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子得了“靈蛇煉魂功”,喜出望外,契合蛇族的心法難得,更為關鍵的是,此法堪稱蛇族妖修的根本功法,所謂“強本固基”,法術隻是枝節,好比江湖中一套普普通通的太祖長拳,落在根基渾厚的在高人手中,不啻於絕世神功。隻是修持這“靈蛇煉魂功”,須得借助骨殖中的外物,玉京子一時間福至心靈,猜到申元邛以“浸泡蛇酒”為名挑選族人,是衝著那一點道法而去,春在穀中數萬之眾,隻揀出三四十合用之輩,可知外物之難得。
申元邛彆具慧眼,玉京子沒這本事,不過與那些渾渾噩噩的族人相比,妖修身懷道法的可能性要大得多,當初他在對方的威逼下,不得不喚來數百有潛質的妖修,以供挑選,看似底牌儘出,實則仍藏下十餘心腹,那是他的左臂右膀,萬不可輕易舍棄。
思忖定當,玉京子將心腹喚到身旁,傳下“靈蛇煉魂功”,卻隱去修持這門心法須借助外物一事。彼輩良莠不齊,又無良師指點,一開始進展甚緩,玉京子耐心等了百日光景,心腹之中有三人豁然開朗,神魂壯大,卓有成效,連帶妖術亦得心應手,威力不同往時。然而道行精進之後,他們仿佛耗儘了資糧,無論如何用功,都難有寸進。玉京子心下了然,申元邛沒有欺騙他,這門“靈蛇煉魂功”確實有效,如何獲取合用的骨殖,成為製約蛇族崛起的瓶頸。
玉京子亦是果決之人,時不可失機不再來,既然窺得門徑,豈可輕易錯過!那年隆冬,春在穀方圓千裡爆發了一場“蛇災”,無數毒蛇從蟄伏中蘇醒,頂著淩厲寒風大開殺戒,明明是撐破肚皮也吞不下虎豹熊羆,發瘋似地咬住不放,將滿腔毒液儘數注入,與之同歸於儘。不過玉京子知曉厲害,隻對妖族下手,儘量避開凡人聚居的城寨,免得驚動修道人,惹禍上身。
毒斃的猛獸妖物源源不斷送往春在穀,玉京子親自主持大局,開膛破肚,剔出嶙嶙白骨,瞪大眼睛尋找那一點或濃或淡的墨痕,如惡魔的眼睛,望向這個陌生的世界。這一回,玉京子迫不及待著手修持“靈蛇煉魂功”,煉化骨殖中殘留的道法,神魂壯大的滋味令人瘋狂,他一顆心變得火熱,不顧一切驅使族人,四下裡殺戮擄掠,大海裡撈針,尋找合用的外物。
蛇族暴動開了個壞頭,越來越多的妖族卷入其中,自相殘殺,乃至於殺紅了眼,殺瘋了性子,接連攻破數座人族城寨,不分男女老少,一齊屠戮殆儘。禍亂如星火燎原,以春在穀為中心,四下裡蔓延,一發不可收拾,最終驚動了朝廷,下旨意請佛道二門高人鎮壓,還夏土一個朗朗清明。
那個寒冷的冬天,道門發起一場針對妖族的清剿,三聖宗首倡義舉,振臂一呼,開元宗、騰上門、岐山穀三派率先響應,墜陽穀緊隨其後,擺出一副要將妖族一網打儘的姿態,所得屍骸送至環湖山,依事先約定,由三聖宗先挑。滕上雲高風亮節,隻留下合用的骨殖,其餘分毫不取,平分給出力的宗門,一碗水端平。隨著時日推移,越來越多的宗門加入其中,眾人一開始隻是看在大義份上,虛應一番故事,不想三聖宗倒貼了許多好物,所獲頗為豐厚,彼輩議論紛紛,不知滕上雲唱的是哪一出戲,暗地裡卻賣力了很多。
合用的骨殖一批批送入棲凡觀,申元邛依言關上“方便之門”,棲凡觀重歸道門一脈,不再收妖物入門,至於薑十娘、薑菊仙、薑秀雲、薑寶珠四位狐女,亦剝奪內門弟子的名分,交由薑幼儀安置,視同舞姬侍女。不過申元邛網開一麵,準許她們傳授粗淺的入門功法,僅限於觀內族人,狐女修習不輟,雖然無補鬥戰,卻有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之用。
棲凡觀中,隻有羅雲、楊蘭、李七弦三人得觀主真傳,薑幼儀徹底死了心,不再試圖遊說申元邛扶持狐族,外界傳來的消息令她心寒,道門似乎正掀起一場清剿妖族的大陣仗,她們躲避在棲凡觀,得觀主羽翼庇護,僥幸躲過大劫,還有什麼可奢求的?
滕上雲雖然是代掌門,卻也未能一手遮天,此番借朝廷的旨意清剿妖族,大力搜刮骨殖,對三聖宗沒什麼好處,看看事先約定的五百之數已滿,妖族亦逃入深山老林,不成氣候,他有意就此收手,冷不防一個突兀的消息傳入環湖山,攪得風波再起。據棲凡觀叛逃的一名外門弟子所稱,那些千挑萬選才揀出的骨殖,大多留下供內門弟子修持,剩下的由開元宗弟子接收,馬不停蹄送回宗門,交給代掌門穆元雄。
一石激起千層浪,茲事重大,不可不慎,滕上雲權衡利弊,思忖再三,棲凡觀申元邛神通廣大,心狠手辣,胡惟庸胡長老本明燈戛然而滅,十有八九是隕落在他手下,他自忖得罪不起,但開元宗穆元雄卻可拿捏一二。滕上雲拿定主意,廣邀交好宗門,一乾頭麵人物聯袂拜訪開元宗,跟穆元雄打開天窗說亮話,問他與棲凡觀暗通款曲,收羅妖骨,究竟是修持何種功法。
眼看夏土道門前十的宗門來了大半,麵對諸位掌門長老咄咄逼人,穆元雄也硬氣不起來,他旨在奪舍重生,無意與同道翻臉爭鬥在。瞞了這些時日,占儘先機,也無須再瞞下去,他將“開元煉魂功”的由來略說幾句,聞者無不怦然心動。不過他們並未想到奪舍重生,隻是覺得神魂強橫,同樣的手段使將出來,能脫胎換骨,不同凡響,萬萬不可錯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穆元雄自忖道行深厚,神通不小,卻也不敢同時得罪這麼多同道,他並不藏私,隻是開出條件,五百枚合用的骨殖,換取一份“開元煉魂功”,公平交易,不打折扣,也不私相授受。滕上雲覺得有點耳熟,穆元雄莫不是與申元邛商量好的?好不容易湊齊一個五百,又來一個五百,環環相扣,把他們吊著不放。
開元宗、騰上門、岐山穀三派抱團取暖,同氣連枝,在夏土道門中也有些名望,既然穆元雄開出條款來,聽上去也不是很苛刻,眾人斟酌一番,沒有即刻答允,也沒有過於逼迫。待彼輩陸續離去,穆元雄長舒一口氣,細細盤算,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棲凡觀怎會有外門弟子叛逃,把如此隱秘的消息泄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