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簡單的酒菜上齊,頗有雅致跟豪放並重,卻有些不倫不類的房間裡,就剩下了葉青跟乞石烈誌寧二人。
二人也沒有過多的言語客套,無聲的各自倒酒吃菜,中間哪怕是連一句話都沒有,過於安靜的房間內,讓兩人徹底的把食不語這句話發揮到了極致。
隨著二人放下手中的筷子,再次望向對方時,乞石烈誌寧的眼神裡,則是多了一絲的凝重。
而葉青的眼中,同樣是在多了一絲的凝重後,臉上也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老夫給你講個故事如何?”乞石烈誌寧對著葉青淡淡說道。
“石大人難不成還會說書?那在下真是三生有幸、洗耳恭聽就是了。”葉青一邊給乞石烈誌寧倒茶,一邊說道。
乞石烈誌寧隻是微微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葉青這話到底是誇他還是損他,總之,在他的想法中,能夠跟宋人動手的話,就儘量彆說話,因為嘴皮子上的功夫,金人完全不是宋人的對手。
“想必你也知道一些老夫過往的事情吧?”乞石烈誌寧想了下後問道。
“知道一些。”葉青端起茶杯說道。
乞石烈誌寧本是上一任金國皇帝完顏亮的心腹之臣,隨著完顏亮在揚州兵變被殺後,乞石烈誌寧還曾聯合禦史大夫安彥敬,準備攻打即將即位的完顏雍。
而完顏雍在即位之後,最初並為想著用武力征服他們,則是派了使者跟乞石烈誌寧談判,希望他們能夠歸順。
但乞石烈誌寧這個貨倒還是真有幾根硬骨頭,完全不給完顏雍派來的使者說話的機會,於是完顏雍派過來的九個使者,四對半都被乞石烈誌寧跟安彥敬二話不說就給殺了。
於是完顏雍這才開始用武力解決問題,最終因為對乞石烈誌寧跟安彥敬的賞識,非但沒有怪罪二人,還讓乞石烈誌寧如今坐上了金國尚書左丞的位置。
而安彥敬原本名為安彥恭,在投降完顏雍後,因為與當今太子完顏允恭名相同,所以才改名為安彥敬。
即便是那戶部尚書張玄素,同樣也並不是完顏雍的心腹之臣,在完顏亮為帝時,也沒少彈劾完顏雍,但依然是被完顏雍,不計前嫌的任命為了戶部尚書。
也是因為完顏雍的寬宏大量,使得金國在完顏亮兵變被殺後,朝局在瞬間就被即位後的完顏雍緊緊的控製在了手裡,並未使得金國出現太大的動蕩,給予他國可趁之機。
所以即便是葉青,也不得不承認,宋廷的皇帝跟如今的金國皇帝比起來,好像還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感覺。
何況,人家金國皇帝完顏雍,還有著一個小堯舜的稱號。
就是連朱熹,都曾經說過:“他能尊行堯舜之道,要做大堯舜也由他。”
“他豈變夷狄之風?恐隻是天資高,偶合仁政耳!”
當然,葉青也不清楚,朱熹到底說沒說過這樣的話,畢竟,金史當中的記載,也存在著美化的私心,誰知道真相會不會是利用後來朱熹那天下皆知的名字,來愚弄百姓呢?
“所以石大人的意思是……想告訴我,貴國皇帝的英明神武、寬宏大量,比起我宋國的皇帝……其實我宋國聖上也挺仁孝的不是?”葉青摸著鼻子,有些尷尬的說道。
這種比對,就像是人家提起自己的家長時,神情上充滿了傲嬌跟得意,而自己提起自己的家長時……唉,唯有一聲歎息一樣。
這種以兩國的皇帝來做比較,做攀比的事情,明顯是宋人要吃虧的太多了。
乞石烈誌寧超乎葉青想象的,並沒有嘲笑趙構以及葉青的意思,而是笑著搖了搖頭後說道:“我大金皇帝自是非趙構以及趙昚所能比擬,不過這些並不是重點。”
“說了半天,這些都不是重點,那你拿出來還不是為了顯擺?”葉青沒好氣的說道。
乞石烈誌寧今日對葉青是極為的容忍,依然是沒有反駁,而是繼續說道:“我大金皇後與陛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五歲之時便已經定下了親事……。”
昭德皇後烏林答氏,與完顏雍五歲定親,而後生下了兩個皇子,而其中一位趙王完顏孰輦早夭,另外一位完顏允恭,據說身體也不怎麼樣兒,一直是體弱多病,據說前幾日剛剛從上京會寧府回到了燕京。
而乞石烈誌寧並沒有停下來,則是繼續不管葉青聽與不聽,說著一些葉青完全不了解的事情。
“皇後明知完顏亮的心思是貪圖她的美色,但又不能不去,因為她若是不與陛下同赴燕京,那麼必然會為陛下招來殺身之禍,即便是皇後想要身死濟南,都會引來完顏亮的懷疑。所以皇後便與陛下一同前往濟南,而陛下也知皇後求死之心,便一路上嚴加防範,但奈何,在快要到達燕京時,皇後還是趁著守衛不備自縊而亡。”乞石烈誌寧看著葉青漸漸失去笑意的臉龐,聲音有些沉重的說道。
“但即便是這樣,完顏亮依然懷疑是陛下教唆皇後自殺,而後便把陛下差遣到了西京留守……。”乞石烈誌寧繼續說道。
“所以貴國的上一任皇帝死於兵變,就有可能是陛下所為了?但不知道石大人告訴我這些是何意?為貴國皇帝與皇後的愛情而感到惋惜,還是說……?”
“自陛下登基後,便發誓不再立後。陛下與皇後隻育有兩個皇子,趙王早逝、太子身體孱弱多病,若是再出現意外,陛下怕是會更傷心,會覺得對不起泉下有知的皇後。”乞石烈誌寧說道。
“但不知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這些都是貴國國事才對不是?”葉青手指開始不自覺的敲著桌麵。
乞石烈誌寧的視線,也從葉青的臉上轉移到了那敲擊不斷的手指上,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後,沉聲道:“明人不說暗話,當初我大金送給趙構的好幾份禮物,都莫名的在半路被殺,忠廟鎮五百人一夜之間全部被殲,即便是老夫親自率領著好幾份禮物想要送給趙構,在嘉興也一夜之間莫名失蹤。這兩件事兒,葉大人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巧了,還真知道一些,但就是沒有查出來是誰乾的來。不過石大人可以放心,等我查出來了,定然是要給貴國一個交代的。哦,我說的是嘉興之事兒,至於您剛才說的忠廟鎮五百人被殺一事兒……要不您再等等,等我宋廷收複失地之後,等我有了權力之後再幫你查如何?”葉青的食指繼續敲擊著桌麵,腦海裡一個名字已經是呼之欲出。
那就是湯思退!
能夠知道自己前往北地的人很多,但知道自己到底乾什麼的,根本就沒有。
但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湯思退可是趙構那時候的心腹近臣,即便是不知情此事兒,但浸淫朝堂多年,又在趙構身邊多年,他不可能猜不出來,自己北上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兒的。
所以……乞石烈誌寧,很有可能是從湯思退那裡得知,不論是忠廟鎮,還是嘉興府一事兒,都是自己所為的。
而且最為重要的一點兒是,金人第一次想要送趙宋宗室過江到臨安時,可並不是像第二次那般小心謹慎、低調了很多,那可是就差嚷嚷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所以自己在那個時候莫名北上,哪怕是在揚州鬨出了那麼大的動靜,恐怕也難以掩人耳目,讓有心人相信,發生在淮河以北忠廟鎮的,五百金人一夜之間被殺的事情,會跟自己真的沒有一點兒關係吧?
“葉大人有心了,老夫已經知道是誰乾的了,不過……。”乞石烈誌寧的視線望向葉青的臉龐,餘光則是一直觀察著葉青放在桌麵敲擊不斷的手指,當自己說到不過時,他能夠感覺到,這個葉青還真是另類的很。
彆人在這個時候,大部分的反應都會是手指上的動作略作停頓,但眼前的葉青,卻是在聽到不過時,則不自覺的加快了手指的動作。
“不過老夫已經不打算追究了,人死不能複生,五百條人命固然重要,但戰場之上哪有不死人之理?”乞石烈誌寧看著葉青一點兒沒變的表情,繼續道:“對了,葉大人打算什麼時候啟程前往武州?”
看著乞石烈誌寧臉上的從容不迫的笑容,葉青重重的敲了下桌麵,而後收回手道:“那就看石大人有多信任在下了,在下是時刻準備著聽從差遣。”
“半個月的時間可夠葉大人準備?”乞石烈誌寧問道。
“這麼看來,石大人是鐵了心要留在下的性命了?”葉青眸中閃過一抹冷光道。
“葉大人過濾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葉大人即然已經有過一次的全身而退,想必這一次應該也能夠做到全身而退吧?”乞石烈誌寧說道。
“我這一趟金國行,不會連貴國皇帝的麵都見不到吧?”葉青問道。
“那就看葉大人的誠意了。”乞石烈誌寧帶著微笑道:“老夫剛才已經說了,當今太子體弱多病,陛下與皇後情深意重,這麼多年來,從未想過再立後,足以想見陛下對皇後的深情與思念。若是萬一太子有個不測,大金國的江山社稷總要有個人來繼位不是?”
如同打啞謎一樣的話語,讓葉青不得不認真起來,不過心裡頭還是先罵了一句:媽的,怎麼到哪兒,都逃脫不了被人利用的命運呢!真特麼的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