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西城外一片嘩然,叫喝聲不絕,百姓們群情激奮,守城的兵士們則是如臨大敵,相較而言,南城則是一片肅靜。
南城的街麵之上,一隊隊武京衛在南城各坊巡邏,全城禁足,不管京城百姓心情如何,卻也都是儘可能地躲在了家中,南城坊市都已經關閉,人心惶恐,提心吊膽。
曾毅坊隻是南城眾多坊間之一,武京衛曾毅署的官兵們接到命令之後,不敢有絲毫懈怠,由署頭親自帶領著署門裡的人手,兵分三路,分成三隊在曾毅坊大街小巷巡邏,他自己親自帶領著十多號人,走在曾毅坊間。
深夜漆黑,西城門外的動亂,並沒有影響到曾毅坊官兵的情緒。
巡過幾條街,大街小巷,並無一人,轉過一條街來,聽得身邊一人驚聲道:“頭兒,你看,那邊……!”
眾人循聲看去,卻見到街道不遠處,竟是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幾具屍首,冷清長街,那幾具屍首就在街道當中,異常顯眼。
曾毅坊署頭吃了一驚,拔刀在手,身後眾人紛紛拔刀,迅速跑過去,還沒有靠近,眾人便已經看到,那些屍首身上,竟然都是穿著武京衛的衣甲,一個個駭然變色,已經有人失聲道:“頭兒,好像……好像是咱們自己兄弟……!”
曾毅坊的武京衛分成三隊,另外兩隊各有十人左右,此時在大街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首,竟似乎也在十具左右。
眾人飛奔上前,署頭已經沉聲道:“大夥兒小心,隻怕這附近有亂黨埋伏。”眾人一邊四麵戒備,一麵靠近過去,兩名武京衛腳下飛快,已經衝到屍首邊上,見到屍首都是背麵朝上,當下伸手便去要將屍首翻過來。
屍首剛剛翻過來,兩名兵士卻是驟然變色,隻見到翻過之後,那“屍首”竟然突地睜開眼睛,不等兩人反應過來,兩把短刀已經插入了他們小腹之中。
這兩人雙目暴突,後麵眾武京衛已經發現動靜,署頭已經叫喝道:“不是咱們弟兄,他們是亂黨假扮。”
他話聲剛落,聽得“嗖嗖嗖”之聲從空中傳過來,便見到從兩邊的屋頂之上,陡然出現黑影,張弓搭箭,對準武京衛立刻射殺,毫不留情。
這些武京衛猝不及防,當下便有數人被射殺倒地,剩下武京衛都是驚駭萬分,卻也訓練有素,署頭厲聲喝道:“不要慌,衝上去,和他們拚了。”
他大叫一聲,向“屍首”那邊撲過去,身後幾名武京衛也都是鼓起勇氣,揮刀撲上前,躺在地上的屍體,此時都翻身而起,一個個生龍活虎,飛身迎上來,屋頂之上的箭手,依然是張弓搭箭,找準時機,毫不猶豫射殺,一陣廝殺之後,僅剩下那署頭兀自抵抗,卻被一人揚刀砍下了手臂,鮮血如注,那署頭慘叫一聲,捂住傷臂,厲聲道:“你們……你們到底是誰?”
卻見得那名砍斷他手臂的刀手走到他麵前,雙目如冰,署頭此時才發現,那人竟然也隻剩下一條手臂,他右袖飄蕩,空空如也,顯然是齊肩斷折。
那獨臂刀手冷冷瞧著署頭,淡淡道:“我們是埋葬秦國京都的使者,我是……雷澤歸妹!”話聲落後,刀光一閃,一刀砍斷了那署頭的脖子,那署頭雙目暴突,身體扭曲兩下,便即一頭栽倒在地上。
獨臂刀手卻豁然是被太子從府中驅逐的護衛統領田候。
田候神情如冰,一揮手,身邊一眾人立刻將武京衛的屍首拖到旁邊的小巷子裡,那小巷子裡,竟已經有了近十具屍首。
這些人手腳麻利,眨眼間便處理完畢,田候沉聲道:“這裡已經解決,隻要他出來,這條道路,也是他可能經過的道路之一,如今太子府出來之後的三條道路,都已經在我們的控製之下,除非他不動,否則便會自投羅網。”
太子府內,太子此時正在琉璃的伺候下,更換一身宮服,琉璃十分輕柔,一邊服侍太子更衣,一麵低聲道:“殿下,這個時辰,殿下出去未必安全,如今城內到處潛伏亂黨,要小心為是,不如等到天亮再去,而且就算有大事,也可以派人去將他們請過來。”
太子淡淡笑道:“我是帝國的儲君,如果連京城都不敢行走,也就不配成為帝國的儲君。中書省的大人們如今隻怕是人心惶惶,本宮如果繼續所在太子府,恐怕不用敵人來打,自己就完全亂了陣腳,先去中書省,讓眾位大人安心,然後本宮親自前往武京衛總署,坐鎮指揮,老三既然要和本宮玩這場遊戲,本宮便奉陪到底。”
琉璃幽幽歎了口氣,知道太子既然心意已決,便不會更改,服侍太子更衣之後,推著太子的輪椅出了門,太子府的台階道路,修建的自然與彆家府邸不同,適宜輪椅在府中各處行走,琉璃推著輪椅,並不吃力,一直送到太子府門前,趙權已經帶著手下護衛在門外等候,一輛華麗的馬車也已經準備好。
太子瞧見趙權竟是召集了近百名護衛,搖頭道:“趙權,你帶二十個人跟本宮前往中書省,其他人留守太子府。”
“殿下,萬萬不可。”趙權急道:“如今京城之內……!”
“你是說本宮畏懼那些亂黨?本宮監國,竟是連在京城之中也不能走動?”太子不等趙權說完,淡淡道:“點齊二十人,其他人留守太子府。”
趙權看了琉璃一眼,琉璃要勸,尚未開口,太子已經微笑道:“琉璃,不必擔心,本宮乃大秦儲君,上天自也會庇佑本宮。”
琉璃無可奈何,趙權抱著太子上了馬車,令人帶著輪椅,隻能領著二十名護衛往中書省去。
車行轔轔,京城之內倒也顯得安靜,趙權和一眾護衛卻是嚴加戒備,當真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穿過幾條街,太子掀開車簾子,問車廂邊上的趙權,“到了何處?”
“回稟殿下,已經到了曾毅坊,還有兩條街,便可以到達中書省。”
“曾毅坊?”太子喃喃自語,放下了車簾子。
又行片刻,忽聽得趙權沉聲道:“停下!”馬車戛然而止,太子神情淡定,掀開窗簾,趙權已經騎馬到得太子窗邊,低聲道:“殿下,有些不對勁。”
“怎麼?”
“殿下,進了曾毅坊,兵不曾見到武京衛巡邏。”趙權謹慎道:“而且卑職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哦?”太子淡淡笑道:“什麼味道?”
“血腥味。”趙權翻身下馬,“這裡有股子血腥味……!”他抬頭向長街前方望過去,隻見到長街之上冷冷清清,兩邊的門戶都是緊閉,他緩步向前,盯著地麵,走出十來步遠,忽地蹲下身子,隻見地上有一片濕漉漉的地方,伸手沾了一下,放在鼻尖聞了聞,微微變色,立時站起,回身道:“掉頭回轉……!”
眾護衛互相看了看,趙權已經飛步跑到太子窗邊,神情凝重:“殿下,街道上的地麵有血跡,這條道路不能走……!”
太子皺眉道:“你是說有人意圖在這裡行刺本宮?”
趙權道:“京中藏有亂黨,殿下乃是京中支柱,他們想要作亂,必然會盯上殿下……!”
太子淡然一笑,“如果他們真要謀刺本宮,本宮現在調頭,也已經來不及了……!”他話聲未落,便聽得前麵一聲驚呼,聽得有人叫道:“趙統領,有情況……!”隨即聽到“嗖嗖嗖”之聲響起,兩邊的屋頂上,陡然出現了十幾道黑影,彎弓搭箭,向馬車射過來。
“保護殿下。”趙權厲喝一聲,這些護衛都不是泛泛之輩,迅速下馬,以馬匹在外圍形成一道防護壁,而是名護衛則是環繞馬車,握刀護衛,隻是箭矢來得急,雖然眾護衛行動迅速,卻還是有兩人中箭倒地,趙權握緊刀,神情冷峻,盯著屋頂上的黑影,沉聲道:“殿下,有刺客!”
便在此時,隻見到從兩邊的巷子裡,如同幽靈般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一群人來,隻是片刻間,太子等人便被團團圍住。
這些人手中的刀光寒光閃閃,趙權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卻見到人群之中,一人緩緩走出來,那人行走很慢,距離馬車幾步之遙,這才停下,盯著趙權手中的刀,冷冷一笑,聲音嘶啞:“趙權,我一直不相信,你的刀真的比我快。”
趙權聽到聲音,接著火把的光芒瞧過去,看清那人臉龐,驚聲道:“是……是你?”
“不錯。”那人冷笑道:“我以為要等很久,可是上天垂憐,讓我這麼快就能報仇雪恨。”
車廂內傳來太子的聲音,充滿不屑:“田候,本宮沒有殺你,饒你一條狗命,想不到你卻恩將仇報……本宮對你並無興趣,你的新主子在哪裡,為何不敢出來見人?”
“太子殿下,你就這樣看我不起?”從田候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一人緩緩走出來,他身材修長,一身粗布衣裳,頭發蓬亂,隻是用一根繩子係在後麵,臉龐消瘦,可說是瘦骨嶙峋,胡渣繞滿嘴邊,看上去顯得頗為頹廢,可是他一雙眼睛,卻是精光閃閃,寒氣逼人,“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嘿嘿,世人對曹子建這首七步詩讚不絕口,可是在本王看來,狗屁不如,生在皇家,本就要你死我活,從來都是相煎如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