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寧怔了一下,忽然間意識到什麼,上前兩步,拱手道:“您.....您就是苗家大巫?”
對麵那白衣女子宛若輕煙,按理來說,苗家大巫受到苗人的膜拜,在齊寧想象之中一定是個洞悉世事的老者,可是不知為何,看到那白衣女人的一刹那,他竟是瞬間就反應過來,肯定這女人就是大巫。
“齊寧.......!”一個縹緲的聲音幽幽傳過來:“是你爹給你取的名字嗎?”
齊寧又是一怔,他還真不知道這名字究竟是誰所取,沒有回答,反問道:“大巫您認識家父?”
“縱橫疆場,戰功無數,齊大將軍的名字不知道的人並不多。”白衣女人幽幽道。
她聲音其實並不大,甚至說很有些輕淡,可偏偏能夠清晰地鑽入到齊寧的耳朵裡。
齊寧笑道:“如此看來,大巫果然對家父有所了解。”心想苗家大巫雖然深居山中,但畢竟不是凡人,天下間的許多消息,或許都有人向大巫稟報。
“你今年多大了?”大巫忽然又問道:“我沒有記錯,應該已經十七八歲了吧?”
齊寧皺起眉頭,心下有些吃驚,疑惑道:“大巫知道我的年紀?”
對麵的大巫依然是虛無縹緲般,柔聲道:“你的武功很好,是你父親傳授於你?”
齊寧心知剛才用石頭打中朗察都魯的手腕,定然顯露了本事,隻怕對麵已經瞧見,笑道:“家父常年征戰在外,很少和他在一起,武功並非得自家父。”
“原來如此。”大巫若有所思,“你有沒有膽量走過石梁?”
齊寧有些詫異,心想這大巫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隻是大巫語氣柔和,顯然是並無敵意,他站在崖邊,瞧了那石梁一眼,石梁十分狹窄,其下就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齊寧微有些猶豫,他倒不是心中懼怕,若是真有必要,哪怕再是凶險一些,他也不會猶豫,隻是並無過去的必要,卻要走上石梁冒險,多少還是讓他有些猶豫。
“你不用擔心。”大巫柔聲道:“我隻是看看你的膽量有多大,你是錦衣候,我也不會讓你喪生於此。”
齊寧心想這倒不假,自己身為錦衣候,如果真的死在蒼溪苗寨,苗人也無法向朝廷交代,而且大巫身邊有數名高手,那月神司的武功顯然就不低,當真要加害自己,也不必如此費心思。
“怎麼,你不敢?”大巫聲音帶著一絲笑意,“你的父親膽子可比你大得多。”
齊寧哈哈一笑,道:“大巫,你也不用激我,我要過去,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大膽!”先前那男人聲音沉聲道:“大巫麵前,不得放肆。”
大巫卻柔聲道:“日神司,你們不必多言,我很想知道,他要提什麼條件。”
齊寧道:“大巫,如果......如果我走了過去,你能不能讓我看到你的真容?我很好奇,苗家大巫到底長得是什麼樣子?”
“你想看到我?”大巫失聲笑道:“我已經年過九旬,不久人世,難道你想看到一個這樣一個人?”
“不對。”齊寧搖頭道:“大巫的聲音,聽上去最多也不超過三十歲。我先前確實以為苗家大巫是一位長者,可是沒有想到.......!”
大巫已經打斷道:“沒有想到大巫會是一個女人?”輕笑一聲,道:“好,我答應你,隻要你憑自己的本事走過來,我可以與你真容相見。”
齊寧其實也隻是好奇而已,苗家大巫是個女人,而且聽聲音看身形年紀都不算很大,這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更加上大巫聲音柔和親切,齊寧這才敢鬥膽提出要看到大巫的真容。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苗家大巫被苗人當做神靈一般膜拜,有著無與倫比的超然地位,而且大巫深居日月峰,便是苗家人見過她的隻怕也是寥寥無幾,也正因如此,他心中更是好奇,隻以為提出的條件對方定不會答應,卻不料大巫卻是十分痛快。
齊寧也不猶豫,深吸一口氣,雙臂一展,宛若蝴蝶般落在石梁之上,這石梁本來就窄,在深澗的襯托下,更像是一條細線,讓齊寧瞬間產生一種走鋼絲的感覺,他張開雙臂,平衡住身體,這才順著石梁向對麵走過去。
苗家大巫站在對麵崖邊靜靜瞧著,宛若在石窟之中盛開的一朵水仙花,出塵脫俗。
齊寧一開始倒還鎮定,可是走到半中間,發現石梁地麵凹凸不平,有時落腳都不穩,身體頓時有些搖搖晃晃。
他知道這是有意為之,就是防止有人輕易走過去。
如果不出意外,對麵隻要有一人守住,便是武功再高,想要通過石梁也絕無可能,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過。
走到中間,感覺冷風颼颼,似乎是從深淵下麵冒出來冰冷寒氣。
他凝神靜氣,輕步移動,往前又走了一小段,忽地腳下一崴,身體頓時失去平衡,心下大吃一驚,便見到一條白紗如同利箭射過來,卷住了自己一條手臂,輕輕一帶,便將自己的身體帶正,隨即白紗又迅速收了回去。
齊寧背心出汗,卻又欽佩大巫的武功,輕紗出手,匹練如繩,若非武功了得,萬萬做不到。
他腳下輕易,在大巫注視之下,終是到了對岸,身形一展,已經輕飄飄躍了上去。
自從通曉調氣之法之後,齊寧亦覺得自己的身體早已不似從前,變的身輕如燕。
隻是中途差點失足,齊寧還是有些尷尬,站穩身形,大巫那柔和的聲音已經道:“已經很不容易,你不必感到尷尬。”
齊寧心想這大巫果然了得,連自己心裡在想什麼都猜到。
此時再看大巫,幾步之遙,大巫一身白紗,不過衣衫的式樣卻不似漢家服裝,而是改動成苗家服飾的款式,漢家輕紗做成苗家款式,頗有些特彆,可是穿在大巫身上,卻顯得出塵脫俗,宛若仙人。
大巫麵上罩有白紗,隻露出一雙眼睛,頭上用白紗卷了苗女的帽帕。
在她身後,兩道身影一左一右如同幽靈般,其中一人正是月神司,另一人身材比月神司高大許多,身著苗服,臉上也是罩著一張麵具,額頭有一個圓形圖案,宛若太陽,齊寧心知這應該就是日神司了。
大巫一雙眼睛十分的深邃,又如同星辰般明亮,身形婀娜,此時那一雙美麗的眼睛盯著齊寧,並不說話。
齊寧被大巫一直盯著,有些不自在,拱手道:“齊寧拜見大巫!”
“像......真的很像.......!”大巫凝視著齊寧,自言自語道:“原來......原來如此.......!”
齊寧有些奇怪,不知道大巫話中意思。
她似乎是在說自己像一個人,但齊寧知道,自己的外貌體型與齊景並不相似。
他是假冒的錦衣世子,但是那位錦衣世子的容貌與自己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他也聽人說過,錦衣世子的外貌,其實和齊景並不相似。
據說齊景身材魁梧高達,長相很有男子氣概,但錦衣世子樣容清秀,完全不同。
“難道他認得錦衣侯夫人?”齊寧心下一凜,猛地想到那位籠罩在迷霧之中的錦衣候夫人柳素衣。
他並未見過柳素衣,而且柳素衣也早已經不在錦衣侯府,齊家太夫人甚至想讓柳素衣在錦衣侯府的痕跡消失,所以在錦衣侯府,提及柳素衣乃是最大的忌諱。
大巫顯然對齊景十分熟悉,此時卻又說自己長得像一個人,既然不是齊景,那自然是柳素衣,難道大巫竟然認識柳素衣?
可是身為苗家大巫,遠在西陲,又怎能與柳素衣有交集?
柳素衣當然也不可能跋山涉水來到西川,和苗家大巫有什麼交情。
齊寧心下大是疑惑,忍不住問道:“大巫,你.....你說我像誰?”
大巫微微搖頭,並未回答,問道:“齊大將軍過世之後,你承襲了錦衣候爵位嗎?”
“是。”齊寧點頭道,不自禁往前走出一步,問道:“大巫,你......你是不是認識我的父母?”
大巫幽幽歎了口氣,道:“你是否從未見過你的母親?”
齊寧點點頭,道:“大巫,你對我們齊家很熟悉,一定認識他們。你可知道柳......我母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其實柳素衣一直是齊寧心中的一個大謎團,可偏偏知道其中事情的人卻又是寥寥無幾,顧清菡雖然主事錦衣侯府多年,卻對柳素衣也是所知有限。瓊林書院的卓青陽倒似乎知道不少,可是那老夫子並未告知,而且如今也是生死不明。
齊寧萬沒有想到,在蒼溪苗寨的日月峰上,深居在此的苗家大巫竟似乎知道一些內情。
“我不知道。”大巫十分乾脆,搖頭道:“可是我知道,你的母親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女子。”頓了頓,忽然問道:“你們侯府之中,是否無人提及過你的母親?”
“正是。”齊寧點頭道:“大家要麼是不知道,知道其中內情的人卻是緊閉其口,我一直想知道我母親究竟在哪裡?她......她如今是死是活?”
大巫淡淡一笑,輕歎道:“有些事情,一旦開始錯了,以後就隻能是越來越錯。我一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今日看到你,我才知道,原來.......原來後來更是鑄下了天大的錯誤,也難怪回不了頭。”
她語氣頗為感慨,甚至透著些許無奈,齊寧卻是一片茫然,不明白她究竟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