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習之身兼淮南東路提刑使與市舶司二職,而市舶司向來由泉州蒲家牢牢掌管著,蒲家的身後,既有趙構做後盾,也有史浩一家做支撐。
李習之能夠在淮南東路做到提刑使與市舶司兩職一人兼之,顯然身後是蒲家,或者是史浩在撐腰。
在葉青看來,李習之即便是麵子再大,也不可能是趙構為他撐腰,不然的話,他也就沒有必要跟自己套近乎,來由此達到他想要的目的了。
當初北伐失敗,湯思退被朝廷召回任右相,淮南東路官場知府、知州一脈,基本上全部是湯思退赴任之後安排的湯家一係,如今眼看著湯思退一係的趙師雄、沈法二人要倒黴被罷官,魏國公史浩這是開始把手伸向了淮南東路。
畢竟,誰都知道淮南東路同樣是富得流油,加上又是朝廷抗金之門戶,若是能夠拿下這安撫使一職,就等於拿下來淮南東路的軍政大權,也就等於拿下了一個生財聚寶盆。
“偶有傳聞,但具體是誰說的,李某倒是給忘了。”李習之含糊其辭著葉青的問話道。
葉青也不相逼,隻是笑了笑,就如同剛才李習之一樣,來了個既不否認也不承認,讓他一時之間,也無法猜透葉青跟虞允文之間,到底是何關係。
看著不說話等待著李習之繼續說話的葉青,李習之那一雙儒雅的眼睛,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臉上依然帶著和善的笑容說道:“史公子的意思是,若是葉大人今日能夠在揚州一事兒上助一臂之力,以後在臨安,包括葉大人跟李立方,還是湯鶴溪之間的恩怨,史公子自當儘一份力,為葉大人討回這公道。”
葉青衝著馬車頂棚長籲一口氣,而後繼續仰頭說道:“讓我想想啊,讓我想想史公子的條件到底是什麼啊。”
說完後,葉青這才低下頭,感覺馬車漸漸速度慢了下來後,才說道:“李大人如今乃是提刑使兼市舶司,洪遵乃是刑部侍郎,難不成李大人想要試試那安撫使的位置?是想提刑使、市舶司、安撫使一肩挑呢,還是說在打趙師雄萬一被罷免之後,知府這一職的主意呢?對了,還有沈法、洪遵,想必若是沈法被罷免,那麼刑部侍郎洪遵,必然會是被舉薦至泗州任知州的第一人選。可……不管是我猜的對與不對,李大人覺得這與我能有什麼關係?我怕是愛莫能助,幫不上不論是史公子,還是李大人什麼忙吧?”
“朝廷任選差遣之事兒,自然不是我等能夠左右。但……葉大人不覺得朝廷派遣虞允文來此,意義非同尋常嗎?在下要求不多,隻希望葉大人在揚州這幾日,不插手任何事情就足矣,哪怕是虞允文少卿有求於大人。隻要葉大人做到了,等回到臨安,史公子必有厚報給葉大人。”李習之看了一眼馬車門,此時的馬車已經穩穩停了下來。
而葉青卻是一直沒有給李習之答複跟保證,接下來的時間,他在揚州是否會對所有事情不聞不問,就當作一個隱形人存在,哪怕是虞允文有所求。
“馬車到驛所了,此事稍後再說如何?”葉青說完後,便微笑著第一個跳下了馬車。
剛一下馬車,就看見其他人也已經下了馬車,正朝著他們同乘的這輛馬車望了過來,敲了敲窗戶示意李習之也下來後,看著眾人一同前往白牆青瓦、綠樹掩映的驛所,便向身後不遠處的潑李三招了招手。
看著潑李三走到了跟前,葉青原本一直帶著隨和笑意的神色,頓時變得冰冷起來,掏出那封馬車上李習之給的信件,交給潑李三說道:“問清楚事情真假,是不是李立方跟湯鶴溪真的去找白純的麻煩了,為何趙乞兒不報!”
“這……。”潑李三毫不忌諱的當著葉青麵拆開了那封信,看到白純竟然被李立方打了一巴掌後,臉上瞬間便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在咱們回臨安前,這件事兒必須問清楚趙乞兒是怎麼回事兒!如果是真的……若是他這些時日,都隻是碌碌無為的話,等我回去了,他也沒有必要再繼續在皇城司呆著了,滾回禁軍算了!”葉青攥緊的拳頭關節處一陣發白,想了下說道:“再給李橫去封信,若是他知道白純之事兒,大瓦子一事兒上,就是生也得給我生出點兒跟工部李道有關係的事端出來!金人特麼的臨安城還沒死光呢,還在活蹦亂跳、趾高氣揚呢,就找不到一點兒跟工部尚書李道有關的東西嗎!”
“明白了,我這就去辦。”潑李三沉聲說道。
他還是頭一次見一向隨和的葉青,真的生氣時的樣子,嚇了一跳的潑李三,原本還想要替趙乞兒開脫幾句的話語,隨著葉青的語氣越來越冷,也被他硬生生的憋回到了肚子裡。
打發走了潑李三的葉青,此時才覺得在馬車上,看了那封信後一直憋在心裡的怒火,稍微有些平複了下來。
嘴角浮現一抹冷笑,看著在遠處等候自己的李習之,而後又儘量讓自己的麵部表情柔和起來後,才緩緩走了過去。
剛剛李習之那番話,算是徹底讓葉青在霎那間,明白了史家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麼了。
心中也不得不感歎,薑還是老的辣啊,自己這個初入官場的小毛孩兒,跟那些老奸巨猾、金銀官場多年、甚至一輩子的老家夥們比起來,自己還是太嫩了!
史家向自己傳遞的善意,可謂是一箭雙雕啊!
李習之最後挑明了他們的條件,那就是讓自己不顧趙構給予自己協助虞允文的差事兒,在揚州看幾日好戲,從而在虞允文查清實據之後,安排他們的人進入淮南東路的官場,來角逐揚州知府、安撫使、泗州知州三塊大肥肉。
自己若是答應了李習之,或者是史家的條件後,恐怕等自己前腳剛剛踏入臨安城,史浩後腳就會在趙構麵前,狀告自己在揚州的不作為了。
再加上有虞允文這個耿直boy的人證,到時候自己即沒有儘了皇城司的職責,以及趙構交給自己的差事兒,還會讓朝廷派往揚州,準備接替揚州安撫使一職的虞允文一事兒落空。
那麼如此一來,自己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恐怕趙構也會覺得自己不堪大用,不會像第一次一般,在史浩這個魏國公跟前,偏袒向自己了。
葉青之所以感歎薑還是老的辣,正是因為李習之那句,朝廷派遣虞允文來淮南東路的意義非同尋常這句話,原本在馬車上的他,因為心裡一直想著白純一事兒,所以並沒有太過在意李習之這句話到底有何深意。
畢竟,虞允文身為揚州,乃至整個淮南東路的功臣,如同再生父母般,所以由他來揚州罷免趙師雄、沈法,比起其他人來,自然是要阻力小的多。
虞允文三字,在淮南東路,還是叫的響的,還是有一定的威望的,所以朝廷差遣他過來辦差,想必也是想著由他來辦,能夠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就是這樣明顯的朝廷用意,卻讓葉青忽略了朝廷的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虞允文既然在淮南東路有聲望、有威信,那麼朝廷差遣他來辦差,難道就單單隻有這一層的意思嗎?
揚州知府、泗州知州,特彆是最為重要的安撫使一職,朝廷既然想要讓軍政兩大權分離,那麼在趙師雄跟沈法被罷免後,安撫使一職由誰來擔任,才是最為合適,才不會引起他人爭論呢?
答案就是:虞允文!
朝廷的意圖很明顯,虞允文辦淮南東路的案子,而後由他自己接替淮南東路安撫使一職。
如此一來,淮南東路軍政一分,知府與知州不管是誰走馬上任,就都不算是眾人眼中的肥缺了。
更為重要的是,虞允文因為辦了趙師雄跟沈法一事兒,那麼他在接替了安撫使一職後,必然是無法跟淮南東路官場上的其他官員同流合汙了。
畢竟,誰都知道他是朝廷的人,誰都知道他是破壞了淮南東路規矩的異己,那麼與他在官場上相處時,恐怕任誰都會對他帶著三分警惕之心吧?
朝廷或者是趙構,就更不用擔心分化後的淮南東路,會成為國中國了。
反而還能夠牢牢的把淮南東路掌握在手中,而且還能再撈一大筆的銀子!
“這特麼的是一箭雙雕嗎?這是一箭好幾雕啊!”皇城司葉統領坐在驛所裡,掰著自己的手指頭喃喃說道:“直接瓦解了鐵板一塊的淮南東路官場,而且又有大量的錢收歸所有,還有忠心耿耿的人才所用,趙構這貨不愧是南渡皇帝啊,這心機,當年一路南逃,看來真是鍛煉人啊,這特麼鍛煉出了一個城府深如海的老東西……不對,帝王啊!”
“對了,皇城司趙構意在整頓,那麼到時候皇城司武判在泗州那裡的賦稅之十之三,通過我之後,豈不是也要落到他趙構手裡?而且市舶司乃是泉州蒲家全權掌控,趙構又是其背後的後台,我去……這豈不是拿下趙師雄跟沈法,整個淮南東路的財、軍、政,就輕而易舉的、結結實實的回到了他趙構,或者是朝廷的手裡了?”葉青端著茶杯,喃喃望著窗外:“要不人家能當皇帝呢,而且還是在那種風雨飄搖、險象環生的情境下坐穩皇位,薑還是老的辣,不服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