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泥湖自然決堤,釋放出驚人的水流之後,又慢慢被大量的枯枝雜草和淤泥堵住。
隨著水流的衝刷推動,這些漂浮如冰的平坦土丘也在移動著。
皮毛烏黑的三尾小獸感覺出了這種移動,隻是它不知道身下這種由腐木枯枝和一些淤泥堆積而成的土丘到底會飄向何處,它不知道接下來迎接它的是好是壞。
它看到了第一次大荒澤的日出,看到泥湖上方的黑沉如鉛的濃雲變得發亮。
在迷茫的等待中,它又看到了大荒澤的日落,迎來了深沉的黑夜。
漫長的黑夜過去,它又看到了天空發亮,它懂了點什麼,但它也開始感到了饑餓和虛弱。
……
林夕再次將沿途采集到的藥草擠成汁液滴入池小夜的口中之後,繼續沿著蜿蜒向東的巨大河床前行。
上遊的確很遠。
他已然足足順著這條河床走了一個白天和一個黑夜,但這條河床看上去還沒有很快到儘頭的趨勢。
因為擔心池小夜的傷勢撐不到這條河床的上遊,所以林夕趕得很急,幾乎隻在有黑色洪流過境過境的十幾分鐘時間內休息、設法進入冥想狀態補充魂力。
等到黑色洪峰過去,讓人行走之間會極耗體力的狂風和到處飛舞的泥水和黑色塵暴過去,林夕便又馬上開始趕路。
所以林夕熬得十分辛苦。
長時間的連續戰鬥和跋涉,再加上這兩日間沿途沒有足夠填飽他肚子的食物,所以林夕渾身的肌肉都已經開始酸疼,每一步都比平時更加吃力,他的頭發和衣物都已經結滿了汙垢,看上去說不出的狼狽,恐怕雲秦最為肮臟的乞丐也不過如此。
但林夕知道,對於領悟了修行之道的修行者而言,這種磨礪便是最好的修行。
和許多不懂得戰鬥,溫室花朵中一樣的修行者不同,林夕在青鸞學院之中時便因天選身份和他的性格而一直處於風頭浪尖,在出學院之後,他遇到的便一直都是真正關乎生死的搏殺,在進入大荒澤前,他便已經逐步領悟了許多修行的道理。
所以他的心境一直十分平靜,沒有半分的絕望、煩躁與不耐。
所以他進入冥想修行的速度越來越來。
原先在這種水流聲如萬雷轟鳴,狂風如千軍萬馬迎麵狂衝而來的黑色洪峰過境時,他要用五六停,也就是五六分鐘的時間才能堪堪進入冥想修行,但這一日一夜下來,他已經隻要用兩停不到的時間便已經能夠進入冥想修行。
每一次修行下來,他身上沾染和乾結的黑色汙穢越多,但他體內卻似乎越來越為光明,到大魂師的境界越來越為接近。
在自身的這修為上,唯一讓他苦惱的是,他感覺自己距離大魂師境界更近,似乎隻差一點點契機,但具體還差多少,是在明日,還是後日…他卻是還無法預知。
“大魂師啊大魂師,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呢?”
“上遊啊上遊,到底還要多久才是上遊呢?”
“高亞楠啊高亞楠,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呢?”
“池小夜啊池小夜,還有很多人在等著你救命…你可是不能死啊。”
林夕一邊繼續辛苦的熬著,忍著渾身的酸疼和疲憊繼續的快步前行著,一邊又開始自言自語著。
“我不會死,我會撐下去的。”
突然之間,一個虛弱的聲音從林夕的背後響起。
林夕驟然一頓,“你醒了?”
他飛快的轉過頭,看到自己背著的池小夜睜著眼睛,似笑非笑,無力的看著他。
“你的藥草還算有用。”池小夜努力的吞咽著,似乎想要儘力的驅除些口中的苦味。
林夕頓時有些微澀:“你什麼時候醒的?”
池小夜看著林夕道:“就在你說大魂師啊大魂師的時候醒的。”
林夕窘道:“你怎麼可以偷聽人說話。”
“有些時候我昏迷著,如陷入無儘黑夜之中,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但卻是能夠感覺到一些聲音,聽得見你的一些說話。”因為身體的虛弱,池小夜停頓了一會,蓄了蓄力一般,才接著說了下去,“如果不是我的錯覺,上遊啊上遊你說了至少五六次,高亞楠也至少說了三四次。像你這樣的修行者竟然也會羞澀…這高亞楠一定是你心儀的女子。”
“是的。”初時的微窘過去,林夕也不掩飾,大方的承認,道:“不過我們是否可以先談些更為重要的問題…你到底有沒有事?”
“燒還未退,還要繼續用藥物,否則還是會惡化。”池小夜恩了一聲,輕聲回答。
林夕點了點頭,繼續不停的往前走著,同時問道:“上遊到底有什麼…還有多遠?”
池小夜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已經走了多久?”
“一天一夜,再加一個多時辰的樣子。”
“那今天日落前,便應該能趕到了。”
池小夜微垂下頭,無力的靠在林夕的背上,輕聲斷斷續續,艱難的說道:“上遊有我先前安排駐守的一個穴蠻部落…他們是唯一幾支會造船,而且劃船極快的部落之一,即便是你們雲秦強大的修行者禦船,也不可能在泥湖裡麵追得上我們。他們會用船船帶我們渡過連綿的泥湖,然後我會放出我成功脫險的訊號,讓所有為了救我而深入的所有穴蠻部隊退往大磁澤,若是雲秦大軍還敢追進去,我們便在那裡和雲秦大軍進行最終的決戰。”
林夕沉吟道:“大磁澤是什麼地方,在哪裡?”
“也在這條河道的儘頭…這條河道繼續往東,就是連綿的泥湖。不進泥湖,略折返往南,便是大磁澤。”池小夜低低的咳嗽了幾聲,喘息著慢慢解釋道:“那是一片不長什麼植物的連綿沼澤地,地裡卻全部都是對著金屬有極強吸附力的磁土,不知有多深的淤泥,在那裡,即便是聖師階的修行者,也無法運用自己的兵刃,除非不是金屬的兵刃…否則所有的鎧甲、兵刃,在裡麵根本不能動用。”
“如果真到那一步,你們在那樣的地方擺出決戰之勢,雲秦軍隊不會再深入的,畢竟雲秦軍隊的最大優勢還在於魂兵和強大的軍械。若是幾乎所有兵刃和軍械都無法動用…即便能打勝,雲秦軍方也承受不住那樣的損耗。”林夕轉頭看著池小夜,道:“若不是想乘著這次大勝之機,看看能否從你身上得到些什麼秘密,或者深入了解一些雲秦從未踏足過的區域,雲秦軍方的腳步根本不可能超過軍圖的範圍。”
池小夜看著林夕道:“你們雲秦不惜代價的想要抓住我,而你卻在幫我逃,從這點而言,你是雲秦的叛徒。”
林夕認真道:“我也隻不過是在逃命…至於叛徒,能讓雲秦少死很多人,這樣的叛徒,我便也做了。”
池小夜沉默了片刻,才略有些艱難的抬起頭,道:“能逃出去再說。”
“逃出去再說。”林夕點了點頭,兩人的對話有些奇怪,但兩人卻都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你從感覺到快要突破到大魂師,到真正突破大魂師,魂力強到可以透出體外,用了多久?”林夕再次轉換了話題,問起了修行之事。
池小夜思索道:“大概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一個多月?”林夕皺了皺眉頭。
池小夜點了點頭:“我雖然用了一個月,但我感覺你的氣息和我遇見你時就已經有很大不同,你的修為進境應該遠在我那時之上,所以你的需要的時間,應該比我那時要短出許多。”
“其實就算是一個多月,也不算慢。”林夕想了想,忍不住問道:“你怎麼能夠控製那些植物的根莖?….這是什麼修行道理?”
“這也沒有什麼可以隱瞞…其實也沒有多少太過神奇的地方。”
池小夜緩緩的解釋道:“這世間幾乎所有的植株,哪怕是劇毒的植株,裡麵也總有些對我們有益的養分,同樣,我們的體內也有許多植株所需的養分。有些修行者的魂力會有些特殊,這是本身獨特體質的關係引起。我們大荒澤之後有些修行者的體質也比較特殊,隨著魂力的積蓄,體內也會積蓄出大量對於植株來說是極補之物的元氣。”
“這些元氣可以令植株極快的生長,並能讓我們這種修行者通過這些元氣的持續貫注,像控製魂兵一樣控製這些植株。”
“不僅隻是纏縛,若是修為更高,我們體內的元氣力量更為強大,甚至可以使這些植株變成利劍一般,穿刺對方的身體,我們修行者中一些聖師階修為的存在,甚至能夠使一些植物的種子在對方的血肉之中、甚至體內發芽,給對手帶來更嚴重的損傷。”
林夕聽明白了,點了點頭,“所以這隻是與生俱來的東西,沒有這樣體質的修行者,想學也根本學不來。”
池小夜點頭。
“這個世上的不可知之地,不可知的強者,的確是太多。”林夕想到不隻是自己擁有一些彆人沒有的能力,他便又忍不住留下了石碑的那名中年大叔,想到即便是他也不敢說自己在這世上是無敵,他便又忍不住在心中發出了如是的感歎。
***
(晚些時候還有一更,不過因為狀態慢慢調整,寫的很慢,所以肯定會比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