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在葉青眼裡,此時的西湖才是真正的西湖,處處充滿了他心中認為古意盎然的美景與佳人,士子與墨客。
即便是太陽初升、露水未散之際,也能夠看見已經在西湖岸邊開始在那裡作畫、或者是賦詩,抑或是低頭尋思著心中的靈感與美景。
早起的叫賣聲與飽滿渾厚的車軲轆聲參雜在一起,再加上人來人往的百姓喧囂聲參雜於其中,即便不是一派盛世景象,如今在葉青看來,也是一派盛世景象。
確實如老劉頭所說,哪怕是十年前,甚至是在朝廷還未定都於臨安城的時候,西湖也不過是遊人們喜歡遊玩的地方,並沒有被更多的人賦予什麼精神與意境。
而隨著臨安城被朝廷欽定為行都,隨著金與宋之間戰事的平息,兩地割據的局麵穩固,西湖兩岸那些雕梁畫棟、美輪美奐的建築物,便拔地而起,如同雨後春筍般,達到了今日這番盛世、龐大、繁華、熱鬨的局麵。
不得不說,朝廷的屈膝談和,確實是給百姓們繼續享受當下太平生活,提供了良機,同樣也讓西湖的繁華與美景,沒有被戰爭的殘酷所摧毀。
是戰還是和,確實,在這個時代,就像是一個無法解答的命題一樣,這口鍋誰都不好背,誰都不願意成為曆史上的罪人,偏安一隅朝廷的罪臣。
但這個選擇題,終究需要有人來做,終究需要一些人來背上罵名,成為曆史或者是民族的罪人,來成全偏安一隅的南宋江山與百姓的安樂。
百姓的安居樂業,與朝廷丟失北地一味求和的顏麵,最終不論是朝廷還是朝臣,都選擇了卑躬求和,等於是放棄了皇家與朝廷的顏麵,為南宋的百姓,求得了一方淨土。
同樣,也等於是把曆史的罵名,與民族的罪人兩大罪名,主動的扣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望著眼前的景象,即便是葉青,也不得不說,如果可以,他也不願意要戰爭,他也願意讓眼前的盛世太平,能夠永遠的持續下去。
而一些主戰朝臣、以及高喊著收複失地的文人士子,隨著葉青對南宋了解的加深,在他眼裡,一些主戰人士,就如同上一世的網絡噴子一樣。
他們並沒有真正的拳拳愛國心,有的隻是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無恥之心,當他們在鍵盤上敲出:打美帝我捐一個月工資,打倭寇我捐一條命時候,葉青每每在網絡上看到這些,都會不由自主的懷疑,如果戰爭真的來臨,他真的會如他的口號那般充滿熱血豪情嗎?
想來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很難回答,不過大家既然這麼有熱血,就不如先投身於國防事業,先參個軍,當個兵,感受下訓練與演習,感受下那些在執行任務的部隊所處的殘酷環境,感受下生命有多麼的脆弱,而後再來捐工資、送命可好?
無知者無畏、無恥者……更無畏,便是上一世的網絡噴子。
此時的葉青並非是主戰、主和的任何一派,他更多的則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如今的南宋朝廷,來參考著曆史的記載,發出他如今的感慨。
畢竟是戰還是和,對於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用,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沒有辦法去決定到底是戰還是和。
何況,他如今也沒有機會站在更高的高度,真正的身處朝廷的決策中心,從整個大局的角度,去考量戰與和,哪個對南宋朝廷的利益更大一些。
單憑著一腔熱血、不顧全大局就要收複北地,就要與金國死磕到底,喊著所謂的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這豈不是就與上一世的網絡噴子一樣了?
收回有些飄遠的心思,在葉青眼裡如今的西湖,稱之為臨安的城外城也毫不為過,如同安居山林中的幽靜彆院,如同畫匠聖地的朝廷畫院、學院等,甚至包括寺院在這裡都可以看到。
馬車一路繼續往前行,原本站在車轅上的葉青,最終被燕傾城一腳差點兒踹下馬車,最後葉都頭回頭看了看那正伸回去的嶄新繡花鞋,拍了拍屁股上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土,便開始跟著李橫等人往前走著,不再坐那車轅了。
踹了一腳後,有些心虛的燕傾城在車廂裡聽不到葉青的任何反應後,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掀開車簾,便看見了依然還是一臉興奮與新鮮的葉青,正憑借著他那高於常人多半頭的身才,還在繼續打量著四周。
“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這些人啊,隻知沉迷於風景如畫的煙波浩渺中,卻已經全然忘記了,我大宋朝廷被金國鐵騎踐踏的北地。”李橫同樣是一個好戰者,這也是為何他喜歡老劉頭的女兒,卻不喜歡老劉頭,內心頗為糾結的一個原因。
燕傾城原本想要放下的車簾,並沒有放下,聽到李橫如此說話的她,側耳開始傾聽,那禁軍都頭麵對一腔熱血、憂國憂民的李橫這番話語,會作何回答了。
“姥姥!”葉青扭過頭,看著燕傾城那美麗的側顏,繼續不屑的說道:“我現在算是有些理解主動禪位的那位的心思了,並非隻是一味為了求和啊,而是人家早就看透了,朝廷啊……有太多的矛盾與憂患存在,想要收複北地,怕是他自己都不相信,以現在這樣的朝堂氣象,就能夠做到啊。”
“我們有水師,有步騎,同樣也有如同嶽元帥背嵬軍一樣的錚錚鐵騎,跟能征慣戰者,何愁收不回北地?如果朝廷有足夠的信心與決心……。”燕傾城不同意,不等李橫說話,就在車窗處反駁道。
“姥姥,有信心跟決心就夠了嗎?戰爭如果是靠信心與決心,是靠裝備精良與否來決定輸贏,乾脆大家直接擺牌麵好了,還打什麼仗?左右戰爭勝負的因素太多了,而我們缺乏的……嗬嗬,則是最為主要的,那就是我們的國策!自立國開始的傳統基因,就注定了我們的戰爭,永遠都會以失敗而告終,算了,跟你們說你們也不懂,一個小小的副都頭、一個待字閨中的黃花閨女,彆老是操這些不該你們操心的事情。”葉青有些煩躁的擺擺手,看著燕傾城在一棟朱紅色的三層樓跟前,走下了馬車。
戰爭的輸贏如果僅靠牌麵來決定勝負,那就不會出現二戰期間,意大利這種不打勝仗的軍隊,以及美帝在朝被打服的戰爭了。
所以在葉青看來,戰爭的勝負並不是靠一些單個因素來決定的,而是靠著很多複雜的條件與環境,傳統與基因決定的。
而大宋朝廷,缺的東西太多了,完全就沒有能夠左右戰爭勝負的任何有利條件,是完完全全的站在南宋這一邊的。
最起碼,文官在一支部隊的權利大過武將,在帝王心中的信任高過武將這兩條,就注定了大宋朝廷打仗,其實就是鬨著玩兒,能贏是運氣,輸則是必然。
而非要落實到現在的南宋朝廷身上,從趙構匆忙繼位後就開始漫山遍野的撒丫子跑,江南兩路、大半個華夏之地被他“旅遊”了個遍,甚至還要到海上“度假”一段時日,就這樣在陸地都找不到立足之地的朝廷,你指望他收回北地?鬨呢啊!
而後好不容易穩定在臨安,連稱京都的決心都沒有,隻敢稱之為行在、行都,從名義上、文字遊戲上來昭告天下,我們有重拾北地的決心,看我們都不稱之為京都,而是稱之為行都,我們的決心是多麼的大!
可管用嗎?趙構繼位、偏安一隅,滿堂朝臣他自己還沒辦法全部扒拉捋順,整個朝廷都處於戰戰兢兢之中過日子,就想著指望著一兩個名將,能夠收複失地?
想著心事兒的葉青,一腦門差點兒撞在了眼前的燕傾城身上,聞著那發間沁人心脾的一縷幽香,葉都頭終於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眼前不知道何時,已經站了好幾個人,燕傾城與幽兒兩人此刻多少顯得有些勢單力薄。
而在燕傾城的左側,燕鴻升正冷冷的用眼睛瞪視著他,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一般。
葉青無所謂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絲毫不把燕鴻升,以及身後的燕慶富、燕慶祝兩人帶有威脅的目光放在眼裡。
另外一側,與燕傾城、燕鴻升呈三足鼎立之勢方位的,不用猜,葉青也知道那必然是燕傾城的三叔燕鴻鵠,而燕鴻鵠的身後,則是站著兩個跟燕傾城年紀相仿、略有姿容的女子,此時正撇著嘴,有些不屑的上下打量著燕傾城。
“傾城見過二叔、三叔,想不到二叔、三叔竟然比傾城來的還要早,倒是傾城讓二叔、三叔久候了。”燕傾城傾身行禮,語氣平靜的說道。
“這麼大的事情,竟然也不著急,也不說早來一會兒,還要讓人等,禮數不周、輕視長輩……難怪一些工匠都不願意再跟著乾了。”燕鴻鵠的身後,一個打量著自己剛染的指甲的少女,瞥了一眼燕傾城後,便不陰不陽的說道。
“二叔、三叔裡麵請。”燕傾城沒有理會,往前兩步,伸手指了指廳內不遠處的樓梯口,示意上樓說話。
“今日是我們燕家的重要家事,閒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傾城,你父親之所以不來,想必也是不想我們的家事被外人知曉,所以二叔先把醜話說在前頭……。”燕鴻升開始尋求掌握接下來的談判主動權。
“李橫,帶人上二樓檢查一遍,看看樓上是否有閒雜人等,如若有,二話不說,趕出去!今日任何人若是想要威脅小姐的人身安全,就拿手裡的刀子招呼!”葉青依然是笑容滿麵,既然跟燕大小姐合作了,就得給人站腳助威才是,禁軍雖然是最低的第三等,但也不能讓一個小小的商賈如此看輕不是。
“你……。”燕鴻升再次為之氣結。
“二叔、三叔請。”燕傾城配合著葉青對李橫的招呼,再次想要占據主動,向燕鴻升跟燕鴻鵠虛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