現如今就麵臨著這樣的局麵,隻可意會不可言傳,要麼賭一把大的,賭一把葉青將來對他的照顧、提拔,甚至是對他弟子的提拔。
要麼就跟葉青把話挑明了,那麼以後若是葉青真的前往金國任職太師一職,成為了皇太孫完顏璟真正的先生,那麼他趙秉文,就是吃多少後悔藥都沒有用了。
甚至是,眼前這晶瑩剔透、明亮誘人的器皿,都將會被葉太師收回,至於自己,海州顯然是也不可能待下去了,西北方向有的是苦差,說不準就在自己一念之間後,成為自己下半輩子的安生之地。
“下官……。”趙秉文臉色多少有些尷尬,這樣的轉變,對於他這個文人來說,多少還是顯得有些難堪。
“趙大人,葉某不妨就直說了,免得你我大家猜來猜去誤會了。”葉青繼續把玩著那頗黎製品,嘴角帶著一絲冷笑道:“海州碼頭,東西連島、雲台山所處的碼頭,往後趙大人就不必操心了,至於那裡會發生什麼,趙大人睜一眼閉一眼便是。當然……。”
葉青打斷了趙秉文剛到嘴邊的話語,伸手製止了下後繼續說道:“海州碼頭該有您的,以後絕不會少一文錢,山東東路共十一州,若是再算上治所益都府、以及濟南府,山東東路可謂是一十三州,這可不算小了,到時候隻要趙大人稍微活動一下,濟南府恐怕就不在話下了,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嘛。”
葉青的字裡行間,絲毫不曾露出他的立場態度來,而所說的話裡話外,隻是許給了趙秉文大量的金錢罷了,到時候你趙秉文有能力了,就自己給自己跑關係,拿著錢給人送禮求升遷吧。
但這樣的話語,他說出來是一回事兒,在彆有用心,心有所求的趙秉文心中聽起來,自然就不是葉青所說的那般簡單了。
如同是給了趙秉文一個定心丸似的,趙秉文感覺就像是葉青許給了他一個最少是濟南府知府的職位,甚至……若是趙秉文自己懂事兒的話,很有可能坐上益都府的知府也不一定。
不過趙秉文這些年的官場也不是白混的,模棱兩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這種事情,他還是需要冷靜的斟酌、分析一下利害關係,方可給葉青一個明確的答複。
看著葉青終於放下了把玩了很久的頗黎器皿,趙秉文想了下問道:“不知葉大人打算在海州逗留多久?”
“後天一早離開,我不可能離開揚州時間太久,這一次已經是我任淮南東路知府後,第七次偶感風寒了。”葉青笑著回答道。
趙秉文一副了然的樣子哦了一聲,道:“若是葉大人不怕……。”趙秉文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自稱,若是自稱下官吧,如今看來也有些不妥,一旦習慣了,還有可能引得葉青不高興,所以頓了下後,趙秉文還是以趙某自稱道:“明日晚間,趙某在府裡備上一席小宴,還請葉大人賞光,到時候趙某必然給葉大人一個明確的答複如何?”
“即是為葉某接風,也算是為葉某踐行,趙大人此舉巧妙,明日晚間,葉某一定赴宴。”葉青看著那頗黎器皿,最終還是開口道:“既然如此,明日正好有一副頗黎酒具,若是趙大人不嫌棄,我一會兒便差人給您送過來,正好明日你我開懷暢飲用之,豈不快哉!”
“哈哈哈,有勞葉大人費心了,那趙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趙秉文急忙跟著葉青起身,書房門打開的霎那,趙秉文便立刻恢複了他文人書生的高風亮節,但即便是如此,依然還是不顧下人的側目,最終還是親自把葉青送上了馬車。
武判跟著葉青鑽進馬車裡,看著葉青皺眉頭的樣子,以為事情沒成,於是立刻就說道:“末將已經安排好了,傘也已經準備好了。您一句話,保證在我們離開後,神不知鬼不覺的……。”
“明日晚間邀我赴宴,就在他家,從現在開始,盯死了他,看看他到底跟什麼人接觸,實在不行,大把的銀子砸向他家的下人,從今天到明日晚間,他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我都要一字不差的知道。”葉青果斷的說道。
“好,我知道了,豆兒,跟我下車。”武判踩著蠶豆兒身後的車轅跳下車時,還不忘拍拍蠶豆兒的後腦勺,示意蠶豆兒跟著他去辦差。
隨著武判離去後,葉青咬著嘴唇,事情比他想象的容易,但也比他想象的要難。
趙秉文見風使舵的本事很熟練,可見這些年,在金國官場之上也是一個老油條了,而這種人,當麵一套表麵一套完全是可以信手拈來的。
原本以為,若是利益說服不了趙秉文,那便帶著趙宋宗室向其曉以大義,但如今看起來顯然是用不上了,而且……若是有必要的話,趙宋宗室也不能再繼續停留在海州了,必須要換個地方才行。
畢竟,葉青不敢保證,若是趙秉文知道了自己非暗投金人的話,那麼其小人行徑可就是防不勝防了,自己絕不能冒險把趙宋宗室還安置在海州,這樣對於他來說,風險太大了,容易陷於死地而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