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虞允文忙的跟狗一樣,就差把舌頭伸出來喘氣了。
留無言、彭器,特彆是彭器,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身為通判,有著可直接稟奏聖上的權利,所以這幾日來,虞允文跟葉青的交涉倒是不多,跟彭器打交道倒是越來越多。
而葉青因為崇國公趙師淳的誠意邀請,從那天躺在崇國公府療傷開始,就沒有再回到揚州城的驛所,而是一直就住在了崇國公府內養傷。
那日葉青如同殺神下凡、滿身鮮血的霸氣形象,徹底從心底征服了崇國公趙師淳,這幾日趙師淳對葉青簡直是恩寵有加,每日必定會來國公府,單獨給葉青準備的庭院裡探視。
言語之間對於葉青頗為崇拜,用趙師淳的話說,特彆是看著葉青硬抗趙師雄兩拳,而後撕開自己的上衣時,讓崇國公在心頭大聲高呼:好男兒該當如此鐵血才對。
所以時不時看著臉色還有些蒼白的,坐在院裡的葉青,趙師淳便會旁敲側擊的向其請教,怎麼能夠練出這麼一身如同岩石般的肌肉跟身手。
兩人歲數相差不大,除了一見麵時,趙師淳可以拿出那國公該有的穩重姿態後,這些時日就如同一個同齡人一樣,早把他國公的身份拋到了一邊。
何況葉青乃是皇城司副統領,今日在揚州立下此功,回到臨安後,不出所料的話,皇城司統領的位置不敢說是十拿九穩,但最起碼比另外一位副統領林光巢,就顯得頗有競爭力了。
一邊喝著茶,一邊靠在軟綿綿如同雲團的靠墊上,使得後背再次開始發癢愈合的傷口,不至於再次開裂,一臉笑意的看著崇國公,做了不到二十個俯臥撐之後,一雙胳膊就開始顫抖,臉紅脖子粗的翹著屁股雙手撐在地麵,如同一隻大口喘氣的蛤蟆一樣。
“崇國公,我覺得您還是算了吧,這玩意兒很枯燥乏味的。”葉青悠然的端起茶杯喝著茶,淡淡的說道。
“不行了,太累了,胳膊沒勁了,腰疼。”聽完葉青的話語,雙手一軟,一下子趴在地麵鋪的毯子上,喘著粗氣說道:“你不會天天就這麼強健身體吧?”
“對啊,基本上就是這樣,要是有時間的話,每天再跑上半個時辰,基本上半年之後,整個人就變的更有精氣神了。”葉青很認真的說著,但趴在地上的崇國公卻是不怎麼相信。
剛剛從毯子上站起來在葉青旁邊坐下,就看見下人帶著虞允文出現在了庭院裡,雖然前兩天又下過一場小雨,天天也變得更涼了一些,但虞允文反而是頭冒熱氣,額頭冒汗的走了過來。
“下官虞允文……。”
“免了,不必行禮了,虞少卿請坐。”接過丫鬟手裡的濕帕,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後,自然而然的那股穩重之風,又出現在了趙師淳的身上。
長相雖然說不上是英俊瀟灑、豐神如玉,但一身錦衣華袍,以及氣度不凡的談吐舉止,還是讓趙師淳看起來,頗有國公與君子風範。
“下官此次前來,是想跟葉統領商量一些事情。若是有打擾國公之處,還望國公見諒。”虞允文依言坐下後,再次客氣的對趙師淳說道。
雖說那天也算是他幫了趙師淳,兩人之家也頗為熟悉了,但虞允文顯然就比葉青要自覺的多了,在趙師淳跟前則是始終謹守著臣子之道。
“那我方便留在此嗎,要不我先回避下?”崇國公一邊說,一邊就要起身。
虞允文急忙攔阻,直言也並沒有什麼大事兒,隻是當日一些善後的事宜,想要聽聽葉青的意見,若是崇國公也能夠給出一些建議,自然是更好不過了。
“五河軍根據你手下武判的稟奏,當時在觀音山並沒有費多少力氣,就攔住了五河軍統製韓誠所率領的五河軍。但根據韓誠所言,他們被調往觀音山時,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而且他那同在五河軍兒子韓侂胄,當時就質疑過趙師雄調兵的目的,隻是韓誠認為安撫使調兵,必然有其道理,所以才出兵的。這件事兒,你怎麼看?”虞允文一邊跟葉青說著五河軍的事情,眼神卻是有意無意的瞄了好幾次旁邊的崇國公。
“還能怎麼看,坐著看唄。”葉青淡淡的說道。
但聽到韓侂胄三字時,還是不由自主的一驚,想不到自己離另外一個,在史上頗為爭議的南宋權相韓侂胄,竟然是如此的近。
崇國公趙師淳含蓄的笑了下,不問自答道:“以我看,韓統製的話應該可以信服,若是他所率領的五河軍真出了問題,皇城司即便是不會第一時間知道,通判彭器也會第一時間知道的。所以此事兒虞少卿大可不必憂慮。”
虞允文默默的點了點頭,顯然是認同趙師淳的話,但想了下還是繼續說道:“但被悄悄調入城內的兩千兵卒,韓統製希望能夠全權交給他們,而後由樞密院來人處理,讓我不要再過問此事兒。下官以為,當日不管他們知情還是不知情,率領那兩千人的正將、部將、隊官,都該按我大宋律法治罪才是,可韓統製認為大理寺還是不要插手為好,應該一並交給樞密院來處置。此事兒下官以為不妥,畢竟當日崇國公受……。”
“我現在人還不是好好的坐在這裡嗎?既然過去了,人沒事兒,就按韓統製的要求辦吧,我覺得這樣倒算是顧全大局了。”趙師淳大度的給五河軍兵卒開脫道。
一直默不作聲的葉青,卻從兩人的對話裡聽出了一點兒門道。
虞允文這個耿直貨,竟然也懂得官場人情世故了,來國公府這一趟,看似要跟自己商議,但明顯是來征求崇國公的意見,自己隻不過是他的一個幌子而已。
“好,那就多謝崇國公了。”虞允文起身行禮,而後又坐了下來。
虞允文跟趙師淳看著葉青那咕嚕嚕,在兩人身上打轉的玩味兒眼神,虞允文皺了皺眉頭,趙師淳同樣是一臉不解,不知道葉青這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
“怎麼,你身為皇城司副統領,不會連淮南東路各屯駐大軍統製的背景都不了解吧?”趙師淳看著葉青笑問道。
葉青真想說,他比在坐的二位都清楚韓侂胄是什麼人,可他對於韓侂胄的父親韓誠,乃至韓侂胄的家世背景,自然是一點兒也不了解了。
虞允文跟趙師淳對視而笑,看葉青有些茫然的神色,顯然是真不知道五河軍統製韓誠,到底是何人也。
於是虞允文隻好解釋道:“五河軍統製韓誠,也算是皇親國戚了,說到底,跟崇國公還是親戚呢。”
“什麼意思?”葉青轉頭望向笑而不語的趙師淳,腦海裡卻在琢磨,難道曆史上有名的權臣韓侂胄,還是一個背景極為複雜的官二代?
“其實也很簡單,五河軍統製韓誠之妻,乃是皇奶奶的妹妹,而韓誠之子韓侂胄,前些時日,也是剛剛與皇奶奶一族的侄女訂了親,就是這麼一層關係。”崇國公笑著給葉青解釋道。
在他看來,葉青初晉升皇城司副統領不久,不知道皇家的一些事情也是頗為正常的,所以也沒有深究,葉青為何會對該是官場都知曉的事情,卻是一無所知。
葉青聽完趙師淳所言後,喃喃念著原來如此的點點頭,心裡不由想著,也不知道跟太上皇做一旦挑到底是什麼感覺,而後跟虞允文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
三人繼續在國公府內坐了一會兒後,葉青便提議想要前往揚州城轉轉,畢竟等傷再好一些後,他就要回臨安了,彆到時候太上皇問起揚州的風土人情,自己隻能給太上皇恢複一個亂糟糟的情形,而惹得太上皇他老人家不快。
在虞允文的邀請下,趙師淳以一會兒還有要事兒為由推脫了,讓葉青跟虞允文兩人去揚州城轉轉。
出了國公府之後,虞允文跟葉青則是互望著又長歎了一口氣,而後由虞允文開口道:“要不要去看看趙師雄?還是說直接找個酒館喝兩盅?”
“看他做什麼,死人有什麼好看的。”葉青鑽進馬車,直接拿過虞允文的靠墊,跟他自己的靠墊放在了一起說道。
“誰告訴你趙師雄就是死人了?我大宋朝以文治國,還沒有聽說過朝廷處死哪個文官的先例。”無語的看著葉青拿走了他的靠墊,隻好備考堅硬的車廂板說道。
“那……。”葉青轉念一想,才想起大宋朝隻殺武將、不斬文臣的傳統:“那要不先去看看?你覺得朝廷會如何處置他?罷免、流放?還是什麼?”
“按照我在大理寺這幾年的經驗,恐怕會被放在臨安哪個道館內,監管起來,流放還是罷免,朝廷都不太放心,估計是擔心他們會有黨羽,擔心哪天會野心複燃吧。”
“真是有毛病,要我就直接給他哢嚓了,這可是造反啊。”葉青不滿的說道。
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裡,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身體保持不動,以免引起背上的傷口因為摩擦而難受,掀起馬車的車簾,看著外麵來來往往的行人,葉青突然問道:“正所謂斬草除根,你我跟趙師雄之間的仇已經結下了,放過他恐怕會後患無窮。”
“趙虎已死,其他人都會被押送回臨安,而且如今都在留無言跟彭器的監管下,李習之應該不會有大事兒,蒲家跟史家在後麵做後盾,何況上頭也沒有想著動他,畢竟一動他,很有可能意味著大量的錢財流失。不過趙師雄的家底兒,這幾天借著審案的機會我翻了翻,他跟觀音山雖然關係密切,但倒也算是正常,至於其他人嘛……。”虞允文意有所指道:“好像在臨安並沒有什麼太大背景的,三教九流就說不好了。”
“那也得小心啊,朝廷願意朝堂之上一直上演這樣的文武都,或者是官員勾心鬥角的戲碼。層次低點兒的像你我跟趙師雄,層次高點兒的,湯思退跟史浩,這些都是朝廷願意看到的,就像我一直在想,史浩都告老還鄉了,為何朝廷不讓他離開臨安,反而還一直在臨安晃悠,上頭那位還時不時的賜個恩典,留在宮裡吃個飯。”葉青喃喃說道,而後拒絕了前去看望趙師雄,落儘下石沒意思,斬草除根不留後患才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