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星隕落,一先一後,火球照徹寰宇,毀天滅地。
混沌一氣,先天地生,是為“先天鼎”,此鼎已是無主之物,但一靈不滅,意欲維護滋養它的這方天地,氣機牽引之下,一個挪移,奮力將天梁星納入洞天。洞天殘破,又無人操控,如何承受得起星隕之威,甫一接觸,洞天即四分五裂,蕩然無存,先天鼎遭此重擊,鼎身轉為赤紅,緩緩向外鼓脹,尚未分崩離解,天同星接踵而至,二星猛烈撞擊,白光如蓮花綻放,席卷數千裡之地,將大地反複碾了數遍,城郭村舍,草木鳥獸,無一能夠幸免。
巨震之下,東海掀起滔天巨浪,海水蒸騰,露出犬牙交錯的海床,波濤越湧越高,直至百餘丈,轟然擊落,吞沒了沿海沃土,海岸接連崩塌,大塊陸地消失無蹤。
最後一顆天相星孤獨地隱沒於煙塵中,大地震蕩不休,仿佛有惡龍在地下翻騰,竭力掙脫背上的束縛。片刻後,暴雨滂沱而至,撕開濃密的煙塵,露出一片慘白的天空。
一切終將過去,七個晝夜後,天地回複了平靜,至少是暫時的平靜,煙塵重新籠罩天幕,一片漆黑,寒意掠過荒蕪的曠野,這裡曾經是人煙輻輳的城池,是一歲三熟的良田,是山明水秀的勝地,多少歡聲笑語,多少恩怨情仇,刹那間灰飛煙滅,化作沒有知覺的塵埃。
寒風肆虐,塵土飛揚,一片死寂中,沙礫微微跳動,愈來愈劇烈,大地顫栗,一條手臂猛地掙出地麵,四處摸索了一陣,用力一撐,從地下鑽出一個高大的身影,灰頭土臉,狼狽不堪,懷中緊緊抱著一個小女孩,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一雙烏黑的眼珠骨碌碌直轉。
“沒事了。”魏十七拍拍她的肩膀,將她小心翼翼放下。
阮靜抓住他的衣袖不放,扭頭打量著四周,道:“呀,都變成這副模樣了!”
魏十七吐出滿嘴的沙土,彎腰揉著乾結的亂發,用力搖了搖頭。阮靜一手捂住口鼻,一手來回揮動,悶笑道:“嘻嘻,像頭小狗狗……”
魏十七在她臉頰上擰了一把,道:“走,去星隕之地看看,先天鼎還剩下什麼沒有。”
阮靜拋出如意飛舟,二人騰空而去,離地不過數丈,她催動妖元,飛舟化作一道白光,劃過黑暗的夜空。
星隕摧毀了一切,魏十七雙眸閃動著魂光,一眼望出很遠。兩道深邃的溝壑交叉犁過大地,相彙之處陷落一個方圓千丈的天坑,形同乾涸的湖泊,黑黝黝不見底,蒸汽氤氳而起,噝噝作響。
阮靜停下飛舟,默默念動咒語,翻來覆去念了數遍,扁扁嘴,道:“先天鼎完了,沒什麼反應。”
魏十七舉袖一拂,將蒸汽驅散,凝神看了半晌,道:“你留在這裡,我去去就回。”說罷,縱身一躍,跳下了如意飛舟。
“哎——”阮靜探出手去拉,指尖卻隻觸及他的衣角,一滑而過,她不敢用力,隻能嘟囔著嘴,歎了幾口氣,抱膝坐在舟中耐心等待。
像一滴水,從高空墜落,這種感覺叫“失重”,空氣中彌漫著硫磺的氣息,熱力撲麵而來,星隕似乎擊穿了地脈,隱隱看到赤紅的熔漿。魏十七放鬆身體,任憑重力將自己拉向深淵,墜落的感覺近乎於墮落,他覺得放鬆而親切。
溫度越來越高,熔漿近在眼前,洶湧澎湃,像一片海。
魏十七淩空連踏七步,將下墜之勢一收,順勢鑽入熔漿之中。魂魄之力彌漫於體表,將熾熱的熔漿排開,雖說五方破曉神兵儘可無視這一點點傷害,但他並沒有在熔漿中洗個澡的意願,還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吧。
他屏住呼吸,一頭紮進黏稠的熔漿,如同陷入流沙,緩緩下沉,眼前一片明亮,大紅,朱紅,嫣紅,深紅,水紅,橘紅,杏紅,粉紅,桃紅,土紅,鏽紅,橙紅,猩紅,棗紅,灼紅,緋紅,無數種紅,深深淺淺,目不暇接。
不知沉了多久,雙足踏上堅硬的岩石,一股涼意透入腳心,魏十七心中一怔,能夠承載熔漿湧流,定非常物,他日若有暇,不妨取出一觀,這等天材地寶,交予火鴉殿築建“火室”,再好不過了。
他雙足輕輕一蹬,從熔漿中浮起,晃晃悠悠向前飄了數丈,再次緩緩落下,行動不便,有如月球漫步。魏十七忖度片刻,循著螺線軌跡,由外而內,一點點縮小搜索範圍,每過半圈,就站穩腳跟,平心靜氣,讓自身與熔漿融為一體,感應著先天鼎的氣息。
這是最笨的辦法,也是效率最高的辦法。
天坑之上,一葉玉色飛舟漂浮在空中,四下裡一片死寂,連小蟲都沒有一隻,阮靜坐在舟內,百無聊賴,嘀咕道:“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去了這麼久,讓人好等……”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覺得大地微微一震,阮靜急忙探出頭去,隻見一道灰色的身影從天坑激射而出,渾身白氣繚繞,肩上扛著一塊門板也似的青銅殘片,不是魏十七又是何人!
“找到了?”阮靜歡喜起來,話音未落,魏十七穩穩落下,飛舟忽然往下一沉,似乎壓上了萬鈞重物,不堪重負,她急忙催動妖元,穩住飛舟,心知那先天鼎的殘片分量驚人,無有法訣,隻能靠死力氣硬抗。
魏十七笑道:“坑底是一池熔漿,先天鼎靈機儘失,已經變成了死物,隻找到這麼一塊,很費工夫。”
阮靜伸手去摸,觸手滾燙,急忙縮了回去,她上下打量著那塊笨重狼犺的青銅殘片,山川河流鳥獸之形大體還在,模糊不清,外形不倫不類,末端突起一隻鼎足,怎麼看都不像一柄刀。她忍不住問道:“這東西也能煉成魂器?”
魏十七握住鼎足,將殘片提起,道:“借星隕之力才能劈開,先天至寶,豈容褻瀆!魂器是不煉了,也煉不成,若能磨出些許刀鋒,就足以屠龍!”
他眼中熠熠生輝,催動魂魄之力,隨手一揮,一道青光劃過,虛空一分為二,停了數息才愈合如初。阮靜吃了一驚,心中大為忌憚,這一刀若是劈在肉身上,隻怕連天妖法體都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