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凝視著齊王,微一沉吟,才道:“如果王爺將我當成是朋友,我自然也一直視王爺為朋友。”
齊王淡淡一笑,道:“你這般說,我很高興。淩霜不會因為我回來,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麼奢求.....!”頓了一下,才問道:“剛才我聽見你們在外麵的話,他們稱呼你為‘大王’?”
楚歡知道這些事情終究要說開,點頭道:“幾天前,天現異象,所以大家擁護我為楚王。”
“楚王.....!”齊王神色倒是十分平靜,輕笑道:“如此也好,西北軍都已經入關了,總要有個名正言順的旗號。”
楚歡猶豫了一下,眉頭慢慢舒展開,神情卻是變的嚴肅起來,道:“王爺應該明白,今日的楚歡,性情依舊沒有改變,與王爺當初認識的楚歡還是一個人,但是有些事情卻變了。”
“哦?”
“我的母親已經過世,當初跟隨在我身邊的,隻有素娘,便算我有閃失,也隻能牽累素娘一人。”楚歡歎了口氣:“我本就欠她很多,所以隻要活著,自是要對她儘心照顧的。”
齊王點頭道:“素娘姐是個好女人。”
“但是如今卻已經不同。”楚歡歎道:“定武已經視為我眼中釘肉中刺,殺之而後快,如果我有閃失,牽累的已經不僅僅是素娘一人......,除了我的家人,還有那幫對我存有希望的部將軍士,他們都會受到牽累。這些人成百上千,我的前途,直接決定著他們的命運,所以就算是為了他們,有些事情我不想做,卻也不得不做。”
齊王卻是笑道:“他們要跟隨你建功立業,將身家性命都押在你的身上,你自然不能辜負他們。”
“到了今時今日,我已經沒有退路。”楚歡道:“這不是我選擇的,卻也是我不得不走下去的道路。”
“你能對我說這番話,說明你還將我當朋友。”齊王笑道:“如果你沒有將我當做朋友,這些話自然不會對我說。”
楚歡眉頭微皺,想要說什麼,齊王卻已經道:“楚歡,我還有一樁事情想要求你,你是否能幫我?”
“王爺請講!”
“其實我明白,我一無所長,也幫不了你什麼,留在你身邊,還會為你添亂。”齊王道:“所以我想回到西北之後,帶上母親,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度過下半輩子。”頓了頓,才道:“你是否能夠成全我?”
楚歡猶豫了一下,終於道:“皇後來過一份書信,其實她在信中也說起,想要和王爺歸隱世外,不再過問天下之事,她隻望我能夠勸說王爺......!”
“母後是為我好。”齊王歎道:“我已經有了主意,所以也就不用你再勸。”想了一下,才道:“我準備明日就回西北,離開之後,也不知道何時能再與你相見.....,隻是臨走之前,想要和你最後喝上幾杯。”
楚歡一怔:“王爺.....!”
“什麼都彆說了。”齊王擺手道:“以後也不比必呼我為王爺了......!”隨即失笑道:“也不知道咱們還能不能再見。罷了,秦國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遲早是要覆亡,我這個王爺,有今天,恐怕也沒有明天。”向門外看了看,才道:“令人準備一桌酒,就當做是為我踐行。”勉強笑了笑,卻是有幾分淒涼之意。
楚歡猶豫了一下,本想多說兩句,可是心中卻更明白,事到如今,齊王自動提出歸隱,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齊王本身來說,都未必不是一樁好事情。
自己已經稱王,齊王留在身邊,也更顯得不倫不類,他其實很清楚,如果繼續將齊王留在身邊,對自己和齊王,其實都是一種折磨。
如果換做一個心狠手辣之輩,為了免除後患,甚至連齊王請求歸隱的要求都不會答應,在已經稱王自成勢力的情況下,對這個留之無用離開卻有可能成為後患的王爺,大有可能將之徹底消滅。
楚歡重情義,雖然他知道爭霸天下,要在亂世爭雄,少不得要心狠手辣,可是讓他對齊王動手,他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裴績說得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齊王既然主動請求歸隱,自己也就沒有必要再故作姿態挽留。
要置辦一桌酒菜,自然不是什麼難事,華燈初上,桌上擺放著十幾隻碗碟,菜肴也都十分豐盛,楚歡雖然一直都是十分節儉,平日裡也是粗茶淡飯,但是此番要為齊王踐行,自然也是置備的豐盛一些。
“王爺既然有心歸隱,而皇後娘娘也是這個意思,我也不挽留。”楚歡與齊王相對而坐,邊上一盞孤燈照亮著屋內,“西北如今趨於穩定,要找尋一個安寧之所,並不困難,如果王爺允許,我可以.....!”
齊王已經笑著打斷道:“既然是歸隱,自然是不再被世事所擾。歸於何處,我見到母後,自然會和母後商議,就不用勞你費心。”歎了口氣,道:“我本想帶著淩霜回來,可是.....!”搖了搖頭,才道:“楚歡,你答應我,如果有機會,你親自前往忠義莊,勸說淩霜到你身邊,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可是她心裡卻有你......!”
楚歡皺起眉頭,嘴唇微動,卻沒有說話。
“你也知道,舅舅已經去世,淩霜雙親亡故,這世上已經沒有幾個親人。”齊王苦笑道:“她自然也不認我這個表哥,如果她就此留在那個鬼氣森森的莊子裡,這一輩子都不會快樂。”凝視著楚歡,道:“你去找回她,讓她留在你身邊,如此一來,她才能夠好好生活下去。”
楚歡沉默片刻,終於道:“王爺放心,我會去找她。”
齊王眉角微微跳動,卻是笑道:“如此一來,我走的也就放心了。”竟是伸手拿過酒壺,另一隻手已經過去拿過楚歡麵前的酒杯,斟上酒,這才送了過去,楚歡伸手接過,齊王給自己也斟上酒,這才舉杯道:“楚歡,這或許是我們坐在一起最後一次飲酒,今晚不醉不休。”
楚歡拿起酒杯,眼看著齊王仰首一飲而儘,卻也是一手托著酒杯底部,另一隻手端著酒杯,仰首一飲而儘。
齊王放下酒杯,見楚歡將杯中酒飲儘,眼角抽搐,臉色也有些泛白,兩隻手竟是微微發抖,楚歡見狀,忍不住問道:“王爺怎麼了?是否不舒服?”
齊王勉強笑道:“無妨,或許是......或許是趕路太過疲累。”
“王爺不用急著離開。”楚歡道:“身體不適,就在這裡將養幾日,等到精力恢複,再去西北見皇後.....!”
齊王搖頭道:“不必.....!”
楚歡盯著齊王雙目,齊王卻似乎有些畏懼楚歡眼睛,勉強笑道:“怎麼了?”
“王爺,你心裡可曾恨過我?”楚歡沉默片刻,終於道:“王爺是否心中怪責我沒有信守承諾,沒有幫你繼承皇位?”
齊王一愣,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秦國走到今日,已經是天怒人怨。”楚歡歎道:“如果王爺還想延續秦國,西北百姓不會答應,天下百姓更不會答應,如果王爺是要為了報仇雪恨,因為私仇與定武拚個你死我活,我能夠理解,可是卻不能因為這個原因,犧牲西北無數將士的性命。”
齊王道:“我......我明白!”
“王爺能夠體諒就好。”楚歡道:“王爺,其實你性情敦良,是個好人,但是正因如此,一旦走錯了路,卻很難醒悟。王爺說要歸隱,我沒有阻攔,隻因為我覺得王爺這樣做,是最好的去路。天下紛亂,生靈塗炭,王爺的性情,實際上並不適宜參與這樣血腥的爭殺,皇後讓王爺退隱,那是對王爺的愛護,是真心在為王爺的前路考慮。”
齊王嘴角抽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嘴唇動了動,卻是沒有說出話來,楚歡拿起酒壺,為齊王酒杯斟上酒,見到齊王臉色更加蒼白,廳外-陰雨綿綿,秋風蕭瑟,齊王似乎是因為秋意的寒冷,身體竟微微顫動,楚歡放下酒壺,道:“王爺看來是真的不適,還是先歇息吧。”起身來,叫道:“來人,帶王爺去歇息。”
齊王勉強站起身,他似乎真的疲憊不堪,站起身來,有些搖晃,看了楚歡一眼,見楚歡正頗為關切地看著自己,勉強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歇歇就好......!”此時門外進來一名下人,楚歡道:“王爺,他知道你的住處,由他領你前去歇息,王爺明日不必急著走,等養好了身體再說.....!”吩咐道:“帶王爺去歇息。”
那人躬身稱是,齊王看上有些失魂落魄,走了過去,跟在那人身後出了門,出了庭院,走過兩道回廊,忽然停下腳步,前麵那人聽到齊王腳步聲停下,回頭來,正要詢問,齊王已經道:“你先下去吧。”
那人有些疑惑:“王爺.....!”
“我想出去走一走。”齊王道:“不用你跟隨。”也不多言,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幕,細雨紛紛,他也不顧細雨,走進雨中,徑自向府外去,到得大門前,守在門前的護衛見到齊王,也不好阻攔,任由齊王出了門。
齊王出門之後,順著門外長街繞著通州知州府院牆轉了大半圈,四下裡一片寂靜,秋夜細雨之中,並無人跡。
齊王皺起眉頭,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瞅見前麵一道身影正站在牆根下,加快步子過去,口中已經問道:“是諸葛先生嗎?”
尚有七八步遠,齊王忽然停住腳步,卻發現那人打著一把油紙傘,遮擋住了整個上半身,可是腳上卻是穿著一雙官靴,也不聽那人回音,皺眉之間,隻見那把油紙傘已經舉起,漸漸顯出那人的麵容,聽得那人道:“王爺出門,為何不打一把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