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縣並不在雲山府,而是在雲山府東部漢州地麵上,是漢州下麵的一處小縣,地理條件很一般,在漢州下轄的二十多個縣城,茂縣實在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個。
漢州得名之故,是因為漢州有一條貫穿南北的漢江,漢江兩岸多有峭山,懸崖峭壁,怪石嶙峋,巍峨聳立。
諸侯割據時期,西山道大部分地區都是處於武陵國的國界,而其中一小部分則是由當時的漢陽國所占,而漢州的東部地區在群雄割據時期就屬於漢陽國國界,茂縣恰處於當時漢陽國和武陵國的國界之處。
當今聖上瀛元當年鐵馬金戈,南征北討,大軍攻取武陵國耗費的時間和損失相對來說是最少的,武陵國當時國主昏庸,文臣不能死諫,武將不能死戰,而且武陵國的百姓已經恨極了當時的國主,被大秦鐵騎迅速征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與武陵國毗鄰的漢陽國雖然國力不強,但是當時的國主卻很有抱負,而且臣下也多有賢臣猛將,大秦鐵騎攻至,漢陽國的軍隊第一道防線便是布置在茂縣一帶,進行了殊死的抵抗,大秦鐵騎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當時茂縣的百姓在戰前紛紛逃難,等到戰後,茂縣地區雙方將士的屍體屍橫遍野,白骨累累,血流成河。
漢江亦從茂縣蜿蜒流過,據說當年雙方將士的鮮血從茂縣地麵流淌到漢江,漢江下遊的人們連續幾個月都隻能看到紅色的江水。
立國之後,茂縣被劃入漢州,隸屬於西山道,隻是傳聞茂縣多有冤魂出沒,所以茂縣如今依舊是人口凋零。
雲山府距離茂縣其實還真不算太原,本來雲山府在西山道就居於偏東位置,如果馬快的話,從雲山府到茂縣,一天一夜也就到了。
齊王瀛仁這一次離開雲山府,是趁著徐從陽前往各大書院講學的空隙離開,連他自己在內,所有人都是喬裝打扮。
其實入春時節,萬物複蘇,每年都會有一些達官貴人富家公子外出春狩,而瀛仁這一次外出茂縣,就是扮成富家公子模樣,領著隨從外出春狩。
他也本想化裝成其他樣子圖個新鮮,隻是他出自宮闈,皇家帝胄,身上自有一股無法掩蓋的貴族氣質,扮成其他樣子反而露出破綻。
這一次瀛仁出來,馮午馬和李卯兔兩大神衣衛百戶自然是貼身相隨,除此之外,另有四名神衣衛校尉跟隨。
此番出京,一共跟隨而來十名神衣衛,除了兩大百戶,另有八名校尉,這十人都是神衣衛中的佼佼者,以一當十,跟出來六人,剩下四人瀛仁則是安排他們保護徐從陽。
除了六名神衣衛,另有十名十二衛軍的精英,也都是勇猛善戰的精銳,而楚歡則是奉了瀛仁之命,另外調集了五名禁衛軍跟隨,王涵和胖柳自然是跟在一起。
一行連上瀛仁在內,一共是二十五人,瀛仁甚至連孫德勝也沒有帶出來,而一般的達官貴人領著幾十名隨從春狩,那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楚歡並沒有向王涵等幾名禁衛軍兵士實說瀛仁的身份,但是這些人畢竟也不是傻子,心中都能猜出瀛仁的身份大不簡單。
楚歡調兵,孫德勝事先暗中與總督喬明堂通了氣,隻說齊王要用人,喬明堂自然不敢阻攔,但是瀛仁調人何用,孫德勝自然是隻字不提,而喬明堂也不敢多問。
一行人都是騎著快馬,從雲山府往茂縣而行,除了楚歡等少數幾人,中間其實大多數人並不知道目的地是茂縣,不過熟悉西山道交通的王涵卻是知道,此行便是由他領路往茂縣而行。
楚歡固然深得瀛仁的喜歡,但是比起地位,卻還是不能與神衣衛的兩大百戶相提並論,而這一次護衛瀛仁,馮午馬當仁不讓地成了護衛總管。
馮午馬出自神衣衛,行事雖然果斷,但是做事更為小心,他自己與李卯兔還有瀛仁親自點名的楚歡貼身護衛在瀛仁身側,王涵和其他幾名禁衛軍在前領路,剩下的四名神衣衛左二右二分居兩側,而十名十二衛軍的兵士則是斷後跟隨,將瀛仁完全護衛在中間。
他更是將各人的職責規劃清楚,有前哨,有斷後,錯落地分布在瀛仁身邊,看上去並不規則,似乎是很隨意的陣型,但是卻能夠前後左右互相照應,哪怕馬速再快,整個陣型也都不變。
楚歡見馮午馬處事井井有條,心中倒是頗有幾分欽佩,隻是神衣衛百戶,便有如此能耐,卻不知神衣衛四大千戶又是何等驚豔絕倫之輩。
一路上除了歇息兩次用了乾糧,並無停留,不到黃昏時分,已經進入了漢州地界,隻是茂縣地處漢州東部,卻還是有些距離。
天黑時分,到了一處小鎮上,馮午馬考慮到夜行不安全,勸說瀛仁不要半夜趕路,瀛仁考慮一番,便留在鎮中,找了一家客棧歇下。
本來客棧還有客人,但是為瀛仁安全著想,馮午馬包下了整棟客棧,而且出銀子將其他客人轉到了彆家客棧去。
客棧眾人隻以為這是富家公子講排場,而且拿了銀子出來,倒也不計較。
馮午馬令人將客棧前前後後都守護起來,而且飲食都經過仔細地檢查,十分小心。
馮午馬心中十分清楚,瀛仁這次雖然是喬裝打扮出來,但是誰也猜不到後麵會發生怎樣的事情,他奉白樓之令出京保護瀛仁,職責重大,莫說瀛仁出現大意外,便是受了輕傷,他這個神衣衛保護也要承擔極大的罪責。
他身負重責,自然是處處小心,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瀛仁倒是沒有太多為自己的安全擔心,在他眼中,一路上風光正好,而且百姓溫順,看不出絲毫讓人擔心的地方。
行了一日,楚歡倒是沒有絲毫疲倦,相比起曾經一些日子經過的艱苦環境,今日連續趕路對他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他的房間被安頓在瀛仁旁邊,隨時可以保護瀛仁,當一切都安頓好,正想花點時間修煉《龍象經》,卻聽門外有人叫道:“楚歡,徐公子請你過去!”
瀛仁此番出來,依然讓眾人以“徐公子”的名號稱呼,以掩人耳目。
楚歡來到瀛仁屋裡的時候,瀛仁正坐在桌邊喝酒,看起來情緒並不高,而且神情倒顯得有些黯然,見楚歡進來,瀛仁讓楚歡坐下,直接道:“先陪我喝幾杯酒吧!”
楚歡道:“是。”提起酒壺先為瀛仁杯中斟滿酒,隨即為自己斟上,瀛仁端起酒杯,舉了舉杯,一飲而儘。
楚歡見瀛仁心情似乎有些沉重,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將杯中酒飲儘。
瀛仁放下酒杯,歎了口氣,道:“本王此番出京,你知道最大的收獲是什麼嗎?”
楚歡微一沉吟,才道:“還請殿下賜教。”
兩人說話聲音都不高,而且四周都有人嚴密戒備,自然不擔心有人偷聽知道了瀛仁的真實身份。
“本王最大的收獲,就是認識了你這個朋友。”瀛仁靠在椅子上,輕歎道:“本王如今已經經過十七個春秋,身為皇子,有父皇母愛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說是萬千寵愛於一身,那也不為過。”
楚歡道:“殿下龍子龍孫,這是宿命注定,上天自然會降福殿下。”
瀛仁搖搖頭,微一沉吟,才道:“本王在宮裡十多年,有時候也確實覺得自己活的很舒服,但是淺淺地,本王這兩年卻忽然發現自己似乎缺了什麼……。”
楚歡隻是靜靜聆聽,知道瀛仁所缺的東西必定不一般。
瀛仁苦笑搖頭道:“本王雖然感覺好像缺了什麼,但是一直說不清楚,直到這次在雲山府遇見你,本王才知道,本王一直所缺的,便是朋友,便是一個可以說說心裡話的朋友。”
楚歡一怔,道:“殿下龍子龍孫,想要與殿下成為朋友的人有很多很多……!”
瀛仁已經擺手打斷道:“楚歡,你不明白。本王見到的人,要麼像父皇和老師那般,時不時地對本王說教一番,要麼就是孫德勝那一類,卑躬屈膝,說著同樣的話,本王說東,他們不敢說西,本王說南,他們不敢說北……楚歡,你以為本王的身份可以無所不有,但是你卻不知道,本王其實很寂寞。本王從小就沒有真正知心的玩伴,沒有真正喜歡的女人,想出宮看看外麵的世界,父皇母後卻總是不許……太子哥哥和三哥能做的事情,本王卻不能做,雖然受到父皇母後的寵愛,但是本王心裡其實很清楚,在那些大臣們的心中,本王其實是父皇最不中用的兒子。”
楚歡肅然道:“殿下萬不能妄自菲薄。”
瀛仁淡淡笑道:“並沒有妄自菲薄。”他靠在椅子上,盯著桌上的燭火,輕聲道:“本王喜歡淩霜姑娘,卻不能光明正大與她在一起,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保護她,楚歡,若是換成你,你又是何心情?”頓了頓,繼續道:“那天看到淩霜姑娘在雨中被欺負,本王卻不能出手,那時候本王心裡就想過,如果換成是太子哥哥或者三哥,就絕不會像本王那樣……本王當時很憤怒,也很無助,那時候甚至想宰了羅鼎,也正是那時候,本王忽然間明白一個事情,本王能夠在宮中呼風喚雨,無非是因為父皇和母後的庇佑,一旦沒有了他們的庇護,本王竟然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甚至沒有一個可以幫助本王做事的人……沒有了父皇母後,本王堂堂皇子,大秦王爺,竟然對一個小小的紈絝公子無可奈何……!”說到這裡,他的神色更是有些難看,自己搶過酒壺,斟滿酒,端杯又是一口飲儘。
楚歡不發一言,但是卻也知道,瀛仁這番話或許憋在心裡太久,所以找自己來,隻是要將憋在心裡的話說出來。
能夠讓瀛仁對自己說心裡話,亦可見瀛仁對自己確實十分的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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