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叨叨的念叨完趙構之後,剛剛端起茶杯喝口茶水,門口便想起了虞允文的聲音。
整個驛所在揚州地頭的官員離開後,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孤家寡人。
接風酒宴進行不到一半,葉青便已經退了出來,而後便在房間裡喝茶了,如今看到臉上隱約帶著一些紅光的魁梧漢子,虞允文走了進來,葉青端起茶杯示意道:“過來喝杯茶,解解酒?”
虞允文也不客氣,笑了笑在葉青旁邊坐下,歎道:“還是你葉大人厲害啊,完全可以不用看官場上那些人的臉色,不用照顧那些人的感受,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溜就溜,不像我,即便是不喜歡,也得應酬完了之後才能離開啊。”
“這話說的,好像我多輕巧似的,酒宴上都是給我臉色看的,我難道還要繼續做著讓他們奚落我,給我臉色看啊。”葉青親自給虞允文倒了杯茶說道。
虞允文道過謝,端起茶杯聞了聞,誇讚了一句好茶後說道:“這倒也是,哪個衙門口都有自己難念的經,隻是不知道過了今日,葉大人是不是還能夠像今日一樣,依然不給他們麵子。”
“說不好,我這人極好收買,說不準哪天就被他們策反了。不像你,這淮南東路的大部分地方都是你虞允文大人從金人手裡奪回來的,所以揚州地頭的官員,對你熱情也是應該的,我該羨慕你才對,你怎麼還反而扭過來羨慕我了?”葉青自顧自的喝茶,想通了其中的環節之後,他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自己都要儘最大能力幫助虞允文,坐上這淮南東路安撫使的位置。
“那就先說正事兒如何?”虞允文放下茶杯,正色道。
“好,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吩咐便是。”葉青也收起了剛才的懶散與隨和,正經道。
“先借我二十人,我北上之時,隻有大理寺幾個吏員陪我來此,為以防不測,所以還希望能夠從葉大人這裡借一些人手,免得這些時日用人之時,手上無人可用。”虞允文也不客氣,直接了當的說道。
“好,沒問題。二十人夠不夠,不夠的話五十人,一百人都不成問題。”葉青神情正色道。
虞允文倒是一愣,他料想葉青應該不會拒絕自己向他借人,畢竟他知道的,葉青手裡也有朝廷給的,協助自己辦差的旨意,但沒想到葉青竟然是如此痛快,連多餘的一句話都不問,直接就給人了。
“既然葉大人如此大方,我也就不客氣了,一百人吧。”話還沒有說完,虞允文就對自己的出爾反爾行徑,逗的先笑出了聲。
“沒問題,保證直接聽命於你,你什麼時候要?”一塊令牌被葉青從懷裡掏出,直接推給了虞允文。
“越快越好。”虞允文接過令牌,想了下突然問道:“葉大人,恕在下冒昧,剛才在酒宴上,我可是聽他們無意之間談起,你手裡如今隻有百十號人,你若是今日都給了我,那你該怎麼辦?雖然皇城司為皇室辦差,但揚州一事兒你心裡應該也有數……。”
虞允文頓了下,然後還是直接說道:“想必你心裡也有數,葉大人你協助我辦差、查案的首要之人,便是揚州知府兼安撫使的趙師雄,他如今依然掌管淮南東路軍務,各屯駐大軍他都可以調遣,你我在揚州並非是安全無虞,若是這一百人……。”
“還以為虞大人不會管他人死活呢,既然虞大人如此肝膽相照,那我也就直說了吧,若是緊要關頭,虞大人想要千人規模的禁卒,我葉青都能夠為虞大人保障,這樣說,你總可以放心了吧?”葉青笑了笑說道。
當初一進揚州,趙師雄就派彭器來請自己赴宴,雖然隻是兩人的初步試探,根本談不上什麼排場,但葉青依然還是感覺到了當中的危機,所以還未離開揚州時,便已經通過王倫奏稟趙構,允許皇城司千人出臨安,秘密來到揚州了。
而今兩人的形勢,也確實如虞允文所言,較為危險。
趙師雄乃是揚州知府,又兼掌軍務的安撫使,若是趙師雄發狠心,或者是有其他異動,如造反或是投靠金人,那麼自己跟虞允文確實是首當其衝的,會被趙師雄直接給宰了的。
虞允文即便是再耿直,也能從葉青的話語中聽出來,皇城司顯然在揚州還有千人之眾隱藏著,顯然這一次,朝廷是下了狠心,真要把這淮南東路整頓一番了。
於是豎起大拇指佩服道:“高,葉大人有先見之明,在下佩服。”
“我反正是給你打下手的,需要什麼你直接吩咐就是,一會兒你就可以把人帶走,關於泗州沈法的一些東西,到時候你一並帶走,至於沈法,你什麼時候想要,我什麼時候讓他們從泗州給你帶過來。”葉青收下了虞允文的讚美,而後繼續正色說道。
“不著急,沈法好辦,問題還是揚州這頭雄獅,隻有拿下了他,才算是能夠辦成差事兒,若是拿不下,即便是葉大人拿下十個沈法也是沒有多大用處。”虞允文提及趙師雄,眉頭便緊皺到了一起。
“行,你先慢慢愁著,我還得出去一趟。給人打下手這活兒也不好乾,光陪著你喝茶,顯然是無法幫助到虞大人。”葉青喝完最後一口茶,然後起身說道。
虞允文愣了一下,放下杯子也站起來恍然道:“原來你一直是在等我?”
“對啊,虞大人也知道趙師雄手握軍權,咱們在揚州就是深入虎穴、如履薄冰,要是你在揚州有個什麼閃失,我可就也跟著倒黴了。”走到門口後,望了望漆黑的夜色,看了看四下無人,葉青直說道:“趙師雄得防著,李習之也不得不防,這話不知道虞大人可明白?”
虞允文沉吟了一下,而後雙目清澈的望著葉青道:“明白、也不明白。”
“身兼朝廷重任,跟我這兒裝糊塗?”葉青道。
“安撫使一事兒?”虞允文沉吟道。
“不錯,李習之怕是有意,今日從碼頭接你,拉我上他的車便是此事兒。讓我袖手旁觀揚州的一切,但……當初在臨安我跟虞允文大人有約在先,還想著日後有機會一同抗金,所以便沒有答應他。”葉青走到潑李三趕來的馬車跟前,看著身後的虞允文說道。
“這麼說來,你我處境更是艱險啊,前有趙師雄要查,後有李習之要防,但若是我無意安撫使的位置,李習之豈不是就……。”
“隻是你的想法而已,朝廷的意思呢?朝廷派遣你來,你不會就真的以為,隻是單純的查案、辦案吧?何況,即便是你無意,人家心裡未必會如此想,或許在他們看來,隻有死人才不會對他們構成威脅。你是誰?揚州當初可是你打下來的,一等功臣啊,就算是朝廷也無意你任安撫使一職,恐怕李習之跟他身後的人,也依然會把你當成絆腳石、攔路虎的。”葉青坐上了馬車,掀開門簾對若有所思的虞允文說道。
而後隻見虞允文突然對著車簾裡的葉青行禮,誠懇的說道:“葉大人一番話讓虞某受教了,正所謂虎無傷人意、人有殺虎心。多謝葉大人提醒。”
“臨安城的初衷不變,但你已經欠我一頓花酒了。”葉青見虞允文明了,也笑了下說道。
“斜風細雨樓,最好的姑娘跟最好的酒?哈哈……沒問題。”虞允文經葉青這麼一提,才想起當日他跟葉青之間,不是賭約的賭約。
看著葉青的馬車離去後,虞允文竟然是心裡感到一陣莫名的舒暢,相比起跟他官場人物打交道,這個葉青倒是十分和他的胃口。
第一次見麵時,就敢得罪刑部,而且在自己點明了洪遵身後有人後,他依然是毫無懼色,最後非但沒有丟官,反而還被朝廷重用,早自己一步先到了這淮南東路的治所揚州。
顯然,葉青受朝廷重視,隻是無奈皇城司的權限所限,不能隻手斷揚州,加上朝廷想要揚州軍政分開,選一個合適的安撫使,那麼自己這個大理寺的少卿,就是最為合適的人選了。
坐在馬車裡,按照當初王倫給的地址,顛簸在一條泥濘的小巷裡,馬車前的兩個燈籠如同鬼火一般,也無法讓這一條破舊、蕭索的小巷顯得明亮起來。
泥水隨著車輪壓過,在寂靜的巷子裡飛濺出清脆的水花聲,車軸發出吱吱呀呀的承重聲,緩緩行走在小巷之中,隨著馬車緩緩停下,坐在車轅上的葉青湊近燈籠,看了看地址後,便示意潑李三去敲門。
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毛毛細雨,打濕著深夜裡有些荒涼的揚州城,潑李三連拍了數下門,直到眼看著兩盞燈籠,都快要被雨水打濕透的時候,那破爛的木門才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燈籠的照亮下,隻見一個穿著灰色麻布長袍,一臉皺紋、滿頭淩亂白發的老者,像是半睜著一雙渾濁的雙眼似的,傴僂著身子緩緩抬起頭,看著門口的葉青與潑李三二人。
“二位深夜來此有何貴乾?”歲數約莫得七八十歲的老者,沙啞著嗓音問道。
“奉臨安城一位大人之命,前來拜訪。”葉青跟潑李三同時向老者行禮,而後掏出那封王倫在三嬸酒館兒給他的信,連同燕傾城離去時,葉青要的一千兩銀票,一同遞給了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