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節 事了拂衣去(1 / 1)

仙都 陳猿 1160 字 25天前

酣戰之際,鬆千枝心血來潮,頓時察覺郎祭鉤傳遞的心意,毫不猶豫收攏精銳,壯士斷腕,棄下前鋒兵卒,率先向東/突圍。方洗研亦有所察覺,稍一猶豫,急忙招呼一聲,過風屏穀而不入,引了本部兵馬追趕鬆千枝而去,方磐聽若不聞,一鼓作氣殺入穀內,雙眸血紅,嗬嗬大吼,將一柄鐵錘舞得如旋風一般,勃戮、狄羅二魔將聯手亦未能將其擋住,麾下魔物更是士氣大振,一股腦湧入風屏穀。

樊拔山見鬆千枝奪路而逃,心知深淵主宰之爭業已分出勝負,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卻見西方之主樊隗飄然而至,神威凜凜,他甲胄在身,微一頷首致意,揮軍席卷而上,大肆屠戮,收割敵軍血氣,無移時工夫便逼近風屏穀,堵住了方磐的退路。甕中捉鱉之勢已成,他穩紮穩打,逐步蠶食對方的兵力,穀內魔將亦心領神會,輪番上前糾纏,各施手段,一擊即退。方磐血氣衝腦,單槍匹馬接了下來,一時間殺紅了眼,殺得昏頭轉向,及至身後兵卒呐喊潰散,這才驚覺陷入重圍之中,進退兩難。

困獸猶鬥,方磐這等悍將,一旦陷入絕境發起瘋來,便是樊拔山也不敢輕敵,雖說有西方之主壓陣,屠滅他如屠一雞耳,但勞動深淵主宰出手,卻顯得他十分無能,臉麵無光。樊拔山正待親自出手將對方壓服,眼神忽然一縮,卻見千軍萬馬之中,方磐連揮七錘逼退魔將,正當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空擋,血氣空乏,無以為繼,一道身影如幽靈般閃現,雙手揮動一柄奇形怪狀的長鐮,五色神光壓落,逼住他不得閃避,鐮刃掠過,將雙腿齊齊斬斷。

深淵之軀強橫絕倫,血氣不竭,肉身不滅,方磐咬緊牙關低吼一聲,丹田內血氣轉動,傷口噴出無數纖細的血絲,彼此交織,旋即將斷腿接回身軀。他圓瞪雙目,右臂鼓脹近半,青筋迸起,如小蛇般遊動纏繞,圈轉鐵錘反手擊落,眼梢已虛影一晃,早已憑空遠遁。鐵錘擊了個空,使差了力,方磐扭轉腰腹,順勢舒展手臂甩了半圈,這一手叫做風卷殘雲還是橫掃千軍來著,腦中驟然一片空白,斷腿處一麻,筋骨鬆動,魔氣氤氳,猛地炸將開來,連響一十七聲,血肉飛濺如雨,小半個身軀蕩然無存。

方磐猝不及防,丹田遭重創,血氣失控,身軀再也無法複原。他怔怔盯著一長一短兩截腿腳,殘軀滾落在凍土上,目眥欲裂,眼角淌下兩行鮮紅的血淚。身經百戰,九死一生,到頭來卻殞命於屑小之輩,隻看到一抹猥瑣的影子,眉眼都不曾瞥見,叫他怎生合得上眼。樊拔山暗暗歎息,一道血影從體內飄出,上前將方磐輕輕一抱,生機泯滅,千年道行付諸東流。

勃戮、狄羅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鬆了口氣,深淵不同於三界之地,北方之主手下一員將領,也如此神通廣大,若非那廝窺得空擋揮了一鐮,不知要耗到什麼時候,折損多少天魔眷屬。內心深處儘管不願承認,但這些日子征戰下來,那廝每每出現在最關鍵的時刻,扭轉戰局,一錘定音,旁的不說,單這份眼力,就非常人所及。

孔雀王骨骸煉作一柄五色神光鐮,喙為尖,首為刃,脊為柄,神光明滅輪轉,涅槃之力鎮壓萬物,持這等凶器,一舉重創方磐的,正是魏十七遺落在外的一具身外分身,名為“周吉”。他得了古佛迦耶指點,修煉天魔書有成,煉就天魔之軀,於五義六諦七偈八頌中的蝕、破二諦領悟尤深,淩駕於一十八魔將之上,隱隱獨樹一幟,分庭抗禮。不過他修煉魔功畢竟時日尚短,麾下眷屬人丁單薄,平平無奇,打不得硬仗,隻能仗著己身神通從旁偷襲,終究上不了台麵。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虛名隻是浮雲,周吉以“破諦”神通擊潰方磐,見大局已定,抽身遠遁,悄無聲息沒入風屏穀深處。行不多時,身旁浮現一具若隱若現的身影,如墨暈染,由淡轉濃,增添了數分光彩,卻是一個身材曼妙麵目模糊的魔女,不聲不響,亦步亦趨。

朔風淩厲,大雪紛飛,周吉深吸一口氣,寒氣直入心肺,忽然開口道:“那人在這風屏穀內,留了一道氣息。”

心有靈犀,無須把話說透,周吉不願道出那人的名號,一來是心存忌憚,而來也生怕直呼其名,生出感應。那魔女心生好奇,體內魔紋旋生旋滅,凝神窺視良久,卻一無所獲。她思忖一番,低聲道:“聽聞那人遠在南疆,萬水千山,鞭長莫及,區區一道氣息,這一道氣息……”不知怎地,她覺得心中有些發虛,不知該說些什麼。

人的名,樹的影,何況周吉隻是那人的一具身外分身,僥幸掙脫了桎梏,借屍還魂,重起爐灶,一步步走到了今日,但要與正主當麵鑼對麵鼓爭一個主次,卻是連念頭都不敢有。但既然投入迦耶門下,就隻能聽其驅使,要他修煉魔功,那就修煉魔功,要他入深淵一戰,那就入深淵一戰,周吉尋思過無數遍,迦耶在下很大的一盤棋,他隻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他還不夠強大,隻能言聽計從,不足以把握自己的命運。

不過他還有最後一條退路,也是唯一的一條退路,至不濟,就回到那人身旁,死心塌地當一具分身,鞍前馬後,任勞任怨。說到底,他對自己的實力,還是有那麼幾分自信。

周吉步履不停,一路頂風冒雪攀越山嶺,無移時工夫便來到一個洞穴前,左右兩棵黑鬆如神荼、鬱壘,洞內黑黝黝望不真切,透出一股腥臊腐臭的氣息。側耳靜聽,洞穴深處有沉重紊亂的呼吸,呼嚕呼嚕吐血沫的聲響,還有鐵鏈叮當相撞,周吉不覺皺起眉頭,心中猜測著對方的身份,輕輕咳嗽一聲,舉步上前踏入洞中。

雙眸灌注魔氣,黑暗中纖毫畢現,周吉慢慢走了七八步,轉過一個彎,望見一猴頭臥在石上,胸口破開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心臟似被生生剜去,身軀四肢纏繞著鐵鏈,一根根鐵釺刺入筋骨,直插臟腑。原來……那人的氣息,竟留在了一頭鐵猴體內!

周吉從未見過此猴,當日在金母洞天內,金符破開頑鐵,靈機點化鐵猴,他早已逃離天庭,藏身於魔界,除了古佛迦耶與魔主波旬外,無人知他下落。然而他第一眼望見此猴,心中卻湧起一陣親近,仿佛冥冥隔世的同伴,再度重逢,一見如故。

鐵猴有所感應,費力地隙開眼皮,瞥了他一眼,手腳顫抖,鐵鏈鐵釺叮當作響,心情激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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