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驍士在對方絕對的兵力優勢麵前,完全無法發揮他們所謂以一當十的能耐,反倒是四麵箭矢不停,這支被屈滿寶寄以厚望的騎兵隊變成了被狼群撕咬的羔羊。
屈滿寶手足冰涼。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
自己此番前往潼關,可說是臨時決斷,昨晚在道生的勸說下,今日一大早便出了城來。
出城之時,並沒有幾人知道自己是前往潼關,這些驍士也隻是在半路上才得知自己的目的地。
既然如此,為何這支兵馬卻如此準確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並且在悄無聲息之中完成了對自己的包圍?
屈滿寶現在當然已經看明白,對方的箭手箭術了得,而且放箭之時統一協調,四麵逼近圍攏上來的布陣也不可能是一般的土匪所能做到,這明顯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這支軍隊有備而來,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今晚會駐營在此,這支軍隊的消息卻為何有如此準確?
“道生......!”一瞬間,屈滿寶已經明白了蹊蹺。
幕僚道生昨日慫恿自己控製西北,更是出謀劃策,讓自己親自帶人換防潼關,也正是在道生的勸說下,自己才會帶兵出城,可結果卻偏偏陷入敵人的包圍之中,他不得不懷疑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圈套,道生定然是脫不了乾係。
屈滿寶心中惱怒不已,可是又心下疑惑,就算道生參與其中,那麼這支兵馬又是從何而來?西北軍主力已經入關,剩下三千兵馬鎮守在五千兵馬鎮守在鹹陽,那支兵馬除了屈元古和自己,絕無其他人可以調動,放眼西北,也絕無可能有這樣一支人多勢眾訓練有素的兵馬存在。
三百驍士折損大半,杜儼刀護在屈滿寶身邊,身上也是中了數箭,他顯然也沒有想到會遭遇到這樣一場伏擊,麵對占據絕對優勢兵力的敵人,他心知這時候即使奮力拚殺,也隻是以卵擊石,根本沒有任何希望能夠衝出重圍。
“都停下!”屈滿寶忽然勒住馬,抬起手臂,身後百來人頓時都停下來,而此時對方也停止了放箭,寒夜之中,一切都平靜下來。
夜色之中,屈滿寶眼瞧著從前方出現了數排兵士,當先一排是清一色的盾牌兵,一手持盾牌,一手持大刀,盾牌連成一線,形成了一道銅牆鐵壁,在後麵又是兩派長槍兵,槍尖斜空而豎,冰冷而肅殺,在盾牌兵和長槍兵後方,才是弓箭手。
屈滿寶心中森然,知道就算自己真的奮勇突圍,麵對敵人的陣勢,也根本沒有衝出去的可能,對方以盾牌兵為先,長槍兵居中,弓箭手殿後,這本就是防止自己這邊衝殺。
“是.....是楚國人!”杜儼刀在旁睜大眼睛,陡然間失聲道:“大公子,他們是.....楚軍!”
屈滿寶這時候也反應過來。
漢兵的軍服與楚軍自然是不同的,他剛隻是被對方駭人的陣勢驚住,這時候杜儼刀在旁提醒,立刻醒悟過來,對方的甲胄軍服,不正是楚軍?
楚軍出現在西北大地?
屈滿寶隻覺得腦袋發懵,他一度產生自己隻是在夢境中的錯覺,他寧可相信西北有一支自己從不知道的強大軍隊存在,也不相信楚國人會踏足西北大地。
在他的意識中,就從沒有擔心過楚軍的威脅。
楚漢雙雄立國之後,在秦淮一線大大小小打了無數次,可是唯獨西北這邊卻從無和楚國人交過鋒,雖然巴蜀和西北都在心裡擔心對方會有朝一日殺過來,但卻又往往對此不以為意。
西北軍不是漢軍主力,同樣在巴蜀也沒有楚軍的主力軍團,所以雙方骨子裡都不相信對方能殺過來,而且秦嶺山脈作為雙方共有的天塹,兩邊都覺得敵人無法逾越過來。
屈滿寶腦子一片空白,杜儼刀和那些驍士這時候看清楚敵人的來路,也都是目瞪口呆。
四麵楚軍步步緊逼,就像是四麵鐵門正緩緩合上。
“我是大漢鎮西將軍.....的大公子!”生死存亡之際,屈滿寶終於高聲大喊:“讓你們的主帥出來說話。”
密密麻麻的楚軍從四麵將屈滿寶等百來人壓迫在極為狹小的空間內,驍士們四麵環顧,實在不知道對方到底有多少人,盾牌如牆,長槍如林,誰都知道在對方如此強悍的實力下,自己這邊根本不可能有抵抗之力,楚軍就如同一隻大鐵錘,隻要砸下來,便可以將這邊如同雞蛋一樣砸得粉碎。
一聲馬嘶響起,楚軍陣中讓開了一條道路,一騎緩緩從人軍陣之中走出來。
屈滿寶見到對方一聲精製甲胄,胯下戰馬亦是一聲純白,在軍陣之中極為顯眼,隻是馬上那人年紀輕輕,心下頓時愕然,卻見那人到得陣前,勒馬而立,笑道:“早聞屈大公子之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屈滿寶一怔,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聽說屈大公子好酒如命,無女不歡,就是不會帶兵打仗。”那年輕將領歎道:“本來還想著屈元古好歹是鎮守西北的大將軍,率軍入關,既然能將西北丟給你來鎮守,你總不至於真的是如傳言般那樣酒囊飯袋,可是現在看來,你比傳言的似乎還要不堪。”抬手指著屈滿寶,笑道:“我也是頭一遭見到陣前大將竟是如此狼狽不堪。”
屈滿寶忍不住低下頭,卻見到自己慌亂之中,那件外袍早已經敞開,露出毛茸茸的胸口,夜風一吹,那外袍飄起,兩條毛茸茸的大腿也是顯露在外,頓時想到自己之前正在洗澡之時突發狀況,來不及穿戴,隨手扯了一件袍子裹住身體,此時外袍敞開,整個人看上去便顯得異常滑稽。
楚軍陣中頓時傳來一陣哄笑聲。
屈滿寶尷尬無比,厲聲道:“你是什麼人,為何.....為何出現在這裡?”
“楚國齊寧!”對麵那人道:“聽說西北風光無限好,所以領著手下的弟兄們前來遊玩一番,不巧遇見屈大公子在這裡紮營,所以過來打個招呼,想和大公子認識認識!”
“齊寧?”屈滿寶震驚道:“難道.....難道你是錦衣齊家的人?”
對麵那年輕將領正是齊寧,含笑點頭道:“原來大公子也聽說過錦衣齊家,倒是榮幸得很。”
“你們.....!”屈滿寶瞳孔收縮:“你們是如何越過秦嶺的?你們怎麼可能......!”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可是楚軍就在眼前,不相信也是不成。
齊寧微笑道:“我若是說把守秦嶺關哨的漢軍主動向我們投誠,你隻怕也不相信,不過現在我沒有興趣和你解釋這些。”掃了殘餘下來的百來名驍士,歎道:“屈大公子,我瞧這些勇士應該也都是悍勇之輩,培養他們想必花了你不少心血,可是現在隻要我一揮手,連你在內,所有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你信是不信?”
事到如今,屈滿寶又如何不相信,目中噴火,卻又不敢接話。
“還不下馬投降?”對麵有楚軍喝道:“再不下馬投降,立刻射殺!”
屈滿寶心下一驚,瞧見齊寧一雙犀利的眼睛正盯著自己,猶豫了一下,將手中的戰刀丟在地上,翻身下馬,倒是先將衣服裹住,這才在眾目睽睽之下往前走過去,距離齊寧尚有三五步之遙,停下了步子。
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盯著屈滿寶。
屈滿寶牙齒緊咬,昨天晚上他還在鹹陽鎮西將軍府內飲酒作樂,舉手之間便可以操控他人之生死,可是短短一天時間,自己的生死就在彆人的舉手之間。
他知道自己可以充好漢,可以拒不向齊寧求降,不過如此一來,自己必然要喪命在此,他心內默念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終是跪倒在地,低著頭道:“求齊將軍饒我性命!”
齊寧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跪在地上的屈滿寶,笑道:“屈大公子如此誠懇,我又如何好拒絕?你先起來說話。”
屈滿寶羞惱無比,但性命要緊,起身來,這時候感覺到夜裡的寒意,雙手環抱,抬頭看向齊寧。
“大公子,你既然誠信歸降,我也接納了你的乞降,你是不是也該幫我做點事情?”齊寧含笑道:“我給你建功的機會,若是你能夠建功,我會向皇上為你表功,皇上對功臣素來看重,到時候一定會重重封賞你,你覺得如何?”
人為刀蛆,我為魚肉,屈滿寶無奈道:“齊將軍要我做什麼?”
“我知道大公子是要去往潼關,而且是要去將潼關守兵調換。”齊寧一手牽著馬韁繩,一手叉在腰間,微笑道:“做事情嘛,不能半途而廢,總要將它做好才是,我想親眼看著大公子完成這件事情,說不定我還能幫上一點小忙。”
屈滿寶畢竟沒有愚蠢透頂,瞬間明白了齊寧的意思,臉色微變,隨即又意識到什麼,駭然道:“鹹陽....鹹陽是不是......是不是已經落入你們的手中?”
楚軍進入西北,第一個目標當然就是西北的心臟鹹陽,在這裡出現一支兵馬圍捕自己,那麼鹹陽那邊,想必也已經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