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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困難下山易,兩人腳力本就極好,雖然山路崎嶇,但下山卻還是沒有太費功夫。
不過日月峰距離苗寨還是頗有一段距離,齊寧路上卻是一直在尋思唐諾與大巫到底有什麼樣的關係。
大巫看上去三十出頭年紀,但到底真實年紀是多大,齊寧也摸不準,不過大巫應該是沒有婚配,也不至於會生下唐諾這樣一個女兒。
齊寧也略微知道,像大巫這樣與神靈交涉的巫師,被苗人視為神靈,通常都是孤老一生,並不會與人婚配,更是不會誕下子嗣,想到大巫那般美貌,卻要孤獨終老,齊寧隻覺得實在有些可憐。
本來天下間相貌酷似之人也不是沒有,若是大巫並不認識唐諾,也許兩人隻是長相酷似而已,但大巫明顯知道唐諾,那麼兩人樣容酷似就不是那般簡單了。
難道唐諾也是蒼溪苗寨中人,甚至與大巫有親眷關係?
齊寧歎了口氣,似乎這天下間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便如同自己,更有著匪夷所思的天大隱秘。
依芙聽到齊寧歎氣,奇怪道:“你在想什麼?為何歎氣?”
“依芙,大巫是不是沒有婚配?”齊寧想了一下,才問道:“她有沒有孩子?”
依芙蹙眉道:“你胡說什麼,大巫侍奉巫神,當然不會婚配,又如何會有孩子?你不能再彆人麵前說這樣褻瀆大巫的胡話。”
“大巫沒有子嗣,誰來繼承大巫的位置?”齊寧道:“大巫不是巫神,總不能長生不死。”
依芙解釋道:“大巫出自蒼溪苗寨,每一代大巫,都是前代大巫在蒼溪主寨中挑選出來,如何挑選,我也不知,不過十分謹慎,據說還要在特定的生辰日子出生才有資格。”
“原來如此。”齊寧微微點頭:“你可知道現在的大巫是什麼時候繼任大巫的位置?”
依芙想了一想,才道:“好像有十五六年了,前代大巫被巫神召喚離開,現在的大巫才進了日月峰,我聽說當時大巫不過二十來歲,現在......應該不到四十歲吧。”
齊寧心想原來大巫比自己想的還要年長一些,大巫看上去最多也不過三十來歲,卻不想竟然年近四旬。
忽地想起來,齊景的年紀似乎也是四十來歲,倒和這大巫的歲數仿佛。
山溪流淌,清風竹動,快到黃昏時分,漸近苗寨,忽聽得長號吹響,一群人迎過來,當先一人竟然是白牙力,神情肅然,走了過來,深施一禮道:“大苗王派白牙力請來迎候好朋友,請!”
依芙此時早已經掙脫齊寧的手,聽得白牙力這般說,眉宇之間帶著一絲喜色,齊寧已經還禮道:“白頭人不用如此客氣的。”
白牙力在前方引路,齊寧和依芙跟在後麵,走了一段路,聽到長號聲方歇,蘆笙響起,齊寧瞧過去,隻見到前方的一片開闊地上,幾百支蘆笙同時吹奏,聲音悠揚歡快,充滿了喜悅迎賓之意,帶著銀色花飾、穿著節日盛裝的姑娘和小夥子載歌載舞迎上來,一時間場麵熱烈非常。
齊寧大感意外,之前依芙進寨見大苗王的時候,也曾奏起蘆笙,那是迎客之禮,可是這一次的排場比上一次明顯要大得多。
齊寧忍不住看向依芙,心想之前已經迎過一次,也沒必要再來一次,依芙瞧出齊寧困惑,湊近低聲道:“白牙力方才叫你好朋友,你可聽見?”
齊寧點點頭,依芙輕笑道:“這不是一般的朋友,他們這次是在迎你。”顯然也是在為齊寧感到歡喜,俏臉上帶著笑容。
吹著蘆笙的姑娘小夥向齊寧獻上了最恭敬的禮節,然後花朵般的散開一條道路,白牙力微笑道:“好朋友,請!”
“這是苗人最恭敬的迎賓禮節。”依芙低聲道。
齊寧這才明白過來,點頭微笑,向眾苗人抱拳示意,眾苗人有些詫異,但轉瞬間樂聲更加歡快。
齊寧卻是不知,苗家以如此禮節迎客,往往都是迎接身份極高之人,朝廷的使者過來,甚至地方大員前來,苗人為了表示和睦,往往都會如此迎賓,但是以前迎接的那些客人,往往都是十分的傲慢,齊寧此刻平易近人,甚至主動向眾人拱手打招呼,著實罕見,也難怪苗人們感到詫異。
之前齊寧拿刀挾持朗察都魯,不少苗人都認得,對他十分惱恨,但如今顯然是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見到這漢家郎平和從容、親切近人,對齊寧都是不由生出好感來,吹奏的樂聲更加的動聽。
白牙力領著一路往苗家大寨過去,每隔一段路,便有載歌載舞的苗人姑娘小夥上前來,眾星捧月一般,給齊寧戴上苗家特有的項鏈,連續八次,齊寧脖子上已經戴了八串項鏈,頗有些沉重,齊寧隻覺得脖子勒的疼,但有哪裡好取下來。
“這是八路迎賓,極其罕見。”依芙笑道:“看來丹都骨......不是,大苗王很給你麵子。”
白牙力等人在大巫麵前請命,丹都骨已經接任苗王之位,依芙當時在場,知道已經不能再對丹都骨直呼其名。
眼見快要到大寨,便瞧見丹都骨已經站在前方,衣衫已經更換,穿上了之前大苗王樣式的服飾,心知丹都骨已經確實成了大苗王,加快步子,丹都骨也已經快步過來。
“大苗王!”齊寧拱手施禮。
丹都骨卻上前張開手臂,抱住齊寧,他身上有傷,齊寧怕觸動他傷口,十分小心,丹都骨隨即拉住齊寧手,也不說話,帶著齊寧進了屋內。
屋內卻已經擺下了宴席,幾位頭人和寨內比較重要人物都在場,見到齊寧進來,都是躬身行禮。
齊寧心想丹都骨的效率倒是快,也就比自己早下山個把時辰,但卻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卻不知下山之後,丹都骨立刻派了兩人先回到寨子裡準備。
丹都骨拉著齊寧的手,徑自到了主座,大苗王先前的位置兩邊,設有兩個案子,丹都骨請了齊寧和依芙在左右落座,齊寧二人推辭,終究拗不過丹都骨。
落座之後,丹都骨才道:“苗寨之亂,如果不是你幫忙,必然會被朗查都魯和他身後的奸人得逞。你於我丹都骨也有三次救命之恩,自今而後,你不但是我丹都骨最尊貴的客人,也是蒼溪苗寨最尊貴的朋友。”又道:“阿爹被害,不能飲酒,還請好朋友見諒!”
齊寧立刻道:“應該的,大苗王其實不必如此客氣的。”
“黑岩洞依芙,我今日就寫書信,派人去見韋刺史。”丹都骨扭頭看向依芙,“我會對他說明其中厲害,而且會警告他,如果擅自對黑岩嶺開戰,我們會立刻派人進京,向朝廷詢問是否是朝廷的意思。阿爹過世,這兩日我還不能離開,但是阿爹的喪事辦完,如果事情還沒有解決,我會親自去見韋刺史。”
依芙知道丹都骨現在說話的分量與半天前可是大大不同,起身行禮道:“多謝大苗王主持公道。”
大苗王丹都骨微笑點頭,轉視齊寧,道:“好朋友,你對我的恩情,丹都骨會記在心裡。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大苗王請講!”
“我們苗人有個嗜好,一旦遇上意氣相投的好朋友,就會歃血結盟,結為兄弟,你們漢人說的是......對,義結金蘭。”丹都骨笑道:“不知道你可願意和我歃血結盟?”
齊寧怔了一下,萬沒有想到丹都骨會有如此建議。
底下眾人也都是麵麵相覷。
有老成持重的心中就有些嘀咕,他們知道丹都骨雖然做事沉穩,但骨子裡卻是豪爽,換作從前,丹都骨要與人歃血結盟,自然不是什麼大事,但如今丹都骨是大苗王,身份非同尋常,輕易與人歃血結盟為兄弟,可就不簡單了。
最為重要的是,雖然齊寧為揭穿苗寨之亂立下了大功,眾人心裡也十分感激,但到現在為止,眾人也隻知道他是漢家郎,來曆不明,不少人心下頗有些擔心。
不過大苗王主動提出來,若是這時候出言反對,難免大煞風景。
齊寧很是意外,但見到丹都骨滿是希望看著自己,想了一下,終是笑道:“大苗王豪爽義氣,能和您結盟為兄弟,自然是求之不得。”心中想著黑岩洞事件尚未鬨清楚真相,西川陰雲密布,幕後背景撲朔迷離,以後說不定還有許多地方要大苗王相助,現在大苗王主動提出要歃血結盟,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丹都骨見齊寧答應,很是歡喜,立刻讓人取了兩碗清水來,放在案上,他倒也十分痛快,取了刀,割開手指,滴血進去,齊寧見狀,也隻能依樣破指滴血。
丹都骨端起自己的碗,遞到齊寧身前,齊寧這時候才明白,是要互換血碗,心中有些擔心,暗想互飲對方鮮血,是不是太不衛生,不過到了這時候,也由不得他,換碗過後,丹都骨才道:“這是映月湖的水,飲下之後,你我便歃血結盟,自今而後便是兄弟,永不相負!”十分痛快地仰首飲儘。
齊寧當下也將一碗血水飲儘,丹都骨見齊寧十分爽快,更是歡喜,笑道:“兄弟果然是痛快。”
齊寧笑了一笑,心想幸好不用說什麼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這樣的話,否則丹都骨比自己大上許多,若是立誓,那是大大吃虧。
“你上次說你叫林奇。”丹都骨道:“我以後便叫你林兄弟。”
齊寧聞言,便知丹都骨說的灑脫,其實話中有話。
對方既然主動和自己結拜為兄弟,卻也十分真摯坦誠,他這般說,那用意無非還是希望自己能夠主動告明身份,但卻並未直言,實際上也是給自己留下餘地,一旦確實不便說,倒也不用當眾說出來。
齊寧心知如果丹都骨不是大苗王,自己或可以隱瞞,但對方如今乃是苗家七十二洞的領袖,而且一片熱情與自己結拜為兄弟,自己若是再要隱瞞,實在是說不過去,想了一下,伸手入懷,便要將顧清菡送給自己的狼牙鏈取出。
他知道自己這時候說自己是錦衣候,這群苗人未必會相信,但是拿出狼牙鏈,依芙很可能便會認出,自己再亮明身份,自然是萬無一失。
此番的行李,都是交給齊峰他們帶著,他身上除了銀票,隻將皇帝賜下的金牌和狼牙鏈帶在身上。
一路行來,他倒忘記還有這兩樣東西在身上,特彆是狼牙鏈,直到此時才想起自己身上還帶著,伸手進到內衫,摸了一模,眉頭微緊,眾人不解其意,都是瞧著他,齊寧又摸了幾下,終於臉上變了顏色,失聲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