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元邛的預感沒有錯,彤雲壓頂,妖氣衝天,如黑夜中的火炬,引來諸多覬覦的目光,海外諸島修道士俱被驚動,成群結隊蜂擁而至,連遠在重洋彼端的大夏國亦有所耳聞,大小仙派蠢蠢欲動,紛紛派好手前來打探消息。
申元邛遣開碧霞子與清淨子,單人隻劍,大馬金刀盤踞於“血肉井”旁,放手掘取井下血肉,厚積薄發,推動“食餌術”層層拔高,道行亦隨之水漲船高。後來者遠遠觀望,一時捉摸不透,不敢輕舉妄動,有修士眼尖,認出他是羅刹國平川城供奉的上師,神劍淩厲至極,斬人如割雞,下手毫不留情,連夜叉國國師魯上人都不是對手,鬨了個灰頭土臉,铩羽而歸。
消息很快傳開去,無人敢上前搭話,眼睜睜瞅著妖氣扶搖直上,心癢難忍。正當彼輩猶豫之際,一尖嘴猴腮的散修壯著膽子排眾而出,湊上前稽首為禮,恭恭敬敬道:“兩麵國散修鳩摩子,見過上師!當日受了夜叉國魯老道的蠱惑,狗膽包天,竟然與上師為敵,罪該萬死!還望上師念貧道一時糊塗,高抬貴手,饒過貧道一條狗命!”說罷,屈膝跪地,雙手高高舉過頭頂,奉上法寶作賠禮,靈光閃動,比“抽筋鎖”不知高明了多少。
申元邛瞥了他一眼,哂笑道:“胳膊接好了?”
鳩摩子臉色一塌,摸了摸左臂,苦笑道:“勉強續上,終究不比爺娘生養,陰雨天隱隱酸痛,散修苦啊,捉襟見肘,無有丹藥洗煉,也隻能先湊合著用……”他絕口不提為了這一件賠禮東拚西湊花費了多少,眼神卻戀戀不舍,心疼溢於言表。
申元邛伸手一招,將法寶收入掌中,輕描淡寫道:“兩麵國弱小無力,為夜叉國裹挾,情有可原,也罷,當日之事就一筆勾銷,你且去吧!”
鳩摩子鬆了口氣,眼珠骨碌碌一轉,試探道:“上師可知夜叉國潰敗不久,羅刹國便傾舉國之力討伐宿敵,意欲畢其功於一役,海外諸島儘被卷入其中,無人能置身事外……”
申元邛頗感意外,轉念一想,平川城一戰證明“淫羊藿”藥粉確實可用,羅刹皇族但凡有些腦子,斷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傾舉國之力討伐宿敵,勢在必行,一旦被夜叉國找出解藥,優勢便蕩然無存。他微一沉吟,細細問了一回,鳩摩子心中大喜,將打聽到的消息事無巨細和盤托出,滔滔不絕講了許久。
原來羅刹國將出兵一事瞞得密不透風,申元邛遠在平川城,並未察覺到風吹草動,從時日上推算,羅刹國主的敕令傳到平川城時,他已乘船入海,音訊渺茫,郝羅縱然有心將他召回,麵對茫茫大洋,也隻能望而興歎。此戰羅刹大軍握有秘藥,攻入夜叉國後連拔十餘城,戰無不勝,勢如破竹,令人詫異的是,羅刹國竟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血祭城池,不留活口,手段如此慘烈,反激起夜叉國人同仇敵愾,據城死守。隨著羅刹大軍不斷深入夜叉國,秘藥也漸漸失去最初的效力,戰事不利,一寸山河一寸血,打得異常艱難。
血祭城池,不留活口,此舉對羅刹國沒有任何好處,反會激起對方死鬥之心,何以如此不智?正當申元邛沉思之際,鳩摩子神秘兮兮湊上來,壓低聲音道:“羅刹國與夜叉國乃是世仇,大小百餘仗,死傷不計其數,誰都奈何不了對方,究其緣由,雙方背後都有金仙扶持。聽說羅刹國供奉的金仙名為‘血氣老祖’,夜叉國供奉的金仙名為‘合和道人’,此番血祭城池,是血氣老祖的意思……”
申元邛心下頓時了然,血氣老祖重傷難愈,合和道人生出彆樣的心思,挑動夜叉國召集聯軍攻打平川城,黴運壓頂,不合被他一劍斬殺,血氣老祖多半有所感應,一報還一報,推動羅刹國攻入夜叉國,血祭城池,汲取血氣療傷。他不覺搖了搖頭,不無感慨,原來這一場滅國之戰,竟然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若非合和道人隕落在“陽神劍”下,海外諸島又何至於陷入浩劫之中!
若是血氣老祖將羅刹、夜叉二國整個血祭了,或許傷勢痊愈,下一步將找上門來尋仇。申元邛隱隱感到壓力,卻也沒有十分擔心,“陽神劍”又不是沒斬過金仙,隻要他依托黃泉道法,繼續修持“食餌術”,道行一日勝過一日,便是再多來幾個血氣老祖,也一並斬了!不知不覺,他胸中豪氣漸盛,反有些期待金仙送上門來,供他試劍祭劍,掠奪一身精血元氣,充當他修持的資糧。
心中仿佛掃去什麼無形的阻礙,黃泉道法蓬勃舒張,申元邛哈哈一笑,與之前判若兩人,鳩摩子有所察覺,一條背梁脊骨涼颼颼的。他縮了縮頭頸,乾笑兩聲,眼巴巴瞅著他,結結巴巴表示了投靠之意,申元邛稍加思索,倒也沒有一口回絕,指了指“血肉井”,命他去井下割些血肉來,儘展手段,多多益善。
鳩摩子心中大喜,這是上師對他的考驗,旁人不敢靠近,他抖擻起精神,頂著妖氣小心翼翼滑入地穴,咬緊牙關窺探良久,消失在“血肉井”下。無數目光彙聚而來,眾修士屏息靜候,過了小半個時辰,井下有了些許動靜,鳩摩子氣喘籲籲爬上來,渾身上下大汗淋漓,道袍濕漉漉裹在身上,精疲力儘,狼狽不堪,手中捧了一大塊堅實致密的血肉,沉甸甸如同鐵石。
他將血肉放在申元邛跟前,長長舒了口氣,舉袖抹去額頭的汗水,臉上擠出一絲諂媚的笑容。申元邛微微頷首,從袖中摸出一枚“紫金丹”,隨手彈出,鳩摩子手忙腳亂接住,謝過上師,湊到鼻下嗅了嗅,心知這丹藥頗為難得。他打了個稽首,走開幾步,來到下風處盤膝坐下,將丹藥吞入腹中,將藥力徐徐煉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此丹伐毛洗髓,滋補元氣,對他大有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