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微蹙柳眉,扭頭正要向太子說什麼,太子似乎已經感覺到琉璃要為田候說清,搖頭道:“琉璃,並非本宮不留他,而是太子府的護衛們已經不服他,你就不必多言了。”
琉璃幽幽歎了口氣,再不多言。
“外麵風寒,推我回去吧!”太子看了田候最後一眼,麵無表情,淡淡道。
琉璃走到輪椅後麵,也是望了田候一眼,推著輪椅,緩緩離開園子,趙權收起刀,依然帶著笑:“田統領,你畢竟帶過我們,我們以後有空,會常去看你!”
田候抬頭看著趙權,眼中顯出怨毒之色,伸手便要拿回鬼刀,一隻腳已經踩在上麵,趙權居高臨下看著田候,搖頭道:“你既不是當初的鬼刀,這把刀,你當然不配拿走。”
田候冷冷道:“閃開!”手上用力,就要將鬼刀從趙權腳下拔出來,但是趙權腳下力沉,一時拔不出來,便在此時,後麵悄無聲息上來一名護衛,一腳踹在田候的肩頭,田候沒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背後踹他,猝不及防,被踹翻在地,四周頓時一片哄笑聲。
太子對田候的態度已經很明顯,眾護衛看在眼裡,知道形同廢人的田候不可能再有機會得到太子的器重,牆倒眾人推,而且田候擔任護衛統領的時候,對手下這些人並沒有多少恩惠,如今找到機會,這些人自然也不會將田候放在眼中。
那名踹翻田候的侍衛撿起曾經令人喪膽的鬼刀,呈給趙權,“統領大人,這把刀,如今該由您來掌管!”
趙權接過鬼刀,看了兩眼,就如同廢銅爛鐵丟在一邊,笑道:“殿下說的對,武器的好壞,不在於武器本身,而在於使用武器的人。沒有了當初的鬼刀,這把刀,也就是廢銅爛鐵,不值一文。”
那侍衛哈哈一笑,上前去,一腳踢起,鬼刀飛起,落下之後,又有一名侍從上前踢了一腳,一群侍衛將那把田候視若生命的鬼刀,當做蹴鞠般踢來踢去,田候咬牙切齒,隨即閉上眼睛,轉過身,落寞寂寥地向園外走去。
“田候,沒有刀,你會活的更好,記住我的話。”趙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無法掌控這把刀,卻依然拿在手中,隻會讓你身陷危險,我對你一番苦心,還望你能夠體會。”
田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太子府,除夕的夜裡,京城到處都是歡聲笑語之聲,田候卻如同一條喪家之犬,辨不清東南西北,不知不覺中,走進了一條僻靜的死胡同,直到前麵一堵牆擋住,田候才回過神來,左右看了看,才回轉身,想要掉頭走出巷子。
隻走了幾步,卻見到兩道身影橫在前方,攔住了去路。
田候瞳孔收縮,瞧見那兩人大刀已經出鞘,一步步向自己逼近過來,田候順手往自己腰間摸過去,才發現時刻不離自己的鬼刀已經不在自己的腰間。
沒有了左臂,田候就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鬼刀,如今連刀都不在手邊,也就變成了普通人。
那兩人一左一右,步步緊逼,田候眼眸子裡顯出深入骨髓的怨毒之色,“是太子?哈哈……我早就該知道,我知道他那麼多事,他怎會留我活下去?殺人滅口的把戲,是他最擅長……!”他僅剩的一隻手握起拳頭,厲聲道:“想要殺我,隻怕沒那麼容易……!”
那兩人齊齊上前,一左一右兩刀齊出,田候手無寸鐵,隻能閃躲,隻是這巷子裡閃躲的空間並不大,而前來刺殺的兩人刀法也是不弱,田候雖然極力向後閃躲,卻依然是一刀砍在了他的腰間,一陣劇痛,田候滾倒在地,那兩人並不猶豫,同時落刀,往田候身上砍下去。
“便是死,我也會變成厲鬼讓他不得安寧……!“心中充滿了無儘的怨恨,田候知道難以幸免,嘶聲厲吼,他知道再多掙紮,也無法逃脫,在地上滾了兩滾,終是閉上眼睛,不再動彈,束手待宰。
眼睛閉上,一片漆黑,田候甚至能夠清晰聽到兩把刀砍下來發出的刀風聲。
刀風聲他一直很熟悉,多少年來,他聽到無數刀風聲,最後刀刃都是砍到彆人的身上,但是今天,他終於也要葬身在自己最熟悉的刀下。
風聲嘎然而止,很快,就聽到兩聲怪響,田候禁不住緩緩睜開眼睛,卻發現兩名刺客竟然已經倒在地上,他怔了一下,隨即聽到一個聲音:“能否站起來?”
田候循聲看去,隻見不知何時,巷子裡多出了一道人影,距離自己幾步之遙,這巷子漆黑一片,一時間也看不清那人樣容。
田候掙紮起身來,看著那道身影,問道:“是你救了我?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你還沒到死的時候。”那人發出奇怪的笑聲,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更因為你心裡已經有了恨意,一個人心中有恨,就不該這樣死的不明不白!”
“你是誰?”田候沉聲道。
他向前挪動兩步,發現那人一身灰色的長袍,戴著一頂鬥笠,鬥笠的邊沿下壓,兀自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那人緩緩道:“如果願意,就跟我走,如果不願意,你可以另走他路……!”
“為何要跟你去見人?”田候心下疑竇叢生,“你到底是誰?”
“如果你想再次成為鬼刀,如果你想將自己的恨有朝一日發泄出來,跟我走!”那人再不多言,轉身便走,田候怔了一下,見到那人腳步輕快,猶豫了一下,終是跟著後麵尾隨而去。
一路之上,兩人保持著距離,那人一直保持著勻速的步子,每當田候加快步子,前麵那人的步子也加快起來,等田候放緩腳速,那人的速度也放慢下來,始終保持一段距離,田候心下大是狐疑,他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更不知道對方為何要救自己,他本可以掉頭離開,但是那人就像有一股魔力一樣,讓田候情不自禁跟在後麵。
那人一路之上,儘走僻靜道路,田候也不知道跟著那人走了多久,不知道拐過了多少條街道,他自己有些迷糊,最後隻是條件反射般看著前麵那道身影,如同行屍走肉一樣跟在後麵,直到那人突然停下,田候才回過神來,四下裡看了看,才發現走到了一條漆黑僻靜的巷子裡,旁邊是一道高高的院牆,也不知道是哪位達官貴人的府邸。
那人此時正站在一扇後麵邊上,瞧了瞧門,院門很快就打開,那人看了田候一眼,也不多言,閃身而入,田候緩步走過去,見到院門敞開著,旁邊站著一名身著灰衣的家仆,弓著身子,顯然是此人開門,那人隻是低著頭,也不看田候,田候望見那鬥笠人正順著一條小道向前走,當下也不猶豫,進了院內,後麵很快就響起關門的聲音。
田候四下裡看了看,隻見這園子十分的寬敞,亭台樓閣俱在,但是卻顯得異常冷清,寂寥非常,隱隱感覺這些布局頗有些熟悉,似乎曾經在哪座府邸見過,隻是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鬥笠人繼續在前帶路,田候跟在後麵,走了片刻,穿過一道景觀竹林,前麵卻出現一棟屋子來,隻是此時那鬥笠人卻已經消失不見,田候四下裡看了看,沒瞧見那人蹤跡,心下疑惑,皺起眉頭,向那棟屋子靠近過去,漸漸靠近,才發現竟是一處馬廄。
他怔了一下,走到馬廄邊上,才發現馬廄裡麵並無馬匹,但是不遠處的角落裡,卻有一盞灰暗的燈火掛在梁子上,寒風吹動,那燈籠在風中搖晃,看上去異常的淒冷悲切。
田候輕步走進馬廄,遠遠瞧見,那鬥笠人正站在角落牆壁邊上,背負雙手而立,除了鬥笠人,另有一人則是背對著自己,坐在牆根處,他緩步靠近過去,見到那坐在地上的人衣裳嘍爛,十分的肮臟破舊,頭發並沒有梳成發髻,而是像瘋子一樣披散在腦後,昏暗的燈火照耀下,異常的詭異。
距離五六步遠,田候這才看清楚,那瘋子般的家夥麵前,竟然放著一隻木凳,上麵擺了兩隻大瓷碗,萬裡也不知盛著什麼,瘋子正慢條斯理地用餐。
他的亂發上,站著不少稻草,在牆角處,一堆稻草堆放在那裡,稻草上麵放著一床破舊的被子,此人竟似乎是住在馬廄之中。
馬廄中散發著一股子難聞的餿味,即使是冬天,那味道也讓人難以忍受。
“今夜是除夕夜。”背對著田候的瘋子忽然開口道:“上到皇親國戚,下到黎民百姓,無論有多少痛苦,今夜都會讓自己過的好一點,希望來年有一個好兆頭。隻是他們不知道,那隻是麻痹自己,等到今夜一過,該有的痛苦不會少,心裡的恨,也永遠伴隨著自己。”
田候眉頭已經鎖起。
“你從前是人人敬畏的太子府統領,鬼刀在手,誰都害怕三分。”瘋子繼續用一種冷靜到極點的聲調緩緩道:“但是現在呢?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從前的鬼刀已經不見,世間不過多了一條充滿恨意的喪家之犬而已?你想殺他?你當然想,可是你根本沒有那樣的能耐,反倒是他,隻要手指頭一條,你這條喪家之犬連性命也沒有,帶著恨意被人遺忘!”
田候禁不住往前又走了一步。
“我們都是狗,知道喪家之犬的痛苦,沒有人會在意我們的痛苦,人和狗總是不同的,一條狗的生死,無人會在意,我和你,都是無人在意的喪家之犬。”瘋子緩緩起身來,在田候的目光中,轉過身來,“我討厭做狗,所以我準備好好做一個人,可以讓天下人都變成狗的人,而你,是要繼續做狗,還是願意做人?”
田候此時終於看清瘋子的容貌,雖然那張臉瘦削無比,甚至連顴骨都已經突出來,而且肮臟可怖,但是田候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此人。
孤燈暗影,淒冷冬夜,田候臉上滿是震驚之色,許久之後,才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漢王殿下,全天下都被你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