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天青領著手下的兵士準備出城,此時時當黃昏,街上行人倒是不少,紛紛閃避,衛天青情緒十分低沉,他此番是有心要打個大勝仗,但是最後的結果卻是這番樣子,出動兩千精兵,幾日來急行軍,圍剿一座小小的山頭,非但沒有成功,反而折損了五十多名精兵,這讓他心理到現在都窩著一團火,卻是無處發泄。
楚歡騎馬跟在衛天青旁邊,看出衛天青的心情,輕聲問道:“大人,你有心事?”
衛天青被楚歡聲音打斷思緒,搖頭歎道:“楚兄弟,不瞞你說,我衛天青領兵以來,還從未碰到如此窩囊之事……總督大人對咱們這次出兵期許有加,誰知道……!”一聲長歎,搖了搖頭,顯得十分鬱悶。
楚歡想了想,忽然道:“小弟做東,想請衛大哥喝杯酒,卻不知衛大哥願不願意?”
衛天青扭頭看向楚歡:“喝酒?”
楚歡指著街邊的一家小酒館,笑道:“小弟請不起大酒樓,這裡有一家小酒館,衛大哥可願意屈就?”
衛天青猶豫了一下,叫過一名牙將,令他帶人先出城回營地,自己則是與楚歡到了那家小酒館前,翻身下馬,將馬匹交給迎上來的夥計拉去喂馬料,自己則是與楚歡一同進了酒館之內。
酒館不大,裡麵稀稀落落的客人也不多,見到將官進來,裡麵的掌櫃慌了手腳,將酒館唯一一處幽靜的地方騰出來,是一間小房間,用門簾子掩著,楚歡二人進了裡麵坐下,掌櫃親自送上了酒菜。
楚歡為衛天青斟上酒,也為自己斟上,衛天青拿起酒杯,一口飲酒,隨即搖頭道:“我實在想不通,怎會是這樣的結果!”
楚歡又為衛天青斟上,這才輕聲道:“衛大哥,這次咱們圍剿黑水山,卻也不是一無所獲!”
“你是說那些兵器?”衛天青苦笑道:“那些兵器又能算什麼收獲?咱們死了幾十個弟兄,那可都是夏練三暑冬練三伏訓練出來的精猛之士……最可氣的是,若是死於搏殺倒也罷了,可是死在那些陷阱之中,而且死狀淒慘……!”他臉上滿是憤怒,握起拳頭:“這個仇我一定要報,那幫土匪,我終要一個一個挖出來,全部斬殺!”
楚歡正色道:“衛大哥,話不能這樣說。咱們這次看似失利,但是卻大有收獲。”
衛天青奇道:“此話怎講?”
“黑水山的狀況,衛大哥也是清楚了。”楚歡平靜道:“現在看來,那裡就是一處隱秘的藏點,乃是亂黨用來收藏兵器裝備之處。”頓了頓,正色道:“黑水山窮山辟水,罕有人至,根本不惹人注意,山上更是機關重重,如此地方,確實是一個極佳的藏匿兵器裝備之所。如果不是這次發兵攻打,隻怕誰也不知道,在這黑水山竟然藏匿著數量如此龐大的兵器裝備。”
衛天青點頭道:“楚兄弟,不瞞你說,從地下密室之中發現那些兵器,我身上可是出了一身冷汗啊……禍心,天大的禍心。這是西山道地界上發現的東西,如果這些兵器裝備真的用來叛亂……總督大人必然難逃失察之責。”看著楚歡,肅然道:“楚兄弟,你或許不明白,總督大人雖然位高權重,但是行事卻是異常謹慎,西山道總督的位置,那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總督大人但有失足,後果亦是不堪設想。”
楚歡點頭道:“小弟明白。也幸好及時發現,否則任由這些兵器囤積下去,禍患無窮。他們將黑水山當做據點,必定是經過精心的選擇,不論山上的地下密道是不是他們自己挖掘建造出來,這背後之人定是非同小可之輩。”
衛天青端起酒杯,飲了半杯,皺起眉頭道:“這些年,總督大人並沒有疏於西山道各州的監察……通州也確實是民怨聲最重之地,時常出現動亂,但是一切也都還在控製之中,可沒聽說有這樣厲害的亂黨。楚兄弟你也知道,咱們當處於這夥人交過手,他們手底下的功夫可著實不弱,有板有眼,絕不是普通的烏合之眾,隻是我實在想不起,通州到底有哪群亂匪有如此實力?”
楚歡道:“衛大哥自然不會想起的,否則若衛大哥知道有這夥人存在,他們也就不可能存活到今日了。”
衛天青點點頭。
“這次搗毀了黑水山,看似讓他們走脫,但實際上卻是毀了他們的根基。”楚歡正色道:“黑水山這樣得天獨厚藏匿裝備的地方,可不是輕易就能夠找尋到。他們如今固然將大批武器轉移,但是想要找一個安全藏匿的地方,絕非易事!”
衛天青似乎明白什麼,眉頭展開,點頭道:“不錯。咱們計劃出兵,也不過是幾日前的事情,他們就算第一時間得到消息轉移兵器,那也一定是十分匆忙,那批物資數量龐大,他們不可能有辦法不漏一點形跡,隻要趙廣慶派遣手下官兵差役四處搜查,一定會查出一些端倪。此番咱們回到雲山府,我立刻奏請總督大人,再次請神衣衛出馬,神衣衛到時候過來,那幫土匪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躲過神衣衛的耳目!”
楚歡端起酒杯,與衛天青對飲一杯,才皺眉道:“衛大哥,其實小弟有一事一直想不通!”
“何事?”
“小弟對趙知州不大了解,不知衛大哥對他了解多少?”楚歡凝視衛天青,壓低聲音道:“恕小弟冒昧問一句,這趙知州……可有治理才能?”
衛天青一怔,微一沉吟,才壓低聲音道:“要說治理之才,趙廣慶還是有幾分本事的。趙廣慶的父親曾經跟隨聖上南征北討,是個文吏,當年負責糧秣的記錄,聖上定鼎天下之後,他的父親進了戶部,做了一個主事,趙廣慶因此也外放做了個小官。這人當初做官,頗有才乾,每刀一任,都能有些政績,也正因如此,這官兒升的也快,十一年前,他便成了通州知州……!”
“十一年前?”楚歡微微一驚:“衛大哥,你是說,這趙廣慶在這通州待了十一年,卻沒有調任升遷?”
衛天青忍不住笑道:“楚兄弟,這事兒許多人都知道,也成了官場上的奇談。這通州是個窮州,又是個動亂頻起的州,官場上的人都知道,這通州知州的座位上都是荊刺,誰坐在上麵,那都是紮屁股,這天下十六道,六十六州,知州之位人人都求,但是其中有三州知州的位置都是唯恐避之不及,而通州知州恰是其中之一!”
“這是為何?”楚歡奇道。
衛天青解釋道:“我方才也說過,這通州自然條件十分惡劣,而且多是山林之地,耕地不多,而且每隔兩年就會有天災,要麼黑水江泛濫,決堤出洪,要麼就是大旱乾燥,收成不好,而且通州地麵也沒什麼礦藏,所以十分窮困。這通州從立國開始,每年都會有亂民騷動,西山道六州之地,這通州民風最是刁蠻,難以馴化……!”
楚歡搖頭道:“衛大哥,恕小弟直言,這天下百姓,其實都算不得刁民,也很少有難以馴化之民。百姓們所求並不多,能夠吃飽肚子睡得暖和,他們就心滿意足。甚至於他們自己吃不飽穿不暖也就罷了,但是自家的父母妻兒也跟著受這樣的苦,你說他們又該怎麼辦?”
衛天青皺起眉頭,沉吟片刻,搖頭苦笑道:“楚兄弟,一語驚醒夢中人。”歎道:“我衛天青也是貧苦人出身,在官場久了,不知不覺說話也變味了……!”
楚歡忙道:“衛大哥切莫如此說。你的心思,小弟也能明白,你希望天下太平,沒有動亂,沒有爭殺,百姓才能安居樂業!”
衛天青立刻道:“知我者楚兄弟也。”
楚歡含笑道:“衛大哥,咱們繼續說趙知州,他怎甘心在這裡一直待到現在?”
“甘心?”衛天青立刻搖頭道:“他怎可能甘心。他曾經為了離開這裡,甚至主動請辭,朝廷不準,後來他又故意辦差了差事,然後主動請罪,希望朝廷貶職調用,朝廷依然是不準。朝廷是鐵了心要將他按在通州,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趙廣慶剛到通州之時,那是準備大乾一番,乾出了一番政績。在他之前,幾任知州都是無法鎮住通州,動亂不斷,每年上繳的賦稅不過三四成,為此砍了兩個,關了三個,趙廣慶到任之後,不但民變少了許多,而且每年賦稅都能上繳六七成,正是如此,朝廷覺得通州知州的位置非他莫屬,不貶不升,按死在這裡,趙廣慶本想做出政績得到升遷,誰知道卻是弄巧成拙……他這一呆,就是十多年,硬是沒有熬出頭的日子。”
楚歡咄咄稱奇,但是瞬間皺起眉頭,輕聲問道:“如此說來,這趙知州確實有治理之才,對通州也是治理的井井有條?”
衛天青點頭道:“至少曾經是這樣。”奇道:“楚兄弟,你為何對他如此感興趣?”
楚歡淡淡一笑,道:“小弟隻是好奇,如此精明的人物,怎會對黑水山的情況一無所知?”似乎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說出口。
衛天青皺眉道:“楚兄弟,這裡隻有你我二人,你有話但講無妨!”
楚歡想了想,才道:“黑水山大批的兵器,我和衛大哥都見過,那都是從未用過的……小弟以為,黑水山固然是藏匿兵器的地方,但卻不是打造兵器的地方。要打造鋼刀,製造箭矢,製造強弩,這可都不是簡單的事兒,需要大批的工匠鐵匠,而且還需要大量的材料,打造鋼刀需要煉鋼,箭頭的鐵箭頭需要大量的鐵礦,還有那強弩,那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製造出來,向來隻有軍中少量配備,而且造價也是極其昂貴……這些兵器打造出來之後,運到黑水山,沿途關卡難道沒有任何人盤查?上萬件包藏禍心的兵器,怎會那般輕鬆就打造出來,又那般輕鬆運到黑水山藏匿起來?”說到此處,楚歡眉頭鎖起,凝視衛天青:“衛大哥,你說黑水山那幫土匪真有如此通天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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