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金樓門前繁華依舊,熱鬨非凡,人來人往的景象,說明著在臨安城內,這裡便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與門前的熱鬨喧囂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湧金樓內,最為奢侈的廂間內,平日裡就如同那門前的熱鬨喧囂一樣,此時更應是鶯歌曼舞、琴瑟悅耳,豪放不羈的詩詞歌賦聲,以及溫柔婀娜的身段飛來舞去之際。
但今日卻是顯得格外的冷清,不論是掌櫃的、老鴇子,沒有人不認識曾經在這裡被人差些刺殺的葉青,自然,也沒有人不認識那每每來此,都是前簇後擁的史彌遠。
但他們顯然都沒有想到,葉青跟史彌遠,這兩個據說爭鬥的你死我活的對頭,竟然會在今日同坐一輛馬車,光臨他們湧金樓。
這讓掌櫃的跟老鴇子等人,不由得給他們這剛剛消停了不久的湧金樓又捏了一把汗,深怕樓上的兩位大人一眼不合,餘威再次殃及到他們這湧金樓。
豪奢的房間裡,葉青與史彌遠相對而坐,兩人臉上原本在進入湧金樓裡時的笑容,在踏入這間廂間時,便已經消失的是無影無蹤。
趙才卿匆匆送來了茶水,溫婉拿出湧金樓珍藏多年的好酒,打開放在了桌麵上,而後兩女互望一眼,便默默走出了這間她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間。
一個人倒酒,一個人倒茶,兩人給彼此跟前的杯中都倒滿,而後再次望向彼此。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葉青做過蠟燭,做過香皂,甚至是連步槍他都可以做出來,但如今,若想做出趙構想要的兩尺見方,甚至是更大的頗黎來,卻是難倒了葉青。
他本以為頗黎的應該是很好做,但卻沒有想到,做出碎片頗黎是很好做,但若想要做出如同後世一樣光滑平整的平板頗黎,如今對他來說,卻是太難了。
而史彌遠所做的則是更不如他,所做的頗黎彆說是向他做的那般,還能夠在近乎透明的情況下,能夠看穿對麵,也有著足夠的硬度。
史彌遠差人所做的頗黎,哪怕是剛剛做好,還不等拿到手裡,在冷卻之後就會立刻自動的碎成更碎的碎片,更彆提能不能遮風擋雨了。
所以相比較下來,葉青所做的頗黎,已經具備了頗黎的條件,隻是受限於硬件設備的落後,讓他一時之間,無法琢磨出能夠壓出平整的大塊兒頗黎的辦法而已。
“看葉大人的意思,還是不相信史某當初所說的話了?”史彌遠端起酒杯一飲而儘,對麵的葉青則是無動於衷。
“當然不相信,若是能夠撿來這頗黎製法,我還真想請史大人也幫我再撿一份兒,如何?”葉青嘴角微微上翹,看了一眼眼前的酒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
史彌遠打量著湧金樓裡最大最豪奢的房間,重重的歎了口氣後,道:“我與葉兄初次相見時,好像也是在這個房間吧?當初還是湯相的孫子湯鶴溪,把你我邀請到了這裡,可惜啊……如今湯鶴溪死了,湯家也倒了,而你我從最初的相識,也變成了現在這般境地。”
“所以呢,史兄說起這些,總不會是真想跟葉某摒棄前嫌,而後合作吧?”葉青笑著問道。
“不合作也可以,隻是還想請葉兄能不能把那兩個羅馬人借我用幾天?”史彌遠不抱希望的問道。
自從跟隨著李橫前往泉州返回路上的羅馬人死了後,臨安城內的兩個羅馬人,便被交給了葉青安置,這也是如今,史彌遠一直懊悔的地方。
他曾經在皇宮趙構那裡見過葉青所做的頗黎,比起他所做的頗黎來,自然是要好了不少,甚至是比都沒法兒比。
雖然趙構對於葉青所做的也不滿意,但這並不影響史彌遠判斷,葉青之所以能夠把頗黎做的比他好,是因為得到了那兩個羅馬人的指點。
“怎麼?做不出頗黎來,打算再殺兩個羅馬人泄憤?”葉青諷刺著史彌遠道。
史彌遠不為所動,麵色平靜的看著葉青,手裡轉動著剛剛喝完的酒杯,深吸一口氣道:“葉統領,羅馬人的死,我不相信你一點兒消息都不知道。羅馬人是怎麼死的,你我心裡都很清楚。所以,葉統領可以想一下,若是我史彌遠哪天喝醉了,或者是一不小心把羅馬人之死的事情說漏了嘴,想必葉統領應該能夠猜測到自己身上的壓力吧?”
“不覺得有壓力,人是死在了慶元府,而且還有你的人跟著……。”
“但李橫卻是皇城司的人,當初還是你葉青的好兄弟。”史彌遠打斷葉青的話語,繼續道:“彆忘了,皇城司在你剛剛回到臨安時,就因為範念徳一事兒而鬨的你在朝堂之上被攻訐、彈劾。如今若是羅馬人的死,也被人們知曉,是死在了你們皇城司的手裡,葉統領,想沒有想過後果,想沒有想過太上皇若是知曉了其中的內情,又會如何看待你跟你的皇城司呢?”
“簡單,誰做的誰去承擔就是了。李橫跟你走的近,這也是人儘皆知的事情,不管你是拉攏利用他,還是想要借機消弱我在皇城司的人脈,你都達到了目的,就是連太上皇升遷他為副統領時,想必也已經想到了,李橫在升遷為副統領後,必然是要被有心人拉攏、利用的。到時候,到底你我誰不好過,恐怕還很難說吧?畢竟……皇城司是太上皇親自掌著的,皇城司副統領的主意你都敢打,結黨營私的帽子,我看也隻有你史彌遠戴著是最合適不過了。”葉青主動給史彌遠原本在手中把玩的酒杯,因為葉青的話語而停下後,緩緩的給倒上了酒。
“你以為這話太上皇會相信?”史彌遠神色之間閃過一絲愕然,而後又輕笑著問道。
“或許因為李橫一個人而不會相信,但若是人多了,說不準太上皇就會相信,甚至還會讓皇城司暗中調查一番也說不準不是?”葉青這才笑著端起了酒杯,一邊慢慢品著杯中酒,一邊埋怨著不在房間內的溫婉,有這麼好的酒不知道早點兒拿過來。
“葉大人你什麼意思?”史彌遠從開始到現在,對於葉青的稱呼一直在變換著。
麵對史彌遠眼眸中的寒光,跟變得有些冰冷嚴厲的神色,葉青從容的放下酒杯,緩緩開口道:“史大人若是不明白,我大可以替你說的詳儘一些。”
“還請葉統領賜教。”史彌遠從牙縫中蹦出來幾個字道。
“這次陪同羅馬人前往泉州的戶部侍郎莫澤、市舶司提舉聶子述,是你史大人的心腹吧?”葉青給自己斟滿了酒,再次品了一口,看著靜靜不說話的史彌遠繼續緩緩道:“臨安府主簿薛極,一個月有二十天都會前往史大人當天所在的地方見史大人您。將作監少監趙述……哦,不對,他已經被李立方代替了,隻是不知道身為吏部侍郎的史大人,下一步打算安插他去哪個衙門?”
“你還知道什麼?”史彌遠的神情徹底寒了下來,就連語氣也開始帶著一絲的憤怒。
“揚州通判梁成大、鎮江通判胡榘、監察禦史李知孝,總共七人,都是你史大人的心腹吧?揚州、鎮江,市舶司要前往北地,必然要與他們搞好關係,所以你為了省事兒,乾脆放上自己人,如此一來,市舶司不管是北上還是南下入海,都是一路暢通,因為這一路上全都是你們的人,根本用不著上下打點,這些年想來史大人你應該是沒少賺錢,也應該沒少把好東西,朝廷明令禁止的東西往北地送吧?”葉青毫不在意史彌遠那越來越鋒利的目光,從容淡然的一邊喝酒一邊侃侃而談道。
但葉青也不得不佩服史彌遠,其實剛剛上述的七個人,葉青如今能夠拿住跟史彌遠有關的,隻有那市舶司提舉聶子述,戶部侍郎莫澤兩人,至於其他人,葉青手裡如今甚至都沒有足夠的證據,能夠證明他們跟史彌遠走的極近,關係極為密切。
至於那臨安府主簿薛極,若不是臨安知府蕭振跟他說起,他到現在為止,也不會知道,薛極竟然一個月裡有長達二十多天的時間,要跟史彌遠見麵,溝通。
當然,由此也能判斷出,史彌遠手裡這大名鼎鼎的四木三凶之間,有著嚴格的責任劃分,而且還是練成了一條線,成體係的在維持著幫助史彌遠攬財。
揚州、鎮江兩通判,足以讓這兩個地麵的官員,不會去乾涉市舶司的船隻,戶部自是不用說,顯然就是史彌遠的錢袋子,至於如何從戶部裡麵賺錢,葉青一時之間也想象不到,但戶部在這攬財鏈中,必然是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至於臨安府主簿,極有可能便是他們私下裡的賬房先生,而將作監少監,又可以打著皇家的旗幟,讓地方的官員,在不懼通判的時候,可以以皇家的身份避過地方官員、衙門的盤查。
至於那監察禦史李知孝,顯然就是用來扣留、通氣、報告給史彌遠一些朝堂之上對他們不利奏章的消息來源處,如此一來,下麵有通判為他們奔走,上麵有監察禦史為他們遮擋朝堂跟皇家的視線,市舶司賺起錢來,自然是輕鬆加愉悅,想怎麼賺錢就怎麼賺錢了。
史彌遠目光冰冷,帶著一絲殺氣的緊緊盯著不緊不慢、悠然自在喝酒的葉青,突然之間笑出了聲:“葉少卿的想象力可是真豐富啊,雖然史某身為吏部侍郎,但葉少卿所言的幾人之中,有好幾個史某都沒什麼印象,竟然都能夠讓葉大人給編造的如此逼真。”
(ps:聲明一下,之前文中提到的史彌遠是戶部侍郎,是我搞亂了,不好意思,懶得改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