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東路的海洲知州趙秉文,此時正與轄下的彭城縣令郝晉卿一同往府裡走去,而在兩人的身後,則是跟著數個下人,時不時的還會回頭張望,顯然是怕有人一路跟著他們。
帶著郝晉卿進入府裡後,身後的一個下人則是示意其他人在門口等候,而後才跟著趙秉文、郝晉卿二人匆匆走了進去。
書房內,趙秉文一會兒看看郝晉卿,一會兒又看看那個下人,心中猶豫糾結著,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抉擇。
“大人……。”郝晉卿想要從椅子上起來,但被趙秉文伸手示意攔下。
“敢問先生高姓大名?”趙秉文向著那下人打扮的漢子行禮,語氣凝重的問道。
“趙大人客氣了,在下董晁。”董晁一直站在郝晉卿的身旁,此刻看著趙秉文目光凝視著他,從容不迫的回禮道。
“據本官……據老夫所知,宋廷這個時候並沒有再次北伐之意圖,何況……如今老夫已經在大金為官多年……。”趙秉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郝晉卿、元好問都算是他的學生,而此人由郝晉卿引薦而來,一番言語試探後,其目的便浮出了水麵,那就是想要拉攏自己歸宋,或者說是……希望在將來的某一天,自己能夠反戈一擊。
看著郝晉卿有些緊張的樣子,趙秉文再次歎口氣,看著董晁想了下道:“可否容老夫考慮考慮?一時半會兒,老夫怕是無法答複你。”
如今的董晁,早已經不是落草為寇時的董晁,聽話聽音的能耐這幾年也練出來了不少,當下聽著趙秉文的言語,顯然是打算上演拖字訣,先這麼拖上一陣子而後看看形勢再定了。
看著神情慎重的趙秉文,董晁笑了下,語氣誠懇道:“那是自然,趙大人自是不必這麼快答應,大人畢竟在大金為官多年,家業如今都在這邊,牽絆甚多,董某理解大人的憂慮。”
“那就多謝董大人諒解了。不過……不知道如今董大人在宋廷任……。”趙秉文繼續試探著問道。
“趙大人,董某不過是朝廷的一個小卒罷了,如今身在皇城司,若不然的話,又怎麼會出現在海洲。”董晁麵帶微笑回答道。
趙秉文聽到皇城司三字,心中微微一驚,脫口問道:“董大人所言的皇城司,其統領可是我大金皇太孫完顏璟之師葉青?”
“正是。不過如今葉統領已經不再是皇城司統領了,而是由李橫擔任皇城司統領……。”董晁向趙秉文解釋道。
“那葉青呢?他將被差遣到哪裡?難道……。”趙秉文第一反應就是葉青會不會投金。
畢竟,這幾年也聽說過朝堂之上的一些事情,皇太孫完顏璟跟宋廷皇城司葉青之間的師徒一事兒,更是在金國廣為流傳。
而且據說,自從當年葉青出使過金國一次後,無論是聖上完顏雍,還是由金源郡王晉升為皇太孫的完顏璟,這些年一直都沒有放棄過拉攏葉青此人,可謂是誠意十足。
但這葉青卻是對宋廷忠心耿耿,這些年來,麵對聖上跟皇太孫的極力拉攏,依然是無動於衷。
“這些或許有機會趙大人可以當麵向葉大人請教,因為……。”董晁看著神色動容的趙秉文,笑了下後繼續道:“因為再過不久,葉大人便會前往淮南東路任差遣,到時候趙大人與葉大人可就算是隔河而望的鄰居了,豈不是方便?”
“什麼?葉青他……。”趙秉文大吃一驚,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宋廷不可能不知道葉青一直在被大金拉攏,何況三年前,皇太孫出使宋廷臨安時,可是曾經明目張膽的拉攏過葉青,據說兩人當初還曾經在臨安禦街之上談笑風生,更是一起在一家小酒館裡喝了好半天的酒。
趙秉文同樣很好奇,這個葉青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兒的人才,竟然能夠讓聖上跟皇太孫如此看重,甚至不惜以太師之位待之。
整整三年的時間,金源郡王都已經成了皇太孫,但依然是把太師一職空缺著,甚至就連被聖上看好的劉仲誨,如今也隻能屈居於太子詹事一職。
而對於葉青來說,三年的時間,也足夠他做很多很多的事情,皇城司的情報網絡如今已經被他打造成了,在這個時代堪稱完美的地步。
同樣,如今的皇城司,表麵上依然還是那麼的強盛,即便是李橫接手以後,皇城司依然還是那個讓人忌憚的皇城司。
如此龐大的情報網絡,自然是需要大量的金錢來支撐,僅僅憑靠朝廷的那點錢,顯然是不夠葉青這三年裡,暗中做出那麼多的事情。
不過好在,他如今有一個能夠掙錢的老婆,燕傾城所造出來的水粉,三年來幾乎是風靡整個南宋,這也才使得他能夠放開手腳,不用去想財力的問題。
終於真正的開始出入朝堂的葉青,與王淮一道從皇宮走出來,吏部的差遣文書如今已經在手,至於何時前往任上,也就看他什麼時候動身了。
“辛棄疾老夫為你爭取到了,將會任揚州提刑使,至於揚州知州的人選,那就非是老夫能夠插手的了。不過依照朝堂上的規矩,怕是多半跟你不合之人。”王淮把辛棄疾的文書交給了葉青,雙手背後,終於鬆了一口氣說道。
“多謝王相了,下官也替辛棄疾……。”葉青微笑著向王淮行禮道。
“不必謝我。朝堂早晚是你們年輕人的朝堂,老夫這麼多年在任,始終立誌北伐,但是卻始終無法在朝堂之上更進一步,以至於這麼多年來的誌向,一直隻能存於胸中。辛棄疾雖是歸正人,但朝廷也知他忠心一事兒,但終究是身份以及秉性,讓他在朝堂之上受到同僚排擠。而你葉青,這些年因為有太上皇在背後為你撐腰,所以你才能如此的如魚得水,但若是一旦到了地方任差遣,可就非比在臨安為官了。當年建康一事兒,你也曾參與過,想必也對地方官場多少有了些了解,但老夫卻是還得告訴你,你當年在建康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地方官吏遠非你想的那麼簡單,揚州……終究是後娘養的,朝廷的心思也向來不在此處,到時候對你來說,怕是更加的艱難啊。”王淮踱著步緩緩說道。
“多謝王相提醒,下官定會小心行事。”葉青誠懇的道謝道。
“楊簡在揚州近四年的時間,而朝廷又把北伐之重心放在了利州路等路,所以啊……。”王淮扭頭看著葉青,有些一言難儘的拍了拍葉青的肩膀,道:“好自為之,臨安朝堂之上,老夫能夠照料的,不用你開口老夫都會幫你,但最終還是要看你在揚州能夠經得住下麵那些官吏的刁難了。”
看著王淮上了馬車離去,那背影在葉青看來,有些壯誌未酬的落魄。
一生立誌要北伐,但最終卻是陷入到了朝堂之上的黨爭之中,在爾虞我詐之間蹉跎了歲月,即便是心中依然還保持著抗金北伐之誌,但終究是被時間消磨掉了鬥誌,變成了一頭朝堂之上的老狐狸。
史彌遠最終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位置,那就是戶部尚書一職,而韓侂胄也同樣,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差遣至京西南路任安撫使兼知府,與葉青將要前往的淮南東路,中間隻隔著一個淮南西路。
看著韓侂胄緩緩從馬車上下來,站在一旁等候著自己,葉青微笑著上前:“韓大人升遷京西南路應該高興才是,不知為何卻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葉大人不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韓侂胄不客氣的說道。
三年來,他們三人之間在朝堂之上你爭我奪,頗黎一事兒讓三人因為利益又不得不合作,但朝堂之上,還是因為彼此之間的利益,又不得不時時攻訐著對方。
但即便是如此,最終是誰也沒能奈何的了誰,還是眼睜睜的看著彼此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當然,史彌遠誌不在北伐,也不在軍伍,所以升遷為戶部尚書一事兒,則是更讓韓侂胄看其不起,同時心中也充滿了對朝廷的怨憤。
朝廷任他為戶部尚書,明擺著就是要給史彌遠一個更大的撈錢的機會,這自然是讓韓侂胄憤憤不平,但因為其中又有太上皇之意,他韓侂胄能夠做的,也隻能是臉色鐵青,跟打了敗仗似的。
“一起喝一杯,也算是韓某為葉大人踐行了。”韓侂胄歎口氣問道。
“沒空,太子召見,葉某可不敢推辭。”葉青神色之間故意帶著一絲的顯擺道。
這三年來,因為頗黎一事兒,他跟太子之間的關係滿朝皆知,也正是因為跟太子關係親近,所以才使得通金、投金的風言風語,一直沒能掀起大的風浪,似的禦史、官員的彈劾他的奏章,全部被趙昚給壓了下來。
看著葉青那得意的樣子,韓侂胄不由的哼了一聲,還是不自覺的給葉青添堵道:“那麼就算是韓某多嘴了,不過……韓某倒是要提醒葉大人一句,淮南東路與金人相鄰,葉大人這些年一直都與金人眉來眼去,可千萬彆因為離開臨安後,變得得意忘形,被他人抓住了小辮子。”
“有勞韓大人費心了,對了,說起這事兒葉某還想多問一句,韓大人,京西南路東與淮南西路接壤,西與利州路接壤,韓大人這次任差遣到京西南路,不會是又看上了虞允文在利州路的功勞了吧?若是韓大人一直喜歡搶彆人的功勞,哪裡有功便前往哪裡任差遣,不知道韓大人下一步打算去哪裡?”
葉青同樣是給喜歡搶奪他人功勞的韓侂胄添堵道,當然,這其中也有提醒他吃相彆太難看了,不然朝堂之上,史彌遠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彈劾他的奏章,也絕不會自己的少了。
“葉大人這是嫉妒嗎?”韓侂胄哼了一聲,懶得再理會葉青,轉身便再次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