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百魚宴,把酒臨風,閒看桃花落。
遙想這等景象,林夕也忍不住一笑,道:“那可真是極美。”
許笙看了一眼沿江平台上的兩個大石缸,也笑道:“今天晚了些,明天我再叫人送兩個大石缸過來,不然要是再有黑鱘或是鐵頭狗魚等物送來,你這裡可是養不下。”
“如此那就多謝了。”林夕看著這名笑得很開心的黑麵年輕人,再次致謝後問道:“這要多少銀兩?”
許笙微微一怔,似乎根本沒有想到林夕會有這麼一問,但林夕卻是馬上有些歉然的解釋道:“我知道這是朋友之誼,談銀兩實在有些不合適…但我現在在這位置上,又有不少人在盯著我,要是不提這個,恐怕又要被人抓住大做文章。”
許笙微微沉默,點了點頭。
“雖然麻煩一些,那何必因為那些人而攪了興致,開心就好。”林夕點了點地上濕漉漉的大網兜和扭動得厲害的大皮囊,笑道:“即便是平時我在魚市上買到這些東西,也已經十分開心,尤其今日是你們把我看成朋友特意為我捕來,我當然是更加開心。”
因為林夕說得誠摯,許笙想到了他修行者的身份,便頓時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對於他這種修行者而言,銀兩的確沒有這些東西有價值,再加上林夕真正將他們當成朋友,這名出身於市井,身上帶著魚腥的黑麵年輕人心中的一絲陰霾便瞬間蕩然無存,臉上再次放出高興的笑容。
“林大人說得是。倒是我把銀兩俗物看得太重了點。”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說道,“明兒我順便喊人把賬單送來,結得清清楚楚。”
林夕擺了擺手,認真道:“既然你們把我當成朋友,不是公事之時,便不要一直喊我林大人,喊我名字就可以了,說實話我一個小小提捕,一直被人喊大人還真是聽不慣。”
聽到林夕此言,許笙卻是微微沉吟,正色道:“好,那我今後便喊你林大哥。”
林夕苦了臉:“許笙你的年紀應該還比我大一些吧?”
“在這息子江上,誰有本事,誰能讓眾人服氣,我們便以他為大。”許笙看著林夕,認真道:“就如張二爺,他的年紀也不是他們幾個兄弟之中最大的,現在這息子江沿岸,最能讓這江上討生活的兄弟們服氣的,便隻有林大人你了。不說彆的,便是張二爺都做不到讓鸕鶿翁出來為他捕魚。”
林夕和張院長來自同樣的地方,本來就對這個世界的一些極度根深蒂固的尊卑觀念沒有什麼概念,聽到許笙這麼說,他本來也沒有什麼堅持。也就在此時,小樓前方門前卻是又有客來訪,有人清聲問道:“請問提捕林大人可在?”
許笙便也不再停留,告辭離開。
林夕應了一聲,將大網兜和皮囊先行解開,將裡麵黑鱘和鐵頭狗魚分彆倒入兩個大缸。
隻見真是五條碩大的鐵頭狗魚,凶神惡煞,一倒入缸中都有些盤旋不開,越加暴躁,霎時嘩啦不嘩啦,不停的攪出一陣陣水花。
到了門前,有一名乾瘦的中年男子安靜的戰立著,身穿普通粗布民服,夾著一柄油紙傘,看到林夕走出,微微躬身,卻是分明有一種卓爾不群的味道。
“我是宇化家的人。”微微躬身之間,這名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卻是以極其沉靜的神容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我知道你來自北邊山上的聖地,救了宇化無極的命,我們宇化家欠你一個大情,但你確定此刻便要動用這個人情?恕在下直言,你現時的情況似乎並沒有糟糕到要動用我們宇化家的這個人情的地步。”
林夕打量著這名在夜色中到來的宇化家的人。
他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因為他便是將代表宇化家的令旗交給了最後審閱他發榜公文的吏部官員江問鶴,讓江問鶴幫他聯絡宇化家的人過來,江問鶴才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批複,然後稱病而走,連董鎮督和連戰山都不見。
他也聽得出此刻這名宇化家的人話語中的好意和自傲。
宇化家的人也有絕對的資格自傲,林夕也能理解這種自傲。就如給你一座山,隻是用來砸一隻蚊子,這自然會讓人覺得白癡而惱火。
“我並不是要宇化家幫我解決我身邊的這些事情,隻是你們宇化家應該知道,我在鹿林鎮有父母,還有一個妹妹。我應該很快就會回去看他們。”林夕看著這名相貌普通的沉靜男子,帶著一種溫馨的情緒,平和的解釋道:“對於我而言,他們才是我最需要看重的,我不想讓他們有任何的意外,然而他們隻是普通人,我又不能經常在他們的身邊,這銀鉤坊一案讓我也有些感觸,所以我想讓宇化世家還我的人情…是保證他們的足夠安全。”
沉靜男子眉頭微微一皺,緩緩點了點頭,道:“這個還禮並不重。”
“我知道對於宇化家來說並不算重,但對於我來說卻是最為重要。”林夕笑了笑,對這名沉靜男子行了一禮,道:“所以拜托先生了。”
沉靜男子再次躬身回禮,道:“除非你自己犯下牽連九族大罪,否則宇化家隻餘最後一人,也必保你家人周全。”
也不再多言,這名沉靜男子躬身回禮之後,便轉身離開,消失在了東港鎮的夜色之中。
林夕知道,宇化家的這句承諾,比起雲秦一支萬人大軍的保護還來得有效,所以他更沒有什麼後顧之憂,更為心安。
看著這名沉靜男子的背影消失之後,他便又走向了臨江平台。
上麵樓閣裡的魚片已經切好,要趕緊吃完,不然會變味道,而且這一條鐵頭狗魚的魚肉分量,對於他這一頓也差不多了,他隻是想著兩個大石缸相隔比較近,是不是要在兩個大缸上壓些東西,不然以鐵頭狗魚的殘暴和能吃,萬一跳了兩條到旁邊放著黑鱘的大缸裡頭,那這五條黑鱘可真是蹤影不見,白費了許笙等人的一番力氣了。
不過這走進兩個大石缸一看之下,林夕卻是真看出了“花”來!
隻是一眼,林夕就看到有兩條黑鱘的肚子顯得異常鼓脹,尤其其中一條腹部牽牽連連,似乎有異物連著。
略仔細看去,卻是一顆顆綠豆般大小,黑珍珠一般的東西。
“黑金籽!”
隻是微微一怔,林夕便反應了過來,發出了一聲驚喜的低呼。
黑鱘的魚籽!
這兩條腹部異常鼓脹的,是帶籽的黑鱘母魚。
這種黑鱘的魚籽對於修行者而言,大補的功效比起黑鱘魚肉還要高出數倍,而且這種魚籽據說味道特彆鮮美,本身就價格極高,是一些大酒樓的珍貴調味品。
本來那一條鐵頭狗魚的魚肉已經差不多夠吃,但林夕也是見獵心喜,忍不住想試試這青鸞學院書冊中記載的“黑金籽”到底是何種味道,便忍不住飛快的取了一個盆子,將那條已經排出一些魚籽的黑鱘母魚抓了起來。
在他的略微用力施壓之下,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魚籽從魚腹之中瀑布一般流出,頃刻之間就積滿了慢慢一大盆,看著大約有兩斤多的分量。
想到若是夜晚自己修煉之時,另外一條黑鱘將魚籽若是全部排出,也不知道會有什麼變化,再加上再來兩斤多應該也吃得完,林夕便也索性將另外一條也抓了出來,依樣畫葫蘆略用力施壓,將腹中魚籽也全部排了出來。
將兩條黑鱘母魚重新放入水缸,在水缸上覆了些東西之後,林夕便心中有些小興奮的端了兩大盤“黑金籽”上了樓。
這“黑金籽”吃起來更為簡單,隻要用粗鹽水一衝,衝洗之後便可直接食用。
飛快處理完之後,林夕用勺子挖了一勺在口中,隻是一嚼,這一顆顆黑珍珠一般的魚籽便在他口中跳動,微彈的軟殼破開,一股股鮮美至極的汁液在他的味蕾之上不斷泛開。
林夕的臉上頓時又現出了一絲感慨之色。
這種“黑金籽”不僅沒有什麼腥味,而且也不黏,汁液入口即化,略微需要一嚼的軟殼卻是反而給人一種異樣的回味。
沒有任何的調味,卻勝似酒樓名廚用儘手段調製出來的膏湯。
一口細膩如雪的鐵頭狗魚,一口這“黑金籽”,更是他之前的那個世界難以嘗到的美味。
因為分量足夠,所以林夕吃得足夠飽,肚子都微微的隆了起來。
再加上吃完這些,大瓦罐裡還有老江團在慢慢燉著,想必又是另外一種滋味,而且在他看來,目前需要迫切解決的麻煩事都已解決,所以這一頓他吃得分外的滿足。
這“黑金籽”對於修行者來說果然是大補,上次江中吃魚追敵,吃了大半條鐵頭狗魚他還沒有特彆的感覺,此次吃完一整條鐵頭狗魚和這兩盆魚籽,才剛剛走上閣樓,他就覺得渾身一陣陣暖意流淌,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往外冒。
原本按照林夕平日給自己製定的修行計劃,此時接下來便是要用徐生沫的那個精巧青銅小箱修煉劍技一個時辰。此刻感覺自己體內氣血旺盛,他便直接擺出了一個接一個的姿勢,修煉青鸞二十四式和羅侯淵傳給他的“明王破獄”,將自己的氣血和魂力徹底流動暢快,以期對身體有更大的好處。
氣血和魂力的流動,身體精力彌漫,十分的玄妙。
很快,林夕便沉浸其中。
這初夏雨季,息子江上的氣候變化本來莫測,修煉了不到半個時辰,遠處天空之中隆隆,卻是隱隱傳出了雷聲。
江上的風雨驟然更大了起來。
嘩啦嘩啦的風雨聲和隆隆的雷聲交織在一起,林夕隻覺得自己體內的氣血和魂力流動都像是呼應一般,流淌得更為暢快,身上更加燥熱。
他索性推開閣樓的窗走了出去。
在狂風暴雨之中開始忘我的修煉。
他的肌膚和骨骼都似乎被這千萬柄小錘般的雨滴不停的敲打,整個身體都有一種不斷緊密有力的感覺。