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雲手持雙劍,固守於高牆之外,寸步不退,有如天神下凡,妖物死傷不計其數,彼輩激起了血性,嗬嗬大吼著衝上前,間或有狡詐之輩混在其中,暴起偷襲,饒是桂雲浴血死戰,亦難保眾人周全,道門弟子漸有傷損,陸續退入天坑。十餘頭妖物更是殺紅了眼,兀自不肯放過,竟違背關長蟲的禁令,翻山越嶺,奮不顧身跳入天坑,驚得圈養的血食四散逃命。
鬼鱷,裂口魚,枯骨鷹,鐵線蛇……妖魔鬼怪層出不窮,放眼望去,道門頹勢已成,褚戈歎息一聲,拍拍侍女的手,輕聲道:“去吧,到此為止,我們該走了。”
那美貌侍女答應一聲,拂袖禦劍而起,如蜻蜓點水一般掠過天坑,劍光縱橫,將妖物一一斬殺,接著拎起一名弟子飛回山林,擲落於一處山坳。她動作輕盈,施展的障眼術極為精妙,圍攻的妖物竟無一察覺,片刻功夫,道門弟子和一乾昏睡不醒的凡夫聚於一處,儘數脫離險境。
周吉注視她的一舉一動,隨口問道:“她是你的徒弟?”
褚戈靠在樹乾上,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喃喃道:“此女姓董名千裡,出身於西南一個小村落,天賦異稟,資質過人,猶在桂雲之上……關長蟲是一頭瘋狗,四處絞殺吾輩,始終沒有放過道門,這些年顛沛流離,剩下這些個種子……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隻能行險一搏了……”
周吉不置可否。
褚戈察言辨色,見他並無不耐之意,心中一動,試探道:“東溟城破之日,吾等惶惶然若喪家之犬,飛劍法寶大多為關長蟲奪去,留存於世的寥寥無幾,上師有暇,不妨同往道門一觀……若天祿再臨,或許會有那關長蟲的消息。”
這最後一句話似乎打動了周吉,他微微頷首道:“也好,左右無事,隨你去看看。”
褚戈心中大定,道門如能得洞天真人援手,複興指日可待,區區關長蟲,又何足掛齒!聽他的口氣,對昆侖派的幾柄飛劍頗為看重,褚戈盤算著道門僅剩的珍藏,有什麼足以打動一位洞天真人。
琢磨了半天,他暗暗歎了口氣,有些沮喪。
董千裡暗施手段,同門弟子俱脫離險境,桂雲再無後顧之憂,大吼一聲撞入重圍,雙劍吞吐紫青兩道劍芒,生生殺出一道血龍。群妖暴跳如雷,緊追不放,董千裡冷笑一聲,默默念動咒語,祭出一麵鬼氣森森的七子招魂幡,見風招搖,陰魂蜂擁而出,為桂雲斷後。
妖物血氣旺盛,魂魄堅固,董千裡這麵七子招魂幡並未祭煉完全,威力有限,隻能迷懾心竅,略加阻攔,桂雲趁機殺出重圍,躲入山坳,董千裡以障眼術為其遮掩,群妖忽然失了目標,東走西顧,亂作一團。
周吉指指董千裡道:“此女資質過人,兼修劍器,為何不專一於劍道?”劍道乃殺伐之道,劍修一旦成就劍氣,便淩駕於器修符修體修之上,所向披靡,若能更進一步,臻於“一劍破萬法”的大成境界,任憑千般法寶,萬般神通,儘皆一劍破之。
褚戈苦笑道:“上師有所不知,她生來便是三陰絕脈,活不過一十八歲,幸賴兼修劍器,煉化了一顆陽竅珠,才活到今日,天妒英才,不外如是。”
說話間工夫,小白和羅刹女先後飛回,恭恭敬敬見過周吉,有外人在,她們不約而同沉默下來,並未急於開口。東溟城的舊相識,但二妖都沒有認出褚戈,褚戈臉上不動聲色,心中有如江河翻波浪,歲月不居,時節如流,造化何其不公,他老得連自己都認不出來,她們卻容顏依舊,宛若青春少女。
周吉並不介意褚戈在旁,隨口問道:“關長蟲到哪裡去了?”
羅刹女道:“關長蟲神神秘秘,無人知曉他去了何處。”
周吉又看了小白一眼,後者搖搖頭,關長蟲手下的心腹儘皆隨行,除了桓犁留守天坑外,此地再無像樣的好手了。
董、桂二人引了一乾道門弟子魚貫而回,修道之人筋骨強健,夾著扛著三兩個凡夫俗子,不在話下。彼輩望見小白和羅刹女,無不詫異,西南荒涼之地,何曾有如此容光照人的女子,站在二人身旁,董千裡頓時相形見拙。
桂雲是個實在人,不敢多看,董千裡一雙妙目打量著二人,雖然心中不大服氣,卻也不得不承認己不如人。小白和羅刹女都是修煉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大妖,褚戈若非知根知底,也察覺不出妖氣外泄,更不用說那些庸庸碌碌的道門弟子了,眾人隻當他們是世外高人,並未起疑心。
周吉朝小白和羅刹女打了個手勢,道:“我欲往道門一行,你等且自去,日後自有分曉。”
羅刹女微一猶豫,欲言又止,小白拉拉她的衣袖,使了個眼色,二人旋即作彆上師,返身消失在山林中,對褚戈等人視而不見。董千裡不覺皺起眉頭,在她看來,此二女不過是周吉的寵姬之流,在師尊跟前如此托大,依她的性子,斷不肯輕易放過,不過師尊枯瘦的五指緊緊握住她的手腕,似有警告之意,隻得輕輕放過。
周吉掃了眾人一眼,目光落在褚戈臉上,道:“此間事了,是否動身?”
褚戈頷首道:“諾,請上師隨吾一行。”他鬆開徒兒的手腕,一柄飛劍順勢滑出衣袖,禦劍飛到空中,周折之際老辣圓通,毫無老態。待道門弟子儘皆禦劍而起,董千裡伸手一指,將七子招魂幡收回,一行人掠過高空,劍光閃動,遊魚一般投西南而去。
天坑內哀鴻遍野,狼狽不堪,群妖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死傷慘重,彼輩無從泄憤,狂性大發,撕咬吞噬著四散的血食,總算三分清醒,不敢違抗關長蟲的嚴命,沒有衝入天坑大肆殺戮。
一年一度的牙祭日,被道門打了措手不及,攪得心神不寧,這是何等的恥辱!群妖在憤怒之餘,也不禁心生疑惑,關長蟲究竟去了哪裡?這一去杳無音訊,連道門餘孽都欺上門來,難不成是出了什麼意外?蛇無頭而不行,彼輩鬨哄哄吵了一陣,最終還是不了了之,胡亂吃了個飽,守在天坑之外,聽著天坑內壓抑的哭喊聲,不敢逾越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