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煦作為東齊雙壁之一,也曾有過雄心壯誌,希望間於楚漢之間,利用楚漢之爭逐步發展,有機會再緩慢擴張。
北漢內亂,給了楚國機會,同時也讓齊國人以為天賜良機。
姻親盟國一拍即合,聯兵北伐。
可是令狐煦也沒有想到,楚國人竟然那般狡詐,不但趁西北軍入關偷襲了屈元古的老巢,甚至暗中出奇兵,直接殺到了臨淄。
令狐煦趁亂逃出齊國,帶領攻入漢國的齊軍拿下濮陽,以濮陽作為據點,等待時機。
不過時機沒有來,反倒是厄訊一個接一個傳來。
楚國人控製齊國,申屠羅的水軍也一敗塗地,而東齊太子更是與申屠羅一起被帶都了楚國都城,申屠羅派人送來的信,他自然是看到,雖然明麵上是讓令狐煦歸順楚國,但內中的意思卻是讓令狐煦堅持,等待扭轉局麵的時機。
正是這封信,讓令狐煦咬牙堅持,等待變局。
但厄訊的接踵而至,讓他明白大勢已去,得到楚軍入駐洛陽的消息,令狐煦徹底絕望,知道根本不可能再有扭轉局麵的機會。
國已破,在濮陽城堅持了數月之久,糧食也已經所剩無幾,而且孤軍一支,手底下的將士時期更是低落到了極點。
洛陽落入楚軍手中的消息,當然也已經在濮陽城傳開。
齊軍已經再無鬥誌,令狐煦心知,洛陽既然失陷,楚國人下一步當然是要解決濮陽這邊最後的麻煩。
楚國人一旦兵臨城下,勝負就已經沒有懸念。
令狐煦是個聰明人,知道繼續打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隻是增加無謂的犧牲,而且以眼下齊軍的士氣,也根本不可能是楚國人的敵手。
所以他內心深處,早就做好了歸降的準備。
他當然不會急急地派人前往洛陽遞交降書。
歸降是一回事,什麼時候歸降,卻又是門道。
太早歸降,隻能讓人看輕,而且對自己的名聲也不好,等到兵臨城下,那就處於絕境之中,到時候再出城投降,也算是堅持到了最後一刻。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殺到濮陽的竟然是屈元古。
屈元古何許人也?
不過是依靠裙帶關係被封到西北的流氓,此人平庸至極,名聲極壞,而且弑君叛國,作出了遺臭萬年的事情。
我堂堂令狐煦難道要向這樣一個齷齪無能之輩投降?
豈有此理!
如果當真向屈元古投降,我令狐煦一世英名就將蕩然無存,人可以死,但名聲卻不能壞。
本來已經準備楚軍兵臨城下便出城歸降的令狐煦,在西北軍殺到那一刻,立時就改了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能向屈元古低頭,是以他立刻下令,全城備戰,就算最後兵變,也要和屈元古決一雌雄。
隻是西北軍並沒有攻城,而是將濮陽城團團圍起來。
令狐煦心下冷笑,暗想難道西北軍要困死自己?
城中糧食不多,但堅持個把月完全沒有問題,如果壓縮口糧,撐上兩三個月隻怕也不是難事,就看西北軍能不能等到那時候,實在無糧,到時候出城與西北軍血戰一場就是。
夜深時分,令狐煦站在窗口,望著院內的積雪,若有所思。
忽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歎,令狐煦心下一凜,轉過身去,燈火之下,便瞧見一道人影就站在自己身後幾步之遙,他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有刺客,畢竟沒有自己的允許,絕不可能有人敢擅自進入自己的屋內,等看清楚來人,令狐煦更是驚訝萬分,失聲道:“是你?”
來人當然是齊寧。
齊寧出使東齊,與令狐煦多次相見,兩人都是清楚對方的底細。
“令狐相在憂心何去何從?”齊寧微笑著走過來,令狐煦確認是齊寧,反倒鎮定下來,道:“飛鴿來信,浮萍計劃順利達成,那些不該存在於世的怪物們,都已經過世。”
齊寧微微點頭,笑道:“我沒有想到令狐相也是浮萍中人。”
令狐煦歎了口氣,道:“當年卓師兄力邀我加入浮萍,我也是思慮再三。他說的並沒有錯,那幾個人的存在,對天下就是極大的威脅,如果有朝一日他們真的狂性大發,世間便是一場浩劫。”微一沉吟,才道:“師兄說過,浮萍計劃最終能夠順利完成,都是因為王爺的緣故,若非王爺出手,隻怕是另一個結局了。”
齊寧與令狐煦並肩站在窗口,望著窗外,沉默許久,才道:“大宗師已經不會存在。令狐相現在要擔心的是濮陽城兩萬齊國將士的前程。”
“其實早已經不到兩萬人。”令狐煦苦笑道:“國破家亡,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堅守到最後,這幾個月來,暗地裡偷跑出城的已經有數千之眾,走到這一步,我不會阻攔個人的選擇,願意離開的,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令狐相早就失去了希望?”
令狐煦搖頭笑道:“對東齊複國,我確實失去了希望,可是對這天下,我恰恰有了希望。楚軍已經拿下了洛陽,也到了讓天下蒼生安居樂業的時候了。”
齊寧點點頭,道:“令狐相韜略出眾,若是能夠歸順大楚,必能受到聖上的重用。”
“我若是歸順楚國,豈不是對齊國不忠?”
齊寧笑道:“如果令狐相是腐儒之輩,我不會和你說這樣的話。令狐相能夠參與浮萍,就證明你心中並非隻在乎一國一城之得失,而是心憂天下。”單手背負身後:“小小東齊,令狐相能夠輔佐齊國國君治理的井井有條,便可見令狐相之才乾。一個人有才乾自然是好事,可是如果沒有一展身手的舞台,卻是壞事,比起齊國,大楚會給令狐相更大的舞台,而令狐相也能以自己的才乾,為更多的百姓締造福祉。”
令狐煦當然明白齊寧在說什麼,聰明人有時候三言兩語就能說到對方的心裡去。
令狐煦在齊國為相,自然也想過一展雄才,但齊國終歸是國小人稀,對令狐煦來說,根本無法真正展示他的才乾。
他當然不是酸腐之人,齊國如果還存在,他當然會竭力效忠於齊國,可是齊國已經不存在,自己繼續堅持下去,隻能是毫無意義的行為,這一點令狐煦比誰都清楚。
他與卓青陽雖然出自同門,但性情卻並不相同,誌向也是不同。
卓青陽不喜仕途,閒雲野鶴,倒是想著將自己的學問傳於後來人。
而令狐煦卻希望能在朝堂之中一展抱負,若能夠一戰平生所學,青史留名,自然是求之不得。
“如果令狐相覺得我說的有道理,還請儘快寫上一道奏折。”齊寧道:“天下一統,百姓流離,蒼生受難,如今天下初定,也正是百廢待興之時,令狐相才乾非凡,若是能夠針對當下的情況,向皇上進獻治國之策,皇上必然歡喜。”
令狐煦心知齊寧這是有意要促成自己進入楚國朝堂輔佐隆泰,微一沉吟,才道:“王爺為何會讓屈元古來攻濮陽?”
齊寧微轉頭,看向令狐煦,笑道:“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令狐相非常人,我是猜不透你的心思。如果令狐相固執不化,非要堅守到底,我也就隻能讓屈元古攻城,他們一心想要立功,由他們攻城,自然是事半功倍。”
令狐煦聞言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屈元古一心想要攻下濮陽城,好讓自己身上也擔有功勞,誰知道齊寧孤身入城,濮陽之戰消弭於無形之中,當濮陽城打開城門的時候,齊寧和令狐煦雙雙出城,這讓屈元古無可奈何。
令狐煦率領東齊殘部歸順楚國,卻是向齊寧投降,而不是他屈元古。
屈元古心中有些鬱悶,而且一直伴隨他回到洛陽。
他回到洛陽,但西北鐵騎卻沒有全部返回洛陽,而是接到軍令,東齊殘部和西北鐵騎重新混合編製,爾後調到漢境內的各處城池駐守,數萬人東一撥西一撥,西北軍和東齊軍完全被打散,分手在各處城池。
本來漢境內還有些地方大員見到天下大亂,蠢蠢欲動,可是楚軍進駐洛陽之後,謀求自立的心思短時蕩然無存。
西北軍和東齊軍往各處城池駐守,所到之處,各城立刻大開城門,城頭也紛紛豎起了楚字旗。
如此一來,不但將西北軍和東齊軍完全分解,而且以此震懾住那些原來的漢國地方勢力,至少暫時都是不敢輕舉妄動。
齊寧知道楚國要完全消化北漢,也並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此後還有諸多繁雜的事務,但這卻不是他願意去操心的,想必在楚軍進駐洛陽的那一刻起,楚國君臣就已經開始謀劃該如何治理原本屬於北漢的土地和人口。
洛陽和濮陽都是兵不血刃就落入楚國之手,齊寧自然是居功至偉。
齊寧並沒有任何的自滿之心,心中卻是想著,自己還沒有達到大宗師的境界,卻已經能夠以個人之力左右天下大勢,那些逝去的大宗師,如果當初真的卷入到天下之爭,這天下恐怕早就是混亂不堪。
向百影曾經就說過,大宗師擁有一人護一國的實力,他還將信將疑,但如今卻是覺得千真萬確,大宗師不但可以護國,同樣也可以以一人之力亂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