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官是大獄的最高長官,隸屬於刑部司,在刑部司的地位並不低,這沈獄官一身淡青色的長袍,橫著眼睛,沒好氣道:“你他娘的亂竄些什麼?見了鬼嗎?”
衙差忙道:“不是不是,獄官大人,那小子被帶回來了,現在正在審訊。”
“哦?”沈獄官麵色微微緩和了些,雖說是褚頭帶人去抓人,不過這事兒事先倒是經過了沈獄官,他是大獄的一把手,刑部司大獄的牛鬼蛇神,都在他的管轄之內,那褚頭是他手下幾位牢頭之一,高公子今天找上他,要狐假虎威,加幾個人手去辦點事兒,對這種事情,沈獄官心知肚明,高公子自己的隨從,有時候根本鎮不住人,刑部司的衙差一出馬,倒是沒有幾個人敢反抗了。
最近這些日子,刑部司和外來的商賈其實走得很近,先前刑部司的主事艾宗統領下的刑部司衙門,實際上變成了高廉這夥人的工具,高廉這群外來商賈軟硬兼施,用最低廉的價格強買土地店鋪,一旦遇到阻力,就會利用地痞流氓甚至是官府的力量,刑部司衙門倒是幫著他們拿下了不少土地店鋪。
高家和刑部司有來往,這高公子因為父親高廉的關係,倒也和刑部司的不少官員熟悉起來,今次在西風館吃了虧,高公子立馬找到了沈獄官,沈獄官對這類事情駕輕就熟,收了高公子送來的辛苦費,二話不說,派了褚牢頭帶幾個人跟著高公子前去將人抓回來。
這種小事,對沈獄官來說,實在算不了事情。
“審訊的如何了?”沈獄官氣定神閒,“要真是亂匪,動用些刑法,也並無不可的。”
“高公子讓拿熱油淋下去。”衙差解釋道:“小的正要去熱油。”
沈獄官揮手道:“去吧去吧。”湊近到門前,往裡麵瞅了瞅,屋內十分昏暗,一時也看不清楚,隻見到幾個身影在屋內閃動著。
“沈大人……!”屋內傳來聲音,高公子眼尖,瞅見沈獄官,迎了過來,“就是這小子,他是亂匪,褚頭已經捉拿歸案。”
沈獄官本想瞅一眼便即離開,被高公子瞧見,倒不好立刻離開,踱著步子進了屋內,眾人紛紛行禮,沈獄官掃了眾人一眼,斜眼往楚歡那邊看過去,高公子已經得意洋洋走到楚歡身邊,道:“沈大人,褚頭正在審訊,拿熱油從他頭上淋下去,不怕這小子不……!”
他話沒說完,沈獄官卻似乎見到鬼一樣,失聲道:“等……等一等……!”
高公子正得意洋洋,聽到沈獄官聲音怪異,有些奇怪,“沈大人,你……你怎麼了?”
沈獄官抬手揉了揉眼睛,臉色已經變得蒼白,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冷汗瞬間便冒了出來。
“大人,是不是不舒服?”褚頭也看出沈獄官有些不對頭。
沈獄官隻感覺自己的腿已經發軟,很想一屁股坐下去,眼前這位雙手被綁的“亂匪”,沈獄官又怎能不認識。
當日公孫楚等人被押赴刑場,就是從刑部司大獄提走,作為刑部司大獄的最高長官,沈獄官那是親自帶隊將刑犯送到了法場。
在法場之時,沈獄官在向當時的刑部司主事艾總稟報情況時,曾一度登上觀刑台,距離楚歡很近,也一睹了新任總督的風範。
他此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位新任總督的大人,怎會被抓到刑部司大獄來,而且更是被雙手反綁。
總督變成了亂匪,這是何等的荒謬。
楚歡當日施展雷霆手段,三下五除二解決了艾總,已經是鎮住了一部分人,沈獄官見到褚頭和高公子都看著自己,他此時連自殺的心都有了。
“先……先都出去……!”沈獄官勉強揮了揮手。
褚頭已經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立刻抬手,“你們幾個,先出去。”等到手下衙差出去後,褚頭才湊近沈獄官身邊,壓低聲音道:“大人,你怎麼了?好像……!”
他後麵的話卻是說不下去。
隻因為他此時看到,沈獄官正用一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眸子看著自己,那種眼神,就似乎將自己當成了殺父仇人,充滿了怨憎。
褚頭心下發毛,禁不住後退一步,一旁高公子也感受到氣氛有些不對,還以為沈獄官與褚頭有了矛盾,他隻當自己有幾分麵子,打圓場道:“沈大人,褚頭,自己人,有什麼事情,兩杯酒就能說開了,等修理完這臭小子,咱們找個地方好好喝上幾杯……!”
聽到高公子這樣說,沈獄官幾乎要跳起來。
他正想著用什麼方法擺脫目前的危機,高公子這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沈獄官忽然間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猛然跳起,一條腿已經照著褚頭的胸口踹過去。
他看上去有些肥胖,但是這一下動作十分的瀟灑靈敏,褚頭根本沒有任何反應,被正中胸口,連退了數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吃驚道:“大人,你這是……!”隻覺得胸口憋悶,一時還難以緩過氣來。
沈獄官似乎餘怒未消,衝上前去,抬起腳,在褚頭身上又是連踩數下,高公子有些發懵,一時間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
“沈大人,你這是做什麼?”見沈獄官沒有收腳的意思,就像發了失心瘋,高公子終是上前去拉住,“都是自己人,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什麼自己人?”沈獄官橫眉冷對高公子,“你們沒有刑部司的批文,擅自抓人,私刑逼供,你們這是想做什麼?”
高公子更是發懵,“擅自抓人?私刑逼供?沈大人,抓他確實是我要抓,可是……事先不是經過你同意了嗎?”
“一派胡言。”沈獄官怒不可遏,“我什麼時候下令讓你們去抓人?高公子,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褚頭被沈獄官踩得心口一陣劇痛,他當然知道沈獄官這樣一反常態必然有緣故,可是一時間也想不出其中的緣由,但是沈獄官的兩句話,卻明顯是要與此事擺脫乾係,雖然隻是一個大獄的牢頭,但褚頭一瞬間卻也明白了沈獄官的心思。
高公子茫然道:“沈大人,我怎麼血口噴人了?”指著褚頭道:“不然你問問褚頭,如果沒有你的同意,他們又怎會隨我一同去抓人?”
沈獄官雙目生寒,盯著褚頭,冷冷問道:“你說,是本官派你去抓人的?”
褚頭察言觀色,知道沈獄官這個問題事關重大,他一時間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無可奈何之下,隻能捂著胸口,假裝咳嗽起來,暫時避開這個問題。
就在這時,聽得外麵傳來呼喝之聲,很快,一名衙差飛一般跑進來,慌張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沈獄官心一沉,“怎麼了?”
“近衛軍……!”衙差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總督府那邊來人了,他們……他們就要闖進來,咱們……咱們攔不住……!”
高公子一臉愕然,“總督府?他們派人來做什麼?”
沈獄官臉上已經是一片鐵青,躺在地上的褚頭一邊咳嗽,一邊瞅向不遠處的楚歡,隻見到楚歡長身而立,氣定神閒,神情淡漠,發生的一切,他都隻是冷眼旁觀。
褚頭瞳孔收縮起來,偷眼看了看沈獄官,又看了看楚歡,禁不住張了張嘴,眼中劃過驚駭之色。
“砰!”
一聲巨響,本來虛掩的房門,轟然而開,火光照耀進來,當先一人一身甲胄,猛虎戰盔在火光之下,散發著冰冷的寒光,讓人望而生畏。
這名武將手握長刀,身後跟著一群如狼似虎的武士,沈獄官膽戰心驚上前,拱手正要說話,那武將看也不看他,掃了屋內,一把推開沈獄官,快步過去,走到楚歡麵前,恭敬道:“大人,末將護衛來遲,還請大人降罪!”
“軒轅將軍,你來的及時。”楚歡麵無表情,淡淡道:“若是遲來一會,這幾位差官都準備要對本督用刑了。”
軒轅勝才一揮手,已經有近衛武士趕緊為楚歡解開繩子。
高公子瞠目結舌,呆呆地看著,楚歡那一句“本督”,如同驚雷一般,重重擊在高公子的胸口,他隻覺得頭暈目眩,全身發軟,身體已經搖晃,看上去隨時要倒下去。
楚歡被解開繩子,整了整發髻,然後整了整衣裳,這才看向高公子,問道:“本督的帽子,好像是被你打掉的,帽子在哪裡?”
高公子全身發顫,“啊”“啊”了兩聲,就是說不出話來,猛然間意識到什麼,雙膝一軟,已經跪倒在楚歡麵前。
褚頭也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爬到楚歡身前,什麼話也不敢說,隻是連連叩頭,沈獄官麵如死灰,跪倒在地,顫聲道:“總督大人,小人……小人罪該萬死……!”
“剛才你很威風,很霸氣。”楚歡看著沈獄官,“這位大人的身手好像還真是不賴啊。”
“不敢……!”沈獄官顫聲道:“小人對此事一無所知,都是這姓高的……!”
“是是是……!”褚頭終於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小人瞎了眼,此事與沈大人無關,都是高公子,是他謊報飯館有亂匪,我們……我們這才前去抓人,小人……小人瞎了狗眼,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大人……求大人寬恕……!”
軒轅勝才冷笑道:“綁架總督大人,僅此一條,就是死罪。”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我們嚇了狗眼,求大人開恩饒命啊……!”沈獄官、褚牢頭、高公子三人一時間都是鬼哭狼嚎,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