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來到側廳的時候,楚歡已經到了廳門前等候,幾名身著便裝的大漢隨在齊王身後,來到庭院之中。
一行人看上去都是風塵仆仆,齊王神情憔悴,楚歡迎上前去,拱手道:“王爺.....!”
齊王抬頭看了楚歡一眼,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話,徑自往屋內去,楚歡看向齊王身後幾名大漢,一人上前來,輕聲道:“楚督,我們遵照你的囑咐,前往忠義莊,還沒有趕到,便在半道上遇見了王爺,這才一路護送回來。”
這人乃是當年跟隨狼娃子一同投靠到楚歡麾下的駱駝客,叫做馬正,精明乾練。
當初隨同狼娃子一同追隨楚歡的駱駝客,也有十幾號人,其中馬正和柳隨風二人都是十分精乾,在安邑追查天門道地下石窟的時候,這兩人隨在楚歡身側,倒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一眾駱駝客都有安置,馬正和柳隨風則是被楚歡安排在自己身邊的親衛隊之中。
祁宏本是楚歡身邊親衛隊的統領,但是楚歡考慮到停留在甲州的皇後安危,吩咐祁宏領人留在甲州護衛皇後,馬正則是跟隨在楚歡身邊,暫時負責楚歡身邊的親衛隊。
其實以楚歡今日之武功,連他都無法應付的敵人,身邊的親衛隊也是難以阻擋,留下親衛隊的目的,倒不是想著讓這些人護衛自己的安全,而是這些人對自己都是十分的忠誠,若是有事情脫不開身,大可以安排這些人去辦。
“隻有王爺一人?”楚歡皺起眉頭,雖然明知隻有齊王一人過來,卻還是向馬正身後望了望,輕聲問道:“莫姑娘沒有跟王爺在一起?”
馬正搖頭道:“我們按照楚督指示的地點,一路往忠義莊去,距離忠義莊不過十裡地左右,正撞上王爺從忠義莊方向過來,他當時孤身一人,本來我們準備按照楚督的吩咐,帶同莫姑娘一同回來,可是.....王爺卻說,莫姑娘不會跟我們走,讓我們不必去打擾,王爺既然這樣說,我們.....!”沒有說下去,顯然是齊王既然發話,馬正等人也不好違抗。
楚歡微微頷首,裴績此時就在楚歡身後,道:“馬正,楚督已經稱王,號楚王,以後可不能再叫楚督了.....!”
馬正和身後幾名大漢都是一怔,隨即都顯出喜色來,齊齊跪下,“屬下拜見大王,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楚歡抬手讓眾人起身來,溫言道:“你們都辛苦了,下去先歇著,是了,馬正,你準備一番,後日動身,與本王出去辦事。”
馬正也不多問,拱手稱是,領著眾人退了下去。
楚歡回過身,微一猶豫,裴績卻已經抬手輕輕拍了拍楚歡手臂,輕聲道:“二弟,有些事情,總是要說清楚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楚歡微微頷首,裴績也不多言,徑自離去,楚歡這才緩步進到側廳之內,隻見到齊王坐在自己先前做的那張椅子上,身體後靠,雙手交叉橫放在胸前,一臉疲倦之色,仰著頭,雙目盯著房梁,怔怔出神,似乎也沒有察覺到楚歡進屋來,盯著房梁呆呆出神。
楚歡在邊上的一張椅子坐下,也並沒有打破屋內的安靜,片刻之後,齊王才道:“你怎麼知道淩霜會在忠義莊,又如何知道我會往忠義莊去尋她?”
楚歡神色平靜,並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道:“王爺此番有些魯莽,你孤身離開甲州,萬一有個閃失,後果不堪設想。”
“我隻是廢人一個,生死已經不重要。”齊王嘴角泛起一絲輕笑:“你知道我對淩霜的感情,就算是刀山火海,就算她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會去尋她。”
楚歡微微頷首,猶豫一下,終是道:“皇後派人送來信函,告之了淩霜的身世,我們都沒有想到,淩霜竟然是......!”歎了口氣,道:“知子莫如母,皇後知道淩霜曉得自己身世之後,必然會前往忠義莊去找尋自己父母的痕跡,而王爺也一定會不顧一切追上去。”
“原來是母後?”齊王淡淡笑道:“你是接到母後的信函之後,這才派人往忠義莊去找我們?”
楚歡點點頭,道:“本來我是準備親自前往,但是通州剛剛拿下,局勢未穩,所以隻能派人前往。好在王爺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
“你不想知道淩霜現在情況如何?”齊王坐正身子,盯著楚歡:“為何不問淩霜為什麼不回來?”
“王爺如果想說,我不問王爺也會告知。”楚歡道:“如果王爺不願意說,我又何必多問,讓王爺為難?”
“並無什麼為難。”齊王道:“淩霜告訴我,她不想再見到我,而且她說,我和她恩怨兩清,再不相欠。”古怪一笑:“我直到那時候才終於明白,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廂情願。其實他跟隨我以來,一直都不曾開心過,我應該早就有所察覺,我還一直以為她是因為我和她的身份不同,有所顧忌,我一直努力想要消除這樣的隔閡,希望有一天她能夠真正地接受我.....!”
楚歡歎了口氣,忍不住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王爺對淩霜的感情,淩霜自然是一清二楚,可是......!”搖搖頭,道:“可是世間許多感情,都是強求不得。”
“你說得對。”齊王點頭道:”她既然不喜歡我,我自然不會強求。”
“王爺......!”
齊王打斷道:“她如今獨自在忠義莊,我想除非她心中真正喜歡的人出現,否則她此生看來是不準備走出忠義莊了。”
“喜歡的人?”楚歡皺起眉頭。
齊王眼中微顯怒意,但顯然是極力壓製,淡淡道:“事到如今,你難道還不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
楚歡神色凝重,卻並沒有說話。
“楚歡,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們在雲山的時候。”齊王身體前傾,雙目盯著楚歡眼睛:“第一次見到淩霜的時候,我真的被她所吸引,從此便不可自拔,我有時候在想,隻要她能喜歡我,願意和我在一起,就算我淪為一個乞丐,也無怨無悔。”
楚歡隻是苦笑一聲,心知齊王對淩霜的感情實在是刻骨銘心,隻是男女之情,又非彆人能夠插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卻也不是自己能夠改變。
“我自幼生長在宮內,所見不過都是孫德勝那樣卑躬屈膝的人。”齊王緩緩道:“認識你之後,便覺得你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真的,我一直都將你當做我最好的朋友,其實那時候我根本沒有想過什麼爭奪皇位,在我心裡,就算太子不能登基,三哥也會取而代之,我隻想做一個沒有任何煩惱的王爺,有自己的朋友......!”臉上顯出祥和的笑容:“當初讓你進京,我沒有想過讓你有高官厚祿,你可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
楚歡搖搖頭。
“我知道遲早都要離開皇宮,擁有自己的府邸,甚至哪一天,會有自己的封地,到時候離開京城,到自己的封地去。”齊王目光之中卻是閃爍著一絲似有若無的憧憬:“能夠讓淩霜成為我的皇妃,有你這樣的朋友陪伴在我身邊,隻要有你們在身邊,我想就算做一個碌碌無為的王爺,我也一定會很開心。我們可以躲著淩霜,去賭場賭錢,可以騎馬狩獵,那時候我總是以為,隻要你在我身邊,就會有許多新鮮的事情讓我們開開心心去渡過。”
楚歡眼角微微跳動,猶豫一下,終是道:“如果先帝當真是個好皇帝,國泰民安,天下太平,王爺那時候的願望或許真的可以實現。”
齊王自嘲一笑,道:“你這隻不過是玩笑話,我也不會當真。我既然生在皇家,就注定不會太平。”抬頭望著屋頂橫梁,“不過那時候我不明白這一切,我並不知道,皇家儲位之爭,是那般的血腥殘酷。通天殿那一夜,我差點就死在那裡......,三哥此前威風凜凜,朝中大臣,半數都是他的人,許多人甚至都以為父皇最終會將皇位傳給他,可是僅僅一夜之間,一切便都改變......!”聲音突然停止,楚歡甚至瞧見齊王雙手微微顫抖。
一陣沉寂之後,齊王才緩緩道:“從那以後,我才知道,想要做個太平王爺,並不容易,即使我想,彆人也不會給我這樣的機會。”他忽然看向楚歡,道:“你可知道,那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我知道三哥鋌而走險,並不是因為他真的恨父皇,而是他也害怕,他害怕太子,如果沒有太子,三哥和他的黨羽,也許就不會那樣鋌而走險。”
“權力從來都是雙刃劍。”楚歡道:“權力隻能是工具,如果心裡想著天下百姓,就可以利用這樣的工具為天下百姓謀得更好的生活,可是如果反被這樣的工具迷失了心智,到最後定然是萬劫不複。漢王作亂,固然是因為太子的威脅,可最為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已經被權力蒙蔽了心智.....!”
“也許你說的有道理。”齊王微微點頭:“一旦被權力迷失心智,所有的情義都會煙消雲散,夫妻情分,兄弟情分,父子情分......,這些在權力麵前,都已經不重要。三哥和太子明槍暗箭你死我活,父皇為了權勢,不惜讓自己的兒子自相殘殺.....!”雙目盯著楚歡,問道:“你我當初猶如兄弟,可曾想過會有一天,因為權力,讓你我再無從前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